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子真糙。
巴利古夫心里想着，昨晚还是个说话都费力的病秧子，睡了一觉明显好了不少，至少能自己下地走路了，虽说还要杵根木棍，但是这样的伤，一般人不躺上两周根本下不了床。
“先穿我的褂子吧。”巴利古夫把一件破旧的亚麻短褂递给格伦，“你的衣服已经破得不像样了，血迹也洗不掉，只能让我家老婆子撕了当替换的绷带。”巴尔古夫一边叼着烟斗一边打量着穿上衣服的格伦，“还好你的裤子和靴子没坏，我的尺寸你可穿不下。”
格伦穿好了衣服，向村子北边望去，“话说，我们现在可以去找铁匠了吧，老伯？”
“都跟你说了，我叫巴利古夫！连声谢谢都没有，你这后生真是…”巴利古夫摇了摇拿着烟斗的手，“你们这些骑士老爷，都落魄成这样了还要在咱乡下人面前摆谱。”
格伦无奈地摇了摇头，杵着木棍向院子门口缓缓走去，另一只手向巴利古夫做了个“请”的手势。巴利古夫呵呵笑了一声，也跟了上去。
说是要找铁匠，其实根本不用找，一大清早格伦就被不远处传来的打铁声吵醒了，可以说，在这方圆不足千尺的小村子里，就连瞎子也能找到铁匠格里瓦尔的位置。没多久，格伦和巴利古夫就来到了格里瓦尔的铺子。
格里瓦尔约摸五十岁，比巴利古夫还要更老一点，身形矮壮膀大腰圆，穿一条已经褪色的皮围裙，头顶已经半秃，后脑勺余下的灰发扎成了一个小辫，此刻他正在专心致志地在铁砧上敲打，尽管早上到现在没过多长时间，他的脸和手上已经沾了不少炉灰。
意识到有人接近，格里瓦尔只是抬了一下眼皮瞄了一眼前来的两人，目光就重新落到了手里的锤子上，似乎没有兴致跟两人打招呼。
“嗨，格里老兄！”巴利古夫朝格里瓦尔挥了挥手，尽管后者根本没在看他，“一大清早就听到你叮呤咣啷的，咱觉都没睡好。”
格里瓦尔鼻子里哼了一声，“你卖给我那好些难打的料，不趁着没被别人发现抓紧处理掉，难道留着过圣临节么？”
“呵呵”巴利古夫略尴尬地笑了笑，“明明你这十多年天天都这么早，哪能赖到咱头上…哦对了”巴利古夫似乎正好为了摆脱自己的尴尬，指着旁边的格伦说道，“这就是我上次跟你提过的，从卡普利亚来的我的远房外甥。”
格里瓦尔终于又抬头看了格伦一眼，后者礼貌性地点了点头。
“你上次不是说他是从弗茨查格来的么？”
“呃…”巴利古夫卡了一下，然后拼命摆着手，“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我这外甥命苦啊！”巴利古夫的脑袋垂下来不停地摇着，似乎是为了引导自己更入戏一点。“千里迢迢到维克兰纳来当雇佣兵，结果人到了仗已经打完了。”巴利古夫唉声叹气道，“更惨的还在后头，他在回乡的途中还碰上了强盗，被一个矮人用一百磅的锤子砸到了脑袋！整个人被砸到河里去了！”
格伦低头闭上了眼睛，右手扶住了脑袋，不知是听不下去了还是想配合巴利古夫。
“要说他最后真是撞了大运，居然顺着清水溪漂到了我家。”巴利古夫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故事漏洞百出，似乎发挥渐入佳境，“他被抢得一个子儿都不剩，还被打成一身伤。”巴利古夫一边唏嘘着一边对着格伦身上露出来的绷带指指点点。“喏，为了筹钱给他疗伤，我只能把他身上的盔甲卖给你老兄，才凑足了一包克朗请来镇上的医生救了他小命。”
“一包克朗？？”格里瓦尔打断了巴利古夫，“我可是付给你整整215枚克朗，215枚！你回家拿来装麦谷的麻袋才装下的！”格里瓦尔手里紧握着铁锤满脸怒气地说道，“我毕生的积蓄都让你小子拿走了！这好些钱连雅格雷公爵的御医都能请来了！”
“哎…消消气消消气，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怎么能都怪到咱头上…”巴利古夫后退了两步，弯着腰摆着手堆起了笑，“明明是你老兄一看到那盔甲眼睛都发直了，说不卖不让我走来着…哎呦，不说这个了…”不知什么时候巴利古夫半个身体已经躲到了格雷的身后，“其实今天是我家外甥要来找你，问个话儿。”格雷斜视着默默给了巴利古夫一个“原来如此”的眼色，巴利古夫急忙把脸转向一边。
格里瓦尔皱着眉头，目光转移到了格雷身上打量了一阵，“你又要甚？盔甲是你舅舅卖给我的，而且你已经来晚了，”格里瓦尔用锤子指了指窑炉旁边摞起来的几块色泽明显比周围的粗料光亮的铸锭说道，“盔甲我已经回炉了，费了好大的劲。”
听到这话，格雷心里不免大失所望，他原先指望能在盔甲上发现更多过往的线索，如今线索恐怕已经所剩无几。他想了一会儿，说道：“格里瓦尔大师，盔甲既然已经卖给你，你自然有处理的权利，我只是有几个疑问。”
格里瓦尔用疑虑的眼神看了格雷一眼，“他的脑袋被大锤砸过，我没骗你吧。”巴利古夫在旁边压低声音说，“他啥都不记得了，差点连我这个舅舅都忘了…”格雷瞪了巴利古夫一眼，他知趣地闭上了嘴。
格雷继续说道：“格里瓦尔大师，你有没有发现盔甲上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比如印记，铭文之类的？”
格里瓦尔终于停下了手中的活，用围在脖子上的粗布巾擦了一把脸，然后坐在了铁砧旁边的长凳上。“这么说的话，你的盔甲只上了底漆，没画上纹章或者任何图案，不过…”格里瓦尔捋着自己的胡子，似乎在回忆，“是乔恩勒文式样的盔甲，我可以肯定，虽然现在很少见了，但是我以前在军队服役的时候见过，忘不了。”
“乔恩勒文？那个十年前就被殁潮灭亡的国家？”巴利古夫在一旁插嘴道，但是似乎没有人在意他说的话。
“盔甲的用料也不是一般的熟铁，整个维克兰纳恐怕都没有能炼出这种合金的坩埚，硬度和韧性都要高了好几倍，重量却只有同样大小的熟铁三分之一不到。”格里瓦尔继续说道，把头转向了窑炉旁那几块铸锭，仿佛在看着一堆金块。“里面含有苍玉，也有奥罗银，都是稀罕玩意儿，还有其他的我就看不出来了，要是能知道配方…”格里瓦尔说着说着开始两眼放光起来，但是很快又摇了摇头，“雷必德帝国估计都够呛，也许根本不是人类的工艺…连这样的盔甲都破损城那样…”格里瓦尔抬头看了格雷一眼，“小兄弟，你真是从鬼门关边上捡了一条命回来。”
“早知道是那么值钱的玩意…”在一旁听着的巴利古夫沮丧到极点，一屁股瘫坐到地上，“我居然这么轻易就卖给了你老兄！唉…”
听到这话，格里瓦尔冷笑了一声，“这种盔甲？在你这种泥腿子手里？你怕是嫌命长了。”格里瓦尔鄙夷地看着巴利古夫，“幸亏你还知道拿来给我处理掉，不说别的，就算让男爵发现了，你和你外甥都吃不了兜着走，”格里瓦尔又看了格雷一眼，“无论他是不是你外甥。”
“那你把盔甲熔了又能咋地？你还能新造一副出来？你有那水平么？”
“你这土包子，这料就算掺在生铁里做锄子草叉，都够你用一辈子！”
两个老汉开始斗起嘴来，格雷却在一旁沉思起来，仿佛没听到两人的声音。那本日记，还有那套盔甲，都昭示着失忆前的自己绝非一般人等，而这失忆…与其说失忆，更像是…记忆被锁住了，自昨晚以来，每当他试图回想起先前的事情，就好像遭受重击头痛欲裂——仿佛有人，或者什么东西故意阻碍他，不让他想起似的。
一阵马的嘶鸣打断了格雷的思考和身旁二人的争吵，格雷顺着马鸣的方向望去——是清水溪旁，巴利古夫家的方向。
“不好！米莎！”巴利古夫叫了一声从地上蹿起来，啥都不顾向自己家的方向冲了过去，把杵着木棍的格雷丢在了后面。
格雷刚想跟上去，却被格里瓦尔叫住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