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大卫在沙盘前绕了两圈,又对导师说,“不过现在就服软有点太早,送去三千兵从海路增援特拉布宗,告诉加布亚斯不要过于惊慌,高文还没可能同时在两个互不邻靠的方向发起决战式的攻势,我分析过他先前的征伐战争,绝大部分情况都是集中力量于一路。但我判定,高文此次的主攻方向,应该在我!”
说完,大卫把手指摁在了沙盘上的哈达迪王国位置,沉声道“高文若希望来和我决战,大约有三条道路——第一条,顺着埃尔祖鲁姆.卡皮顿的山路,即特拉布宗通往陶利斯的旧商路,直翻越小高加索山的西隘口,突入到王国南部的穆珂瓦利河地带,逼迫我在王都附近和他决战;第二条,自他新占领的萨松地区出发,顺着阿尔索纳斯河北上,经由著名的曼齐克特城再穿过方舟山,进入哈达迪与希尔凡王国,在得到同盟仆从军帮助后,与我在大亚美尼亚高原的边境即黑湖(现亚美尼亚的赛凡湖)地带决战;第三条,他既然已掌握大亚美尼亚和伊比利亚军区(先前拜占庭帝国在查尔迪亚与亚美尼亚间设置的一个形状南北狭长的军区)的诸多重要城堡,也可能利用这群城堡间的旧道,直扑与阿尼城相距不太远,处于各路中央位置的喀尔斯城,只要夺取这里的话,他既能北进到第比利斯,也可东进策应他的盟友哈达迪国。”
听完国王的分析后,圣橡导师乔治悠悠判断,“第一条的道路虽然可以通过商队,但过于崎岖,不利于大军的行进。而第二条则要穿过基拉特帕沙国的北境,高文可能害怕遭到袭击丢失器械、辎重。所以我觉得,您的第三条道路恰好符合高文的秉性和时局,我详细分析过他过往指挥的战斗,此君向来喜欢将集中力量于一路或一翼,而后把军力充分施展开来消灭敌手。所以比较起来,喀尔斯城是高文最可能进攻的方向。”
国王也点点头,接着将手掌微微贴在沙盘上面数寸处划过,“现在喀尔斯还在我们的手中,驻守它的是阿尼籍的将军马哈德泽里,告诉他随时备好报警的烽燧。而我,将集合东西乔治亚所有的主力兵马两万人尽出,迅速攻入哈达迪、希尔凡的交界处,先打垮这两个高文的走狗,翦除他的一翼,再在他到来时和他伺机决战。主动权,不能始终在高文手中,我也要奋力争夺。”
待到建造者大卫与导师间计较已定,一名王室的信使走入进来,交给国王一件信物,说是从塔尔苏斯城女凯撒那里寄来的,代表先前她对大卫来信的答复。
读经台边的大卫皱着浓黑的眉毛转过来,“听说科穆宁家族出来的男子和女子,都会在礼物与衣服上下毒。”
于是信使当即跪下,用自己佩戴的小刀细心地割开了信物外面的匣子,而后从当中缓缓提起几件衣物来。
大卫看得非常清楚,是件圆领的罗马风“斯托娜”束腰连身长裙,下摆是大荷叶状的,宛如面风帆或旗帜般展现于国王的眼中。
晃动和惊愕里,大卫不由得往前走动两步,随后用肉眼他就能判断:传闻塔尔苏斯凯撒为身形娇小如莺般的女子,这个长裙绝不是她的尺寸。
除去这件斯托娜外,还有个横肩的细羊毛小方斗篷,边沿缀着华美的流苏与吊坠,还系着铃铛叮叮活泼的响着,后面连个带着面纱的帽子。
信使又提出件短小的——胸衣,还有根皮革带子。
“这应该是托胸用的。”贴心的信使解释说。
“我清楚......”大卫虽然还保持着和善的微笑,但牙齿槽有些狠狠作响。
最后被提出的,是件系带的女鞋。
上面绑着面纸张,建造者大卫将其解开,里面是安娜所书清秀工整的希腊文字:
“老弟,虽然尚未决战,但我贴心地提前为你寄来了成套的美丽女装,用于将来你向我丈夫俯首称臣的时刻。因为高文的士兵远比你麾下那群仓促集合来的阿兰、伊比利亚蛮族要勇敢,高文的器械装备要远比地处偏远地区的贵国要精良先进,听说贵国八成的人连教堂信条上的简易文字都看不懂。当然最重要的,我的夫君比你更是位伟大的罗马战士,他击败过诺曼人、撒拉森人、塞尔柱人,也击败过帝国内形形色色敢于和他为敌的人物。你蜗居于深山当中,没有见识是完全可以理解的,所以我送来合你尺寸的女装,既是善意的嘲笑,也是诚挚的提议。如果你将这件衣服送给你现在的妻子,把她打扮得拥有清馨的诱惑力,和你一道出城降服于我夫君的远征军,代替你向我夫君斟酒歌舞,那将是最好的选择。
不然的话,我夫君的大军将会出现在喀尔斯,让你吞下苦涩的失败之酒。
雄鹿的尸体被撕裂时,雄狮居于其上咆哮。”
最后句是安娜化用了《荷马史诗》里的诗句,用来警告建造者大卫,但在信的开头她又使用了法兰克俚语“老弟”这种轻蔑而侮辱性的词汇来称呼对方,又让大卫翻生怒火,将信纸揉碎,转身对导师说,“即刻整备集结全军向罗伊城进发,我在那里要先击垮希尔凡和哈达迪的联军!”
一月后,罗伊城外的河原,希尔凡.哈达迪联军打着“金日耀”军旗,在此拒战建造者大卫,列阵在最前方的火铳手,包裹着库尔德传统的红黄相间的缠头,密密麻麻地轮番猛烈施放,巨大的烟雾在他们的铳口前喷出、汇集、浮起,越来越多,几乎遮蔽了整个后方的视线。
军旗下,两位王公有些不安地坐在马鞍上,握着鞭梢,“让两翼的骑兵做好戒备,后方的弓箭手和矛手替补到第一道战线上去。”
结果野兽般的嚎叫和马蹄炸起,火铳射出的巨大浓烟里,无数乔治亚王国的库曼、阿兰骑兵的身影冲了过来,他们左肩上系着的羽饰激烈鼓动着,手里持着锋利的轻矛和弯刀,盔檐和脸面乃至战马的头颅都系着遮挡烟尘的布帘,方才他们就是伏在马鞍上,趁着希尔凡和哈达迪铳手射出的烟雾“掩护”,骤然发起了凶猛的突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