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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2、……(1 / 1)

这夜先是狂风, 又是暴雨, 夹杂这震耳欲聋的炮声。

内城里的人都不敢睡了, 一边吩咐家人严守门户, 一边紧张地等待着消息。

整座内城大概只有刘将军府里的气氛与众不同。

墨鲤进入卧房,解了外衣准备打坐调息,忽然心里一动,只是摆了个姿势闭上眼睛,并没有真正的运功。

过了片刻, 便有人无声无息地来到他身侧。

“大夫?”

孟戚试探着唤了一声。

墨鲤不出声,正要看孟戚要做什么, 结果感到身上的内裳被轻轻拽了开来。

“……”

这种解衣的手法相当高明了,如果墨鲤是普通人, 又酣眠正好,估计完全发现不了。可孟戚明明知道这种小动作会惊醒墨鲤, 为何还要怎么做?

——莫非是要等自己恼羞成怒?

墨鲤一动不动,兀自闭着眼睛,他倒想看看孟戚缺了自己这场戏怎么唱下去。

那只手稍稍拉开了衣襟,果然停住了。墨鲤不动声色地等着孟戚继续捣乱,结果一个气息无限挨近, 温暖的吐息好像直接映在了自己胸口, 墨鲤瞬息身体一僵。

这是?

他猛地睁开眼睛,孟戚也适时退开,定定地看着墨鲤。

“你,你在做什么?”

“衣服破了总得补。”孟戚顿了顿, 认真道,“等天亮之后,城内会再次戒严,刘澹如果带着人跑了,咱们上哪儿找新的衣服?还是补一补吧,否则裂口会越来越大。”

墨鲤语塞,半晌才道:“那你也不能就这么补!”

衣服还穿在他身上,就这么凑过来缝针,成什么样子?

孟戚随口道:“我唤过大夫了,可你没有睁眼,我仔细一想这也算是非礼勿视……”

“这是哪门子的非礼勿视?”墨鲤反驳,他看着衣襟,上面还有一根线,线的另外一端串在针上,针自然是在某人手中。

一想到方才孟戚轻手轻脚拽开衣襟,然后凑过来缝补的动作,墨鲤就感到浑身僵硬。

并非只有女子才会缝补衣物。

在乡野人家,不分男女几乎人人都会缝补衣物,这事就跟烧火做饭一般,总不能娶不上媳妇,就吃不上热饭永远穿着破衣服了。倒是在城镇里百姓家有余钱,外面有做缝补生意的妇人,人们无需事事亲自动手。不过为了应急,家家都备着针线包。

孟戚方才就是不知从刘府哪儿顺手牵羊摸来一个。

这会儿墨鲤是拽断线也不是,让孟戚接着补也不行。

“没看到,就不算失礼。”

孟戚故意曲解非礼勿视的意思,不紧不慢地说,“大夫秉持君子之道,我心中敬佩,不过我不觉得两人这般挨近算失礼,所以我多看几眼没事。”

“……”

这已经能算是强词夺理了,墨鲤偏生找不出能驳斥的话。

“不然,大夫先脱了衣裳?”

“无妨,孟兄补自己的就好。”墨鲤定了定神,反手把人推到了门外,同时用内力关上了卧房的门。

这倒不是羞恼,而是袒胸露腹太过失礼,无论在谁面前都不行。

拜过堂的例外。

墨鲤脱下衣服,看了看线头,不禁摇头。

他将针线拆了下来,重新串入了双股线,仔细地将裂缝处的衣料对齐,这才开始走针。

作为大夫,羊肠线他没少用,加上武林高手眼力准手下不会有错,缝起衣服简直是又快又好,针脚细密匀称。等到补完了,用手一抹,衣料表面完全看不到线,像没有破过一般。

墨鲤重新穿上衣服,出了门发现孟戚果然抱着衣服老老实实地坐在窗边缝。

他快步走到孟戚身边,低头一看,只见破处仅补完了一半,没有丝毫针法可言,只能说是“缝”上了,衣服上像是扒拉着一条黑线组成的虫子。

墨鲤:“……”

还好没给孟戚缝自己的衣服。

“停手。”墨鲤没好气地说。

技巧不行,还要逞能。

孟戚瞅着墨鲤身上的衣服笑了,他将衣物连同针线往墨鲤手里一搁,大喇喇地露着胸膛,身上只披了一件外衫。

凉风吹,细雨落。

靠着窗户的头发不免被雨打湿,却又不多,直接贴在额角眉梢,倒像是放浪形骸的公子哥。

墨鲤目光奇异地扫了孟戚一眼。

无他,这个样子墨鲤没见过而已,超凡脱俗的世外之人忽然换了模样,看着新奇。

不过看了一阵,墨鲤就把目光移开了,非礼勿视嘛。

孟戚也不失落,好歹大夫还是瞧了他一阵的。

墨鲤衣服补到一半,忽然回过味来!

胖鼠用爪子挠坏了衣裳,为了掩盖错误,孟戚又装作衣料不好扯坏了他自己的,罪魁祸首都是孟戚,怎么现在补衣服的人是自己?还有没有道理了?

这个坑他到底是怎么栽进来的?墨鲤对着手里的针陷入了沉思。

孟戚见事情败露,一掀窗户,直接跳了出去,跑得无影无踪。

“等等,你……”

墨鲤惊而站起,随后默默地把“没穿中衣”几个字咽回了肚子。

算了,补吧。

真要让孟戚补衣服,墨鲤还觉得缝补的地方看了碍眼呢!

其实大部分男子都是这等手艺,毕竟不是绣娘,也不需要什么高妙的针法技巧,把衣服补得能穿就行。孟戚可能还是早年投靠李元泽之前学的,后来做了国师,缝衣服这事儿根本轮不到他亲自动手,估计还是李元泽屠戮功臣之后,孟戚回到上云山才重新拾起来的。

墨鲤心绪繁杂,手下却分毫不慢。

很快一件衣服就补完了,墨鲤绕好了线,跟针一起收了起来。

没关窗,照旧留着一条缝,回到卧房想着是练内功呢还是装作练内功等孟戚溜回来,忽然看到枕下有个东西露了出来。

他伸手一摸,发现正是锦水先生配图的话本。

墨鲤对着话本静默了一阵,抬眼见四下无人,遂镇定地将其翻开。

话本名曰《金莲记》,那等心性y邪之人见到书名就会想到三寸金莲,继而想到这些女子的妙处,然而这却是卖话本的人玩出来的把戏,这说的是天上瑶池里的金莲仙子,名字是噱头,根本没有玩弄穿了绣鞋的金莲小足。

楚朝曾经有令,不许女子缠足,虽然民间背着干的不少,但是这股顽固风气在平州并不盛行,尤其是竹山县这等穷乡僻野,百姓整日劳作,家里缺人干活,哪里会把女儿生生地折磨成残废?

墨鲤看书名亦没领会到这层意思,他就平平常常地以为这金莲记跟玉钗记、鸳帕记没什么分别,都不过是才子佳人话本里信物。忽然看到金莲仙子这么一说,颇感意外。

最意外的是,这金莲仙子虽然貌美绝伦,身姿绰约,但只有一寸高。

每到月圆之日,金莲仙子得了天地灵气,才能恢复成正常模样,于是就成了来无影去无踪,神秘莫测的女子。今日同宰相公子春风一度,继而销声匿迹,下个月又找上了探花郎。

话本里完全没有说这金莲仙子为何到人间,为何寻欢作乐,只一味儿的堆砌辞藻,描述那被翻红浪,逍遥快活的乐事,寻常人看了大约会血脉贲张,恨不得种一盆莲花等待月圆之夜佳人入怀。

墨鲤:“……”

怀疑这话本是京城里卖花的贩子出钱请落魄秀才写的。

不然为何把人家公子去哪条街哪个铺子里买了花的事写得这么清楚?

再一翻,第三个买花的是浪荡江湖的侠客,第四个得了花的是个给人坐馆教书的穷书生居然是东家的花死了,他看得不忍心抱回家。

好端端地为什么要抱枯死的花回家?

再说了,这莲花养在缸里,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抱得起来吗?莫非把从水缸里连花带根已经拿了?又是放在家中何处养着的?

什么,竟然是砚台?这活得了吗?

墨鲤重重地合上书页,眉头紧皱。

这等话本,根本配不上锦水先生的好画!

且说月桂坊的锦水先生重重地打了个喷嚏,忍不住把被子裹紧了一些,战战兢兢地听着外面的动静,不管谋逆的人是谁,只希望京城能够恢复宁静。

“罢了,改日去风行阁把账结一结,搬去乡下。”

锦水先生自言自语道,京城真是太危险了。

“人呢?来人!”

陆璋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他浑身疼痛,太医却只说是皮外伤,这让刚醒没多久的陆璋勃然大怒,随手抄起个东西就狠狠砸了出去。

这些天他不是一直昏睡,偶尔也会清醒一阵,能听见身边的人说话,只不过没法睁开眼睛。对于寝宫之中的变化,陆璋隐约察觉到了,疼痛冒出的汗不会在第一时间被擦干,内侍在喂药的时候也愈发心不在焉,应该侍疾的妃嫔更是一个都没出现。

他还没有死!这些人就敢不把他当回事了?

陆璋气头上完全没有想到,因为封宫的命令,那些妃嫔想来也来不了。

文远阁的宰辅们不好提起跟妃嫔有关的事,三皇子则是干脆把这件事忽略掉了,宫人们最擅察言观色,看到宰辅跟三皇子只肯做做表面功夫,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掌印的总管忙着给自己找后路,洒扫的内侍也得忙着换靠山。即使是不关心前程,没有半点野心的人,也要担心皇帝死后自己会不会跟着陪葬。

楚朝没有殉葬的说法,陈朝这种事也不多,可是齐朝才刚刚开了个头,有没有都是皇帝继位的皇帝的一句话,现在谁也拿不准。

即使新皇仁慈,没有直接下令殉葬,被送去守皇陵也是一件可怕的事。不管是四十的老内侍还是不满二十的宫女,从此就被困在那里,等于一生走到了头,不会再有任何变化了。

如此重压之下,宫人在服侍昏迷不醒的皇帝时,难免就疏忽了一些。

其实该做的都做了,只是不那么殷勤。就拿寝殿中的烛火来说,蜡烛的数目很往日一样,可是没有人及时去剪灯花,这就导致宫殿内的亮度不足,乍看有些昏暗,好像人变少了。

“朕还没有死!”陆璋怒不可遏。

他一连叫了好几个贴身内侍的名字,都没有人回应。

就在陆璋气得要赤脚踩在地上,抄剑杀人的时候,床前的宫人们噗通一声跪下,战战兢兢地说:“陛下息怒,方才外面有火炮声,总管他们去查看,就……没再回来!”

陆璋神情一变,他下意识地问:“炮声?不是雷声?”

他昏迷的时候确实听到有巨大的声响,醒来听见雨声,便以为是打雷。

宫人们不敢回答,陆璋心里冰凉。

火器营不接到皇命是绝对不会轻举妄动的,不管是火器营背叛,还是有人假借命令调动火器营,这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老三人呢?”陆璋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二皇子三皇子跟逆党沆瀣一气,忤逆犯上,事后三皇子竟然装作不知情,还跟几个大臣一起假惺惺地把他送到了寝宫。

“禀告陛下,三皇子也不见了。”宫人瑟瑟发抖。

陆璋霍然站起,结果孟戚故意打入他经脉的一缕真气又开始闹腾,他痛得大叫一声,仰面跌倒。

宫人们磨磨蹭蹭地去扶,这时候殿门被人一脚踢开,冷风灌了进来。

陆璋痛得话都说不出来,双眼圆瞪。

一顶软轿被人抬了起来,软轿四面都有遮挡,直到温暖的殿内才有人上前揭开帘子,只见太子抱着猫,神情复杂地看着痛苦挣扎的皇帝。

“你——”

“父皇身体抱恙,便好好歇着吧。”

太子没有继续躺在东宫,他必须要出现在这里。

因为他要让那些即将被带到这里来的宰辅看看,是皇帝像快死的模样,还是他?

太子虽然在一夜之间就掌握了大好局面,可是许多人临阵倒戈都是因为相信太子病情好转了,如果太子不能隐瞒自己命不久矣的事实,人心会再次发生变化。

这就是一条船,不管船什么时候沉,必须得先把人都骗上船。

太子不动声色地计算着自己能活的时间跟能做的事。

——他要彻底击溃张相一派,挽留准备告老的姜相。 富品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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