第九十八章慰军
（……不管是野战还是巷战，想打鬼子的埋伏都不容易，他们很有一套应对战术；只要能够达到一比一的交还率，在战场上就可以算是一次成功的伏击了……摘自《祖爷爷的抗战回忆》）
战线上大多数阵地都和在郑成钢他们那个连队坚守的防区差不多，每条火线后的隐蔽处都是没办法运输的伤员，都是弟兄们的遗体。
南京保卫战比上海难打多了，因为在上海你不用担心粮食和后方的其他支援；但在南京破城后这一切都没有，火线后安置伤员的区域过去就是无人地带，甚至那里连尸体都很少看到，有也是被流弹打死的老百姓。
一边是枪炮轰鸣的血与火的地狱，一边是连野鬼也回避的寂静绝地，曹小民的两只耳朵就这样收取着这两个方向两种极端的信息。他已经到了很多处的阵地，各阵地战斗的情况也相差很大，有的阵地上很闲，甚至没有遭到过鬼子的攻击，有的阵地却已经打成了遍地残瓦碎砖。相同的是每一处阵地上的战士得知曹长官来了都一样的兴奋雀跃。这些战士真的很单纯，他们知道忠君爱国，他们认了命战死疆场，当他们知道长官和他们在一起战斗的时候，那些已经被战火烤得表情僵硬的脸庞竟会那么的激动！流下来的和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说出来的和哽在喉头的话，这些卑微的军中最底层的士兵，要他们战死的代价是何其的低——他们仅仅要的是一种承认，他们仅仅是要长官们知道他们尽力了，他们拼命了；然后，他们就会义无反顾为这个民族去战死！
曹小民现在身边不是一个人，他经过“刀子”坚守的阵地时，“刀子”无论如何不让他继续一个人继续这慰骏之旅，他把自己的两个亲兵，那两个在无锡郊外带过来的亲兵交给了他：“他们都是陪我天天练大刀练出来的，如果是肉搏战他们两个能顶两个班！……”然后他给了曹小民几包在鬼子尸体里搜来的香烟。面团疙瘩早就没有了，这几包烟就是曹长官到了每一处阵地上仅能拿出来和弟兄们分享的东西！
除了两个长相差异很大但脸上都同样挂着黄土地的憨厚的卫兵，在沿途曹小民偶尔会碰到从后方主动回来作战的士兵，他就这样收拢了不少人，南腔北调的一群人。他们经过战斗吃紧的阵地，会留下几个人支援，甚至是一个整编班；他身边的人手时多时少，但总会有十个以上。他们冒着各种危险往一处处阵地摸去，停留上一两分钟，只为了向各个阵地战士们传递一个信息，长官和他们在一起，没有人抛弃他们！
“绕过去吧，那片废墟通不过……”曹小民呓语般小声下令，他身后的战士便开始悄悄退后，找别的通道绕行。
“那边对面肯定有机枪埋伏着，看那些躺着的尸体就知道……”曹小民在到了安全些的地方就开始提高声音把战场上的经验传授下去：“别以为天黑了，那里也没火光就可以过去；鬼子的机枪手会利用阵地上的一些物体反光作为参照，可能是一把刺刀或是一块玻璃，眼睛死死地盯着；只要那些反光忽然被遮断就会开枪扫射，就算你了无声息地爬过去也会暴露……”
以前老兵们是怎样把战斗经验传授给他的，曹小民就怎样把这些经验告诉他的兵——这些兵虽然都很勇敢，也大多在徳械师的编制，但是他知道实际上几个徳械师都已经打光了，这些士兵大多数就和在苏州交个他的那些“精锐”一样没上过战场！战场上每一个瞬间都可能是要命的，作为长官必须抓紧每一个机会教育他的兵。
奇怪，这一带怎么就那么静悄悄的呢？很不对劲！曹小民鼻子里传来的硝烟味道告诉他这里曾经激战过，但是现在却是静悄悄的……
鬼子！曹小民忽然发现了鬼子，一群黑压压的，钢盔上的反光星星点点，正在向一处小弄摸过去，把侧后都暴露了给他们……
“隐蔽！”曹小民轻声下令：“准备战斗……”他的眼睛看向另一个侧面，那里也许就是鬼子的主阵地。
十二条枪在侧后瞄准了鬼子，在这样宁静的环境，就算是推弹上膛的声响都很可能被发觉——在曹小民原来时空那些电视上“喀喀”快速推弹的一幕在真实的巷战伏击中是永远看不到的；他们得很小心地一边瞄准，一边很轻地旋动拉机柄，几乎以无声的方式缓缓地把子弹顶上膛，最后很轻的“滴”一声都能让官兵们的心脏提到嗓门！
鬼子动起来了，一个班的鬼子忽然加速冲前，分成三个三人战斗小组扑向不同的房屋门窗，一挺机枪在后边随时支援……小甜瓜手榴弹迅速往各间屋子里扔进去，伴随着“轰轰”的爆炸声，一墙之隔的屋子里、院墙后不时传出惨叫——很显然这些弄子里有埋伏！
发现没有得逞，伏兵开始还击，同样以手榴弹作为主要武器。众多手榴弹在狭窄的弄子里爆炸，就算没炸死的鬼子也会在瞬间被炸晕过去；那冲进弄子的一个班鬼子在转瞬间就被炸得倒了一地。在弄子口外支援的鬼子在这短短一瞬见就已经确定好了打击目标，机枪和掷弹筒拼命开火，整条弄子立刻全部罩在灰色的烟雾中……
……不管是野战还是巷战，想打鬼子的埋伏都不容易，他们很有一套应对战术；只要能够达到一比一的交还率，在战场上就可以算是一次成功的伏击了……祖爷爷说得对啊，敌人真的很强大，这次在曹小民眼前展现的一次教科书式的伏击和反伏击交手就说明了一切：充当诱饵的一个班的鬼子被歼，但是暴露的火力袭击点上的弟兄被鬼子跟进的火力杀伤打击又牺牲了多少人呢？在这个时空一轮伏击猛打然后一个集体冲锋就把鬼子杀得遍地皆尸丢盔弃甲的中国民党军队还不存在吧，至少曹小民的部队做不到……
“手榴弹准备，匍匐前进，听命令投掷，不要恋战，冲进去和弟兄们汇合……”虽然巷战中双方交火的声音震耳欲聋，但曹小民还是用很小的声音在身边的士兵耳朵旁传递命令，然后大家把命令一个个传下去——他们得小心，在弄子口上的敌人后方还有更多的敌人，他们等于要在敌人的大部队眼皮底下摸过去发起突击！
包上了麻包袋的钢盔没有一丝反光，刺刀都抹上泥土的十二个战士，就那样在身后鬼子的眼皮底下利用那一片黑暗，利用战火晃住了敌人眼睛的时机，迅速爬向正在进攻的鬼子……
二十米不到的距离，虽然趴在地上依然有机会被自己扔出的手榴弹弹片所伤，依然要承受冲击波带来的眩晕；但是他们只能这样冒险，在鬼子主阵地反应过来前扑到弄子口的鬼子堆里纠缠在一起躲过敌人重机枪阵地的打击，否则他们没机会越过火力封锁。
“轰隆隆！……”十二枚手榴弹几乎在同时爆炸，巨大的声浪让他们耳鼓刺痛，无法听到自己的呐喊；士兵们更多的反应来自看长官的行动。
“冲啊！……”迎着让人头脸身上发麻的冲击波和打在身上像电击一样的爆炸碎屑曹小民就像在四行仓、在邵家那样握紧刺刀一马当先踩着炸点向鬼子猛扑！
留给他们的时间有两秒吗？谁都不知道，他们只知道身后鬼子的重机枪阵地随时会开火，他们必须在最短时间内冲进鬼子堆里！一瞬间十二个勇士就飓风般扑了上去和鬼子纠缠了……“砰！砰！砰！……”不用瞄准的距离，在眩晕中根本无法反抗的敌人，这是杀敌的良机；每一个战士都以最快速度打光枪里的子弹，然后用刺刀把冲过时遇到的鬼子捅倒。没有人会留恋地上的鬼子武器，也没有人恋战停留，大家风一般便冲进了小弄。身后剩下那些还在努力掌握平衡的鬼子就成了他们的屏障，鬼子的机枪阵地完全没有机会开火，他们已经“回家”了！
曹小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飞身扑进最近的一处被炸开的屋门，滚到墙边靠着扯开下巴的钢盔带，喘着粗气把笨重的德式钢盔掀下大声吼叫：“报数！……”
“一！二！……十一！”加上他自己，十二个人全回来了！十二个人安全上垒！浑身散了架似的他笑了，笑容就像在原来时空在日本打棒球跑垒得分一样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