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临时起意下的查岗结果,着实让燕清愤怒不已。
果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竟就连公认的谦谦君子,都三番两次地做得出阳奉阴违的事来,简直令人发指!
在外人眼中,则是一只浅灰色的雀球似蜜蜂一般飞速地扇动着小巧玲珑的翅膀,横冲直撞,犹如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
它就这么携着一往无前的汹汹气势,以前所未有的快速,离开了辜负自己信任的荀彧。
在化身回去找荀彧算账之前,燕清毫不迟疑地自闹市高空中穿梭而过,飞向了心目中一直无比老实听话的赵云的临时居所,希望能被乖巧的人治愈一下。
不料却扑了个空。
燕清疑惑地在这不大的宅邸里窜来窜去,也未能在各个居室里发现赵云的踪影,不等他感到失望,恰就见几个刚忙完活儿的下人走了过来。
他想也不想,就“嗖”地一声飞上树梢,收拢翅膀在背,凝神细听。
下人虽听到了它扑棱翅膀的响动,也未错过树叶被晃动的沙沙声,可循声看去,见到不过是只丁点大小的灰球儿后,便只善意地微笑一下,继续聊天了。
燕清全然不知自己已被发现了,尽力缩成毛茸茸的一团,严肃地听了一阵壁角。
还真让他从下人口中搞清楚了赵云不在的原因,这下些许的失望也就烟消云散了,还老怀欣慰。
赵云果真是自觉又上进,在军营里的训练事一毕,就寻吕布要了许可,混入新建的军校去旁听了。
他极谦逊,认为自己单打独斗方面尚可,然在兵法运用、排列军阵方面,到底略有不足,而过去的经历中,敌手多是打游击为主的游牧民族,难以让他就这方面进行锻炼。
倘若忽视久了,说不得就会变成自身的短板,赵云并不敢轻乎视之。
近来正巧无事,一听军校开放的消息,他就派人去打听了教学的内容,认定对自己有益处后,就不假思索地申请旁听,浑然不认为当以将军的身份自矜。
不单是这些侍奉他的下人深感佩服,谈论时也带着几分与有荣焉,就连偷听的灰雀也对这种学无止境、不耻下问的精神极其赞赏,摇头晃脑地咂了咂舌。
尽管见不到赵云的面,光听也听了个饱,燕清心满意足地在柔软的嫩枝条上晃了晃,就调转了个方向,慢慢吞吞地飞走了。
经这么一调解,方才的冲天怒气,已然不翼而飞。
燕清不知真正的鸟类体力如何,他这从外城飞到内城,到两处宅邸逛过,已然累得不轻,准备打道回府了。
在脑海中盘算路线时,倒意外发现,郭嘉所居的少府邸就在半途,当然值得去看上一看。
郭嘉并未外出,也不像工作狂荀彧那样没活也要找活干,他一旦得了休假,可就得结结实实地休够本才罢休。
燕清刚飞到宅邸伤口,就轻而易举地发现了大大方方地让人支了张软塌、此刻正咸鱼躺在后院里沐浴秋日和煦的阳光的郭嘉。
郭少府的衣裳毫无规矩地凌乱敞了大片,面上满是醺然的惬意,被露出的小片肌肤,就跟煮熟了的虾子一样泛红。
燕清的目光凌厉一扫,就精准无比地落在了他怀里所抱得那个大酒坛上。
“好酒,好酒啊!”
许城繁盛,花木满街,自然也不少鸟儿飞来飞去,郭嘉对忽然落在他上头不远处的这只灰不溜秋的小肥雀毫不在意,只听得动静时稍微投去一瞥,就继续陶醉在满园的酒香中了。
燕清居高临下,凉飕飕地瞅着这酒鬼的发顶,开始认真地考虑,以他这突飞猛进的飞行技术,要不要稍微挑战一下自我,冲下去狠狠挠一两下。
郭嘉对此当然是一无所知。
他早在确定主公不会来个突击检查后,就彻底放飞了压抑已久的本性,就连自家夫人,都给无情地打发去别家作客了。
然后命人将所有从同袍处坑蒙拐骗、私藏在地窖里的美酒都拿了出来,一边赏着这金灿秋光,一边挨个品尝了个尽兴。
他虽讲究个雨露均沾,自身酒量却是有限的,一时间忘情,就多少喝高了。
他依依不舍地抱着一坛,躺回去缓一口气,预备一会儿继续,就瞅见一只圆润的灰色绒球在自个儿头顶上的那棵老槐树枝上活泼地蹦蹦跳跳,口中好似还‘唧唧’叫着,愣是凭以这不鲜艳的毛色,引起了他的注意。
郭嘉半醉着,脑筋已不够清醒了,目光直愣愣地盯着它好一顿看后,思维才开始了迟钝地转动,喃喃道:“嘴里确实没味……”
灰雀默默地把浑身细毛一炸。
你想干嘛?
郭嘉丝毫不知,自家主公此刻就站在咫尺之遥的小树枝上,正睥睨着他,舔了舔上唇,下一刻就哼哼唧唧道:“来几碟下酒菜来,最好是放了辣子的烤鸟肉。”
说到这,郭嘉就一个劲儿地盯着这颗圆嘟嘟的雀球瞧,补充了句:“麻雀就挺好的。”
燕清:呵呵。
它轻蔑地睨了目露渴望的郭嘉一眼,潇洒地挥一挥翅膀,就在丝毫不知自己正肖想主公的对方的惋惜声中,扬长而去了。
虽然不乏有意思的地方可去,记了两笔大账的燕清,不可避免地感觉累了。
然而他依循着脑海中的路线返回自家官邸,想要进书房时,却悲催地发现不知哪个下人太过细心,洒扫时担心会有落叶被吹进屋来,哪怕没公文放在案桌上,也还是将窗关上了。
导致燕清绕着书房飞了一圈,也没找到第二个入口,索性也不着急进去,而是落在一棵高树,略作歇脚再说。
他双眼放空,开始琢磨着要如何给郭嘉和荀彧一个深刻教训,结果还没思考多久,就被耳畔越来越厉害的嘈杂声给被迫唤回了神。
他歪过脑袋一看,倏然愣住了。
他书房前这株自柿子被摘光之后、就在鸟类眼里彻底失了宠的树上,何时无端端地聚集了这么一大群跟他长得大同小异的麻雀?
它们叽叽喳喳,交头接耳,很是吵吵嚷嚷,少说也有百来只,也不怕挤,就这么大大方方地落在同一个秃头树上。
燕清也不知是不是自己过于敏感,总觉得它们的目光,好似都有意无意地落在自己身上。
正当他被打量得浑身不自在,想要拍拍翅膀飞走时,这麻雀群里看起来个头最大、脸上的腮黑也是最显眼的那只,似是看穿了他的意图,停止了继续歪着脑袋打量他,而是也跟着拍了拍翅膀,高亢地叫了一声!
燕清不禁一愣,以为这麻雀群的首领要向他这外来者发起进攻了,却见除了它外,其他的小麻雀就跟过年过节的孩子一样亢奋起来,也跟着在枝头蹦蹦跳跳。
莫说是一大群麻雀,就连三四只麻雀都能吵得很,这动静自然也惊动了守兵。
等他们以为有异,纷纷赶来时,就一脸警惕地对上了一大群热热闹闹的麻雀,顿时哭笑不得。
出于谨慎起见,他们排查了一遍四周,不见有可疑的踪迹,便确定了麻雀群的鼓噪不是什么闯入的细作引起的,也就安心退开,各回岗位了。
燕清却被它们热情的围绕给惹得头皮发麻,一身灰灰色的蓬松绒毛,也跟着缓缓炸开,更像一颗圆溜溜的球了。
他就算变成了麻雀,也不可能因此懂得它们的语言啊。
他仍然僵着一动不动,怀疑要是一个反应不对,会否就被群起而殴之——倒不可能是怵了一群鸟。
毕竟实在不行,光变回去原身,就足够吓跑它们。
可真那么做了,也绝对会丢上不少面子。
燕清踌躇不定,那只跟他打了招呼却得不到回应的大灰雀好像有些着急了。
它抓着树枝的爪子动了动,往他这边飞速地挪了挪,不过片刻,就离燕清不过一个指头的距离了!
燕清悚然一惊,本能地叫了一声。
声音娇嫩又微弱,与那些叽叽喳喳的大响动完全不同,大个儿麻雀却好似受到鼓舞一样,重新兴奋起来了
它不再靠近试图燕清,而是站在原处歪了歪脑袋,忽然抬起头,尖尖地叫了起来。
这次的叫声比之前的哪次都要大上不少,与此同时,它还低垂了前胸,把胸前鼓鼓的灰色绒毛给骄傲地亮了出来,同时挥开翅膀,反复拍打着自己的身体两侧,圆溜溜的脑袋也低了下来,开始上下晃动。
短小可爱的翅和尾羽均匀地铺展开来,上头的颜色与燕清的略有不同,不是从浅到深的灰,而是偏红的褐色。
他好似炫耀一般,冲燕清完完整整地展示了一遍自己引以为豪的羽毛,就开始兴奋地左右摇摆了。
燕清一头雾水地看着它如磕了药一般,绕着自己蹦来蹦去,仿佛在跳舞——而且这首领还带领着其他的麻雀兴奋,聚集起来不说,也开始跳起了怪异的舞。
得亏它们虽看起来就是一颗颗长了条短尾巴、毛茸茸的圆球,动作却十分轻盈灵巧,半点不怕从枝丫之间掉下去。
尽管看不出什么名堂来,燕清在感到微妙之余,倒品出几分几近讨好的善意来了。
他只听说过,麻雀群为抵御冬季的食物短缺,会分出等级来,把食物优先给高级的那些,却不知这些活泼机灵的小生灵对同类如此友好,为了邀请他这个‘落单’的加入,竟集体跳起了欢迎舞来。
他渐渐放松了警惕,只觉它们既可爱又有趣,被带动着叫了几声。
结果他这一叫,首领雀跳得更欢了。
不知蹦了多久,它才停下,仰起脖子叫了几声,雀群里就一阵骚动,两只体型也比较大的灰球骄傲地越众而出,拍着翅膀,一左一右地落在燕清两侧。
燕清还没来得及感到莫名其妙,就见它们的小喙,都没闲着,而是各叼了一只还在蠕动的肥硕青虫。
首领雀激动地又叫了几声,似在催促,它们就立马上前了,垂了身,示意燕清去接。
“…………”
燕清就算思路一下没转过来,这会儿也不可能还没感觉出了。
——这首领雀,分明是在光明正大地向他求偶啊!
在下一刻,对内说一不二,对外权倾天下的燕司空,也就是受到这份隆重追求的小灰雀,彻底炸起一身的灰毛,疯一样窜了出去。
最后在反应慢了一步的麻雀群的包抄下,狼狈地钻进了寝室开着的窗隙里,飞快解除化身,这才心有余悸地逃出了生天。
麻雀首领不肯接受自己出师未捷身先死的事实,并不死心,在派出不少前锋进屋未果后,想亲身上阵,燕清就迅速将窗给关了。
麻雀群愤怒地吵吵嚷嚷,徘徊宅内不肯离去。
最后还是买完煎饼回来的太史慈实在见不得了,亲自上阵驱赶这群吵死人的野蛮客人,还被失恋的麻雀头子率领一干小弟给叮了个满头包。
直到太史慈要动真格了,见势不妙的它们,才悻悻离去。
——打这日起,不管吕布再怎么软磨硬泡,燕清都不肯变作那小灰雀的模样了。166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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