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莱蒂斯睁开眼睛,涔涔的冷汗淋漓而下,她的眼睛里一片血红,她听到了天国的天籁,这种祥和安宁的声音驱散了她眼中的暴虐和阴暗。
“天使在天国,总是会听到这种声音吗?”歌莱蒂斯问沙芭丝蒂安,天使那优雅圣洁的表情,绝不是行走在人间,所谓的牧羊者可以模仿出来的姿态。
“不是,只有高阶天使的身边,才会有天籁缭绕。在人间的天使,会在黎明和黄昏听到天籁。天使在施展神术时,也会伴随着天籁。”沙芭丝蒂安停止了释放灵力,微笑着道:“只有脱离原罪的人类,才可以在多米尼克大陆听到天籁。”
“感谢神。”歌莱蒂斯的眼睛恢复了海水蓝的颜色,她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如果不是这种天籁之音守护她的心神,只怕她已经完全丧失了本性。
她终于明白陆斯恩为什么要让沙芭丝蒂安一只施展神术了,不只是洁净空间,也是在照顾她。
陆斯恩也睁开眼睛,他眼眸中的笑意,依然是那样的温和。
“我们都见到了阿撒兹勒,他是个不错的大恶魔,撒旦级的大恶魔。”陆斯恩微笑着,他一直不屑于这个疯狂的屠杀者,但是短暂的会面让他觉得,阿撒兹勒也可以获得恶魔的至高荣誉“撒旦”的称号。歌莱蒂斯的眸子里一片惊慌,惊疑不定地看着陆斯恩,“阿撒兹勒差点占据了我的意识,他让我献出身体,完全受他操纵。”
“这大概是在我告诉他他的下场后发生的事情,他并非要完全地操纵你,只是在截取你记忆中的一些事情,确认我所告诉他的。恶魔都比较相信和自己签订契约的人类,虽然你并非直接和阿撒兹勒签订契约,但是亚罗罗尼已经帮你完成了取得阿撒兹勒信任的过程。”陆斯恩松开歌莱蒂斯的小腹。紧紧地握住拳头,那里有这次和阿撒兹勒沟通的成果。
“在找到涅菲密利巨人之前,阿撒兹勒封印在什么地方都不重要了。”陆斯恩摘下礼帽,额头上微微有些汗珠,沙芭丝蒂安停止施展神术后,周围地空气恢复了火山口的燥热。
“你尽快回到法兰吧,想必你现在也可以意识到达克尼斯级别大恶魔的威能。大爵康这个级别对你来说依然遥远。饥不择食并不可取,注意营养。”陆斯恩为歌莱蒂斯系好束胸衣,拖了拖她的胸部,让它更加高耸,“很美。”
歌莱蒂斯看着陆斯恩与沙芭丝蒂安走下火山,她浑身的汗水一下子蒸发出来,软瘫在滚烫的火山石上,她展开手心。那里增加了一个阿撒兹勒的羊头标记。阿撒兹勒,陆斯恩。
歌莱蒂斯念着这两个名字,想起阿撒兹勒在她地意识里留下的痕迹,她开始觉得,只怕自己成为了大爵康级的恶魔,也只会是这两个具备原始崇高和威能的大恶魔指尖掐住的棋子。
“父神,接下来我应该怎么做?”沙芭丝蒂安问道。她一直低着头,恭敬的态度一如既往,并没有因为陆斯恩一番渎神的言论和与阿撒兹勒的交往而动摇她地信仰。
大概任何一个天使。在亲眼目睹“神说,要有光,就有了光”这样口吐圣言创造天地的神迹后。都会对陆斯恩死心塌地。
“圣母利维雅还是童女时,奇迹天使加百列向她显灵,言她日后必充满圣灵,会诞生圣子始祖,利维雅尚且心怀恐惧疑虑。更不用说这位圣格兰姆耶了,要让他彻底舍弃圣伯多禄国教廷,压上整个欧德修凡克家族闪耀神辉的荣誉,去樱兰罗帝国重新建立一个教廷。这种事情不会如此容易就能说服他。”陆斯恩望着山腰处的圣格吉尔教堂。一群苦修士正集中在教堂的礼拜庭里对着末日火山顶磕拜,他在这些真正的虔诚信徒的膜拜中。施施然走下闪来,略显轻佻地对沙芭丝蒂安道:“但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沙芭丝蒂安坚信不疑,在她看来,一切艰难险阻,任何邪恶恐惧,都在父神地控制之中,沙芭丝蒂安无法理解,也不奢望理解神。
只要执行父神的命令就是了,她谨记着父神的教诲:亲吻他走过地痕迹,你不能拒绝他的任何命令,包括要你的生,要你地死,奉他的命令,即使身在地狱,那里依然是天国,即使口吐亵渎神圣的词句,依然无法污秽你的灵魂,行恶魔之罪,我依然是你的父。
从山腰细碎的石板铺就的小路可以看到山脚处的圣格吉尔教堂,这是一座朴实无华地教堂,虽然占地面积极大,但绝大部分都是苦修士们用石木搭建地房间,教堂大厅修建着尖顶,也没有浮华的雕饰,和多米尼克大陆众多讲究哥特式,巴洛克式风格地教堂比起来,这间教堂似乎和阿撒兹勒契约空间里的那座破败教堂没有两样。
沙芭丝蒂安和陆斯恩,迈着稳重的步子,在苦修士们惊讶而略带兴奋的目光中走进圣格吉尔教堂。
苦修士们都看到了末日火山顶上的景象,而这两个从火山顶上走下来的人,在他们的猜想中,十之八九都是降临的天使。但苦修士们也未曾见过天使降临会是什么姿态,止于猜想的时候,他们也不能妄行大礼。
“你好,我想见圣格兰姆耶宗座。”陆斯恩微笑着说道,他的招牌式笑容让他行走天国时,都可以得到骄傲的至高天使们的认可,更何况是在人间,当他刻意带上那种天国堂皇的神圣气质时,他就如同壁画中那些展示神迹的奇迹天使。
“请。”一个全身裹在破旧教袍的老修士躬身行礼,将两人引进了圣格吉尔教堂。
教堂不大,不多的几步已经走进了圣格兰姆耶祈祷的教堂大厅,这是一间相对讲究的大厅,然而因为没有使用奢侈地大量使用彩窗玻璃的缘故,厅内依然显得阴暗,灰黑的墙壁上钉着用圣格吉尔岛上大木橡树制作的壁板,唯一地玻璃窗户也是朝向北方,几乎没有让阳光直射进入的时间。墙壁上还可以看到几处开过窗的痕迹,但不知什么缘故又堵住了,灰白色的石浆在缝隙里勾勒出完整的窗沿。
这样简陋的教堂,如果是伦德任何一个教堂的主教,包括塔克区教堂地主教来到这里,都会觉得是被神抛弃了。但这样一间教堂,因为圣格吉尔的名字。因为历任主教欧德修凡克的姓氏,因为他们圣徒的华美教袍,因为他们宗座的头衔,让这座教堂大厅成为格吉尔派信徒和修士心目中的第一圣地。
大厅里似乎也曾经铺着昂贵的地砖,但随着岁月的流逝,不曾大手笔休整地地砖都已经残破,被磨损了边角,有些地方甚至会卡住了鞋跟。陆斯恩在一个还积累着半洼泥水的坑前站住了,他在想,欧德修凡克家族历任的宗座大长老,如果不是真正的圣徒,那就一定是最成功的神棍。
“人总是喜欢戴着面具,在假面的舞会上,翩翩起舞。娱人娱己。有时候他们也忘记了自己是戴着面具,总以为那个面具就代表着自己。”陆斯恩感慨道:“当面具嵌入面皮,那就是旁人眼中最真实的他。沙芭丝蒂安。你说我们看到地圣格兰姆耶宗座,是不是就是最真实的他?”
沙芭丝蒂安聆听着陆斯恩的问话,微笑着道:“神说他是。他就是。神若说他不是,他就不是。”
“他似乎没有决定自己本性地权利?”陆斯恩望着教堂大厅顶部漏进来的阳光,落在圣坛前,那里有一个老者的身影,“那好吧,我说他是,他是真正地圣徒。”
老者转过身来,他穿着白底的神袍。没有银色主教袍的耀眼。却散发着温润的光芒,神袍上有着各色神圣的符文。紫色的内衬镶嵌着金边,两条紫色的绶带垂在胸前,左手洁白的手套按抚在胸前,镂空花纹地袖子上有整洁地《日经》符文。
他的顶冠极高,和神袍上琳琅满目地花纹不同,顶冠上只有淡淡的荆棘底纹,两根圣钥吊坠左右斜斜挂着,他的右手握着圣钥权杖。
这样的装扮,在整个多米尼克大陆只有两个人有资格着装,一个是圣伯多禄国教廷教皇格列高力七世陛下,一个就是眼前的老者。
欧德修凡克家族宗座大长老,圣格兰姆耶,格吉尔圣徒神袍的继承者。
“始祖的门徒,圣巴萨罗姆二世,圣伯多禄教皇宝座的继任者,曾经说过:格吉尔,你是比我更加忠实于始祖的真正门徒。”格兰姆耶转过身来,他是一个有着花白银色头发的老者,脑门很宽阔,这种宽阔可以媲美阿撒兹勒。直挺的鼻子顶端略微下勾,干皱的皮肤贴服着,人们在第一眼看到他时,就能够感觉到他兼有欧德修凡克家族宗座大长老的权威与圣徒的神圣气息。
气息,可以通俗地解释为气质,陆斯恩觉得一个人如果真的拥有一种独特的气质,要么就是因为他将自己的修养和学识,一切个性特点融合起来内敛,要么就是因为他在模仿某种他需要的感觉。
格兰姆耶权威和神圣的气息,显然就是这样一种融合。而许多教堂里注重教徒捐赠,炫耀财富,终日计较教堂某处的壁画需要修缮的那些主教,自然就是模仿了。
“年轻人,你为什么认为我是真正的圣徒?”格兰姆耶看着陆斯恩,他并没有像那些苦修士一样露出惊讶和欣喜的目光,他的目光十分平淡,似乎眼前不过是两个普通人。
“你若不是圣徒,为什么披着圣徒的神袍?这是很简单道理。”陆斯恩轻松地道。
格兰姆耶看了看自己这身在破败的教堂里,显得如此异样显目的教袍,“是圣徒的神袍决定了我是一个圣徒,而不是因为我是圣徒,而决定了这是圣徒的神袍?”
“是的,就像圣钥权杖,教皇冠,圣伯多禄宝座决定拥有它们的格列高力七世是教皇,而不是格列高力七世决定这些东西象征着教皇的权威。”陆斯恩笑着回答。
“这只能说明,因为我是不是圣格吉尔。格列高力七世不是圣伯多禄。”格兰姆耶也笑了起来,“他们是真正的圣徒,格列高力七世只是牧羊者。”
“那你呢?”陆斯恩反问。
“我是传道者。”格兰姆耶轻轻摇头,“羔羊都在羊圈里,不需要两个牧羊者。我只会将迷途的羔羊劝导回羊圈。”
“《路加福音》第九章记载,始祖叫齐了十二个门徒,给他们威能和权柄。制服一切恶魔邪灵,治愈各样地罪,又差遣他们去宣传神的道。不愧是姓欧德修凡克,格吉尔的后裔,依然谨记着传道者的身份,没有被尘世的浮华遮眼。”陆斯恩跨过身前的水坑,站近格兰姆耶,可以看到他苍老的皱纹。
格兰姆耶地眼神落在水坑里。浑浊的泥水在年轻男人跨过去时变得沉静,淡淡的银色光芒彰显着圣洁。
“感谢赞美。”格兰姆耶收回目光,落在眼前俊美非法的脸上,这并不是什么神迹,在走过路过之际让污水净化成圣水,欧德修凡克家族够资格领有这个姓氏的苦修士都能够做到。
“欧德修凡克家族依然秉持着格吉尔留下的一千四百三十二条戒律,但并不代表其他圣徒的后裔和继承人依然有着圣徒们最初的传道精神。他们忘记了羔羊。是神地羔羊,他们将羔羊从神的羊圈里放进了自己的羊圈里驯养,这种罪行。天国已经不能容忍。”陆斯恩看着格兰姆耶略带浑浊,无论如何也谈不上深邃的眼睛,冷冷地说道。
笑容已经收敛。天使不只代表着天国的怜悯,也代表着天国的威严,总是微笑着不能让人类敬畏。
“你说天国已经不能容忍?”格兰姆耶和陆斯恩对视着,似乎非常疑惑陆斯恩以这种天国代言人的语气和他说话。
“若能容忍,我就不会出现在你眼前。”陆斯恩地声音愈发冷漠,“格兰姆耶,装模作样并不是一个虔诚的传道者应该有的姿态。”
“我从未见过天使。”格兰姆耶笑了起来,“天使地降临。不可能是简简单单几道光柱之后就能完成。圣母利维雅见到奇迹天使加百列。是在梦中。约瑟见到天使,也是梦中。”
“你觉得这只是拙劣的表演?”陆斯恩并没有用笑容配合地表示这确实是个有趣的表演。他也没有让沙芭丝蒂安展开双翼,只是冷不丁地问道:“你知道天使已死地渎神言论吗?”
“随着路西法叛变了一亿三千万堕天使,但天国还有三亿三千万天使。这种言论并不足信。”格兰姆耶笑容不变,云淡风清的模样,似乎陆斯恩和他说格吉尔远比是潜伏在始祖身前的大恶魔,只怕他也是这种笑容。
“看来你不知道。”陆斯恩好像有些失望,“难道格吉尔派在圣伯多禄国教廷的势力凋零到如此地步?两百圣钥骑士,一百守日者成为实验品获得天使的力量,里边居然没有格吉尔派的人?太不可思议了。”
“格吉尔派都是传道者,牧羊者的鞭子,并没有用我们的荆棘编织。”格兰姆耶理所当然地道。
陆斯恩开始觉得,格兰姆耶更像一个神棍了。如果说格吉尔派在圣钥骑士团和守日者组织里没有插入自己地力量,陆斯恩很难相信格吉尔派可以在教廷里和伯多禄派分庭抗礼。
“除了守日者地头领泽维尔,守日者部队隶属于宗教裁判所,欧德修凡克家族的黑衣大主教就可以指派守日者。格兰姆耶,你不要告诉我,格吉尔派地人在教廷里每日唯一的工作就是念诵经文。”陆斯恩记得克莉丝汀夫人提起过她担任黑衣大主教的叔叔,这位叔叔可以无视宗教裁判所不得泄露封印秘典宗卷的规定,不只泄露了,还给克莉丝汀夫人留下了副本。这种对教廷法规没有太多敬仰的人,不可能没有培养出自己的势力,否则他根本就没有办法将记载教廷黑暗血祭的宗卷送到克莉丝汀夫人手中。
除了绝对的亲信,这种宗卷只怕谁也不会放心交给不明底细的人去传递。
“如你所知,传道者在没有传道的时候,就是念诵经文。”格兰姆耶微微眯着眼睛,他觉得眼前这个年轻人那种眼神实在太过锐利,让他都有些难受,这样的发现让他暗暗心惊。
他心目中已经确信这两个人就是降临的天使,但他在回话时依然滴水不漏。以他的身份,不可能不知道格列高力七世主导的神术试验,其中就有来自天国的天使引导。很显然这些引导神术试验,将天国死亡或者囚禁犯罪的天使力量转移给人类的天使,选择了帮助格列高力七世壮大力量,就意味着放弃了格吉尔派,成为格吉尔派某种意义上的敌人。
虽然被天使放弃,不得不在信仰和传道上成为敌人,这是一种非常悲哀的事情,但格兰姆耶依然在坚持着,他不能认同伯多禄派主持教廷,放牧羔羊的理念。
这两个天使,或者就是格列高力七世特地请来将欧德修凡克家族卷入某个阴谋,格兰姆耶必须小心谨慎,他是神的信徒,是传道者,但也是欧德修凡克家族的宗座大长老,他必须为这个传承坚持圣格吉尔理念的家族小心谨慎地负责。
如果欧德修凡克家族出了问题,那就意味着格吉尔派的中坚力量崩溃,圣伯多禄国教廷将成为伯多禄教派的一言堂。这对于坚持传道者理念的格兰姆耶来说,完全无法容忍。
“一个真正的圣徒,必然也是一个真正的神棍。”陆斯恩突然有感而发,朝着沙芭丝蒂安招手,他可以理解格兰姆耶的顾虑,在习惯以火刑处置异端的教廷来说,如果格吉尔派在和伯多禄派的交锋中失败,那么这种火刑的习惯很有可能就会让格吉尔派的人来适应。
人类的争斗少有仁慈,对待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这样的阴暗言论虽然不是教义,但信奉这种言论的牧羊者,绝对要占大多数。
沙芭丝蒂安握着巴萨罗姆二世的血文字《日经》,缓缓打开,在格兰姆耶并不惊慌的目光中,伸展出她那巨大的天使羽翼,“格兰姆耶,我就是引导格列高力七世进行神术试验的奉遗天使。但神已经决定放弃伯多禄教廷。我已经完成神的旨意,如今我奉新的神谕,来引导你。”
格兰姆耶以谦恭的姿态行礼,嘴角却露出了绝不应该属于一位传道者的嘲讽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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