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四零章大病（上）
（……有些仗是面子仗，无论如何一定要打，为的只是证明某些领导人的正确、某些战役的战果均衡，而实际上这样的战役不见得有什么效果；不过我们还是要打，哪怕要无谓地消耗弹药和牺牲战士们的生命……摘自《我的抗战回忆——曹小民》）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你也别急，慢慢来……”宋霭龄的脸上写满了温情，和平时要么古井不波要么一脸公式化的笑容不同，她坐在病榻前小心地一小勺一小勺给病人喂着燕麦粥。
“再睡下去，我都怕起不来了……”孔令仪躺在床上已经有一个月了，中间反反复复，看着好了起来走动一天忽然就又不行了。自从那天在行署目睹了曹小民盛装去见家长的一幕后她的身体就一直不好，刚过了元旦就彻底躺下了。
“那些报纸还在那骂吗？”孔令仪忽然想起了什么：“他们怎么连曹将军也不信了？曹将军要杀个十万八万鬼子不就是和玩一样吗？四万人算什么……”
唉！……宋霭龄无语了：孔令仪前几天本来看上去好多了，忽然看到报上到处在声讨曹小民作战无方，牺牲大量官兵虚报战绩等等报道后忽然便又倒下了。
真是冤孽啊！现在的曹小民可是孔家想拉拢而不得其门的人物啊，说不定还要变成敌人……你还念念不忘，何苦呢？
“没事啦，昨天的报纸你不是已经看过了吗？曹小民给日本人交还尸体，不算那些炸得血肉模糊的、被海水冲走的、被日军救回去死掉的就已经有三万多人了；哪里还有人敢说那是虚报战绩啊，昨天中午整个重庆都在游行，举着的曹小民、李汉魂的巨型头像都有三米高……”心里一阵阵酸，但是宋霭龄还是一脸微笑看着孔令仪道：“在重庆的各国大使馆昨天都派代表们到了你姨父那里拜访，场面可大了；曹小民给中国又打了一针强心针呢……”
“是啊！我明明昨天看过的，怎么忘了呢！？”孔令仪忽然欢快了，一下子坐了起来几乎把宋霭龄手里的小勺碰了，吐了吐舌头道：“妈，今天的报纸了？”
“司机出去买了……”宋霭龄一副嗔怪的样子盯着孔令仪道：“快吃完粥，待会报纸就回来了……”
报纸回来了，头版头条是：“新五蠹”三个大字！内容是痛斥在前线将士舍生忘死浴血奋战的时候，在后方有人垄断了采矿、农产、生活用品、货币发行、军火生产贸易五大类产业大发横财，严重影响了目前的大后方经济和前线作战物资供给、生产。文章披露了大量数据和交易内幕，对很多人包括孔祥熙直接点了名并且慨叹法律对他们一无用处！
能发出这样的文章的人当然大有来头：这篇以两人对话记录方式出现的文章通过两人的讨论、慨叹、责骂直接给社会舆论定下了论调，这两个人一个是国府监察院的负责人于右任一个是刚刚来重庆的前北大校长国民党四大元老之一蔡元培！
重庆的报纸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直指国府高层的文章了，这篇文章无疑是一个惊雷，刚刚被大亚湾大捷燃起了激情的人们借着如火如荼的游行忽然把矛头对准了孔祥熙！
“妈，是报纸回来了吗？……”孔令仪的声音在耳边响着，但是宋霭龄却一点反应也没有，她的手不禁有点微微发颤，脸上的慈色也褪去只剩下一脸寒冰！
“烈侯的出手就是不凡，看，就这么一招就让人家说不出话来了……哈哈。”蒋介石在办公桌后少有的整个人靠在椅背上非常放松：“立夫，你人还没回来，整个重庆的声音都变了，昨天的祝捷大游行我们不得不派了四个宪兵团到各处维持秩序呢……那些原本在四处派发的校报通通销声匿迹……立夫，你这一招玩的也不错嘛……”
陈立夫连忙微微低首作谦虚状——陈立夫也不是吃素的，他在前线一得知歼敌数字确实，曹小民一把解决方案给他，他就马上举一反三了。
陈立夫马上电令各三青团在重庆的骨干们收集那两天对曹小民攻击的校报，照着原版一摸一样地动用中统的印刷及大量印刷，并且让三青团的人也穿着学生装到处派发，当然他们派发的报纸在那些攻击文章的所署笔名后加了括号把作者的真实姓名和在哪间学校的情况标明了……
作用力有多大反作用力就有多大，那些原来攻击曹小民的文章作者们正被无数同校的师生攻击；就在前一天大游行当天，已经有无数学校刊登了声明把某某某老师或者学生辞退、开除云云。这些老师中也不乏名流学者，但这一次之后他们将会被舆论一直压着，全成了汉奸卖国贼的代名词。至于学生更惨，很多人在颜面扫地离开重庆的途中悄悄地“失踪”了……
“委座，这次立夫到广州的收获太大了，第一次亲历了血战的战场，站在那条上了各报章头条的海水血带前拍照呢……”陈立夫一副雀跃的样子道：“在前线看见那些将领们和他们在重庆的样子真是很不同，像李南华，我看见他的时候感觉他整个人都在冒烟了……哈哈，说起来和以前的烈侯还真是蛮像的……哦，对了，我在广州见到了陈纳德，他正在做一份空战计划；他竟然对那支美籍航空志愿队很是担心呢……”
“他担心什么？担心我们动用他的部队？……”蒋介石嘴角挂着一丝不屑道：“在中国，所有抗战的队伍都应该服从总司令部的命令……”
“不是，陈纳德说的是一些战术上的问题……”陈立夫不动声色地把曹小民转述的关于美籍航空志愿队的隐忧给蒋介石转述了：“他真的很担心，他说等他的计划做好就要回来面见委员长……哦，对了，这事我后来问了百福，他说按他的评估，如果用这款美国飞机和日机缠斗完全是送死……”
蒋介石的头“嗡”的一响：完了！因为曹小民大捷的消息忽然证实，加上天气预测可能在立春前后一两天华东的天气不好，陈诚的计划改变了，轰炸就在今天！
“我长江战区空军主力今天在美籍航空志愿队护航下全力轰炸华东日军，以对广东战区声援；你部可响应配合作战……”曹小民顶着高烧，刚刚结束军事会议就接到了蒋介石的急电！
几乎没晕过去！曹小民竟当场晃了晃：这是蒋介石求救啊！
一定是陈立夫已经把危险恰如其分的透露给蒋介石知道了，一定是空军已经出发到了战区无法挽回了，一定是蒋介石已经束手无策故意把“美籍航空志愿队”的字眼发到电报上让我和陈纳德、周至柔想办法了……天啊！我不是神仙啊……
“我先去接见那些拥军抗战代表，大概二十分钟就回来……”曹小民对周至柔和陈纳德道：“我回来希望看到你们的作战计划……”
接见这些来自社会各界的拥军抗战代表对曹小民来说是一件很走过场的事情，但是对于来见他的代表们呢？有多少人是真的披肝沥胆地为了抗战在默默奉献？到了接待现场那些自他刚出现就开始压抑不住激动流下泪水的人们让曹小民知道，这绝不是过场！
因为大亚湾的大捷，因为接连三天广州都没受到日军轰炸，曹小民的名字如今在广州已经成了一个保护神的代名词，习惯于拜偶像的人们在迎接这个大年前纷纷把他的头像贴到门前取代了传统的钟馗——用来赶“鬼”啊！
人们可能是愚昧的，但是他们对自己的拥戴是真挚的，对于这样的真挚曹小民无法抗拒。时间很短，只有二十分钟，但是曹小民已经感到自己快要散架了，在他感觉中这段时间就像是过了二十年……
“长官，没有任何办法……”周至柔铁青着脸道：“我们商量过了，如果空战真的开打，只能听天由命了。对了，长官可以用你的特殊影响向华东的所有游击队下令，让他们全力营救那些飞行员；陈纳德将军说了，美国飞行员在飞机受损感到不妙的时候百分之九十九会跳伞而不是选择撞向敌人……还有，这也许是我们唯一能挽回点面子的做法……”
马上出发，今天空袭嘉义！这是陈纳德的建议，而且他明确表示这次的出击完全是为了面子，对嘉义地区的打击仅限于那些没有什么防空力量的军事设施。因为行动仓促，这次不求什么效果，只要完成一次大面积的其实并没什么大不了的轰炸就够了！
从作战来说这样的轰炸还不如不轰！曹小民看着建议只感到喉头有点发甜，但是他知道陈纳德是对的，在很多战斗中面子很重要——美国佬已经明白了这点，难道自己还不明白吗？这就是要给委座挣点面子啊！
“马上执行！……”曹小民把计划一放摇摇欲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