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山号航行两天一夜,在黎明时分停进了平湾,一个北方的沿海军港。往日平静的码头上人头攒动,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一见衡山号靠岸,都热烈欢呼起来,无数记者开始铭记这历史性的一刻:中华军人远赴海外解救十二位中华公民平安归来!
而除记者以外,更多的是这十二公民的家属们,他们在得到通知的第一时间赶到了平湾,彻夜守候,终于在一片霞光里等到了亲人的回归……
“爸!”
“妈!”
郝佳停跳着,叫着,一只手用劲挥舞,另一只手拉着李用九朝郝父郝母的位置奔去。
郝爸个头极高,戴着一副黑框眼镜,花白了头发,站在人群里,格外出众。郝母紧挨在身边,身形单薄,面色憔悴,妆容不再精致,发形也散了乱了,立在早晨的寒风中使劲挥着手……
所有人相继奔跑下船,在事先隔离的区域里与亲人们相拥而泣,泪涕淋漓!
不经历劫难,不体验生死,如何能体会人世间的牵绊。
李用九望着抱作一团,哭成一堆的郝家三口,倒有些不自在起来。
哭过一阵,郝父首先止住伤感,摘下眼镜,擦了擦眼泪,重新戴上,把目光落在李用九胡须拉碴的脸上,道,“听元芳说过你,姓李是吧!”
郝父说的是荣城话,相比于郝母的高冷,郝父态度倒是和蔼可亲。
“对,姓李,名用九。”
郝父点点头,感慨道,“难得你有心了!”
李用九呵呵笑着,抓了抓后脑勺,倒不知道说什么。
郝父郝母都知道,女儿被绑架时,李用九还在国内,第一手消息还是他报信过来的。后来几日间音信全无,郝母关键时候找不到人,可是又急又气。现在突然看到李用九和女儿从这归来的巡洋舰上一起下来,二老便知错怪了。
郝母松开郝佳停,给女儿抹干眼泪,“回来了,就不怕了!爸爸妈妈都在……”
“也别在这里站着了,风冷,小心着凉……”说着,郝父便要脱去外套,但李某人察言观色,哪里敢让未来老丈人脱衣,麻溜的脱去上身军装给郝佳停披上。
郝母接住衣服,披在女儿身上,轻轻拥着往码头外面走,“风冷,走,我们先回酒店。”
郝佳停抽抽搭搭的止了哭,一边挨着郝母向外走,一边伸手牵住了李用九。李用九有些尴尬,可怜巴巴的望了郝母一眼,郝母心疼女儿,终于还是没有反对。
李用九心花怒放,只觉得浑身骨头都轻了几两,走起路来飘飘乎乎,似在腾云驾雾一般。
没走几步,一个老者迎面走了过来,他的身后,跟着一对年轻夫妻。
郝佳停连忙松开李用九的手,恭敬肃立,招呼道,“阮教授!”
这阮教授李用九认识,是楚夷导师。
阮教授对郝佳停笑着点点头,然后向李用九问道,“你叫李用九?”
李用九点头。
阮教伸出手来,“认识一下,我叫阮芳雄。”
李用九有些迷糊,但也伸出手和对方握了一下。
阮教授没再说什么,笑了笑,便由年轻夫妻搀扶着走了。
郝父郝母看在眼里,都有些不明所以。正要询问时,又一个和郝父年纪相仿的高瘦中年人走了过来。
郝佳停依然恭敬,“元教授!”这是天行大学一行的第二个教授。
“也认识一下,鄙人姓元,单名一个绩。下次来天行看女朋友,到我家来坐坐,我爱人可是烧得一手好菜……”
元教授的爱人就站在他身后,微红着眼,显然刚才也是哭过的样子。
两个教授过后,又一个眼镜男走了过来,有样学样,上前和李用九握了个手,“你应该还不认识我吧,我叫申成时。”
第三个是个女生,“本想问你电话号码的,但看你这模样,怕是不敢给……嘻嘻,我叫秦素,要记得哦……”
“我叫何华!人可何,中华的华!”
“唐柯,虞省凤城人,咱们可是老乡。”
……
码头上,天行大学师生们排着队上前来和李用九道别,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然后离去,除此之外,并没有多余的话。
郝父郝母看在眼里,都有些震惊。
特别是郝母,在体制之内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察言观色何其敏锐。那白发苍苍的老教授,气质端庄深沉,显然身份不低,但面对李用九时,竟是平辈姿态。而那些个学生,他们一个个都认识李用九,但李用九除了一个荣城老乡外,谁都叫不上名来。就算如此,这些天行大学的天之骄子们,没有半点烟火气息,态度殷切,有莫名敬仰之姿。
待送走最后一个“同学”,李用九满面歉意,这一顿耽搁,可是把郝氏三口晾在一边吹了不少冷风。
郝父轻轻摇了摇手,示意无防,道,“我们订了今天下午的票,回荣城。小李你怎么打算,要不要和我们一道回去?”
李用九大喜过望,这一路能跟着,鞍前马后的伺候着,说不定倒能攻下岳父大人这座大山。至于郝母,那还得找老魏老朱,给自己再升升官才行……
李用九这边想的正好,郝佳停倒拒绝了,“他不回去!”
郝父郝母都有些诧异,这是闹的哪出,之前女儿可是没少在二老面前给李用九说好法,想方设法的要给李用九找见面的机会,现在倒好,自己主动拒绝了?
郝佳停对满脸迷糊的李用九道,“正事要紧,魏长官只让你下船送送我,可没让你回荣城!”
“哦,这事啊,没事没事!我到时候打个电话给老朱就好了。不用担心,不用担心!”
李用九摆摆手,一脸不以为意的模样,在他心里,能得到郝父郝母认同,那是最正紧要紧的事,像魏治国什么的,那都不是事。
郝佳停见李用九这副舔狗模样,不由心疼起来。想起在反叛军手里的那些日子,自己害怕的心脏都快停止了跳动,每一分,每一秒钟都是心惊肉跳的煎熬。在狱中,自己无数次想起父母,也无数次想起她的九子哥,但从来没想到会突然有一天,李用九像个盖世英雄一样,踏着七色云彩来救她!
在船上这两天一夜里,有话痨季小亮在,李用九的事迹早宣扬的人尽皆知:风雨夜偷偷攀爬飞机,神秘过海,再到解救魏治国,汇合朱正茂,单枪匹马以送人质这种诡异而天马行空的想法救出了楚夷,最后,放弃阿巴克,挟持一个至今没有查出身份的美人,在一个精锐营的敌方枪炮之下护送到海边……
而现在,季小亮口中“贼拉牛逼”的李用九却为了讨好自己父母,卑躬屈膝,委曲求全,郝佳停不禁鼻子一酸,暗想自己何德何能,能得李用九如此用心。
郝佳停抓着李用九的双手,放在胸前,双目泛泪,盯着对方的眼睛,柔声道,“九子哥,你不用这样的。你忙好你自己的事,等我毕业,你过来把我娶走就行了……”
郝父傻眼,郝母张大了嘴,李用九傻了眼,还张大了嘴。
这是怎么了?
郝母哪里听得这大逆不道的话,正要喝斥,却被郝父用眼神制止,再看时,女儿泫然欲涕,楚楚可怜的模样,顿时没了火气,恨恨叹了一口气,倒狠狠瞪了李用九一眼。
李用九对郝母向来畏惧,这一眼望来,便是浑身一颤……
郝佳停不满的白了郝母一眼,破涕为笑,“瞧你没出息的样,要是被小亮大师兄他们知道,非得笑死不可……”说着,松开李用九,一边给他理了理军装,一边道,“好了好了,送到这里就回去吧。下船前,朱长官可是和我再三吩咐,说还有事情需要你,可不能跟我回去。”
李用九苦着眉毛望向二老求助,郝母正因郝佳停的大逆不道而生着闷气,哪有好脸色,倒是郝父宽慰的笑了笑,“去吧去吧,我们等下自己坐车去车站,这都回国了,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出了码头,李用九拦了一台出租车。郝家三人上了车,郝父坐在副驾驶位上,摇下车窗,说道,“差不多还有十多天就要过年了,你如果有空,买壶茶来,到我家里来坐坐,一起喝喝茶!”
“啊?哦哦,好的好的。”李用九先是恍了恍神,这哪有主动叫人送茶的?但紧接着想到,既然郝父喜欢喝茶,买壶茶也是应该的,便答应了下来。
再看后座上的郝佳停,狠狠的给了自己一个白眼,招呼也不打,便让汽车发动了。
李用九莫名其妙,想来想去没犯什么错误啊,正要举步,脑海里突然一道电光闪过!按荣城婚配习俗,男方第一次去女方家时,一定要在过年时候,介时提一壶好茶作礼,和女方父亲一起聊些有的没的,老父亲如果满意,就会留人吃晚饭,如果不满意,那就端茶送客。郝父这意思,竟是同意了啊!
一念及此,李用九一蹦而起,心里那个激动,张牙舞爪的恨不得连翻十七八个跟头。
“傻小子!”从侧视镜里看到李用九一蹦而起的模样,郝父倒是笑了。
“笨的要死!”郝佳停回过头去,笑靥如花,望着渐行渐远的欢快身影,轻声说道,“你们知道刚才,所有人都来和九子道别,是为了什么吗?”
郝父郝母的确好奇,侧耳听来。
“因为,如果没有李用九,我们所有人,都回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