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道观寺院,只是修行之地,不算是道场。真道场,当在洞天福地之中。”
知微真人说道。
韩侯不以为然道:“这又有什么区别?我凌阳府名山大川无数,孤就送一座山给这位道长作为道场,又能如何?”
知微真人神情变的很难看。修行道场真的这么简单吗?
当然不是,一处洞天福地,需要人工开凿,于山川灵枢之中,开辟洞天,立下道脉,才为一脉道场。哪是随口送一座山这般简单?
青书先生也说道:“侯爷,名山大川,乃是无主之物。古来这么多修行人,为何少有立下道场,如今只有三十六洞天,侯爷可知原因?”
韩侯摇头道:“确实不知,先生能否说来?”
青书先生说道:“开凿洞天福地,需要去陡峭山壁之中开凿,非一时之功能完成。其中耗费人力,暂且不说,便是动土所耗金银,就是一个天文数字。昔年我清虚道开宗立派,凿山开辟洞天,耗费了六代人于红尘世间化缘求取,耗时一百四十三年,方才建成。”
韩侯闻言,微微一怔,不由奇道:“青书先生。像你等奇人,自有神通在身,难道不能施展神通,非要耗费人力吗?”
青书先生摇动羽扇,说道:“侯爷有所不知,山川之中,自有灵枢,生息造化,自有玄奥。修行人求大道,遵循天道,不行逆事。谁敢妄用神通,以干戈山川造化?这是天大的因果,任由谁也无法承受。”
想了想,青书先生说道:“或许山神可以,移动山川龙脉,可保不损灵枢。只是这样一来,山川有神,便不能作为道场。所以,只能以
人为之力,与表象之中开凿。自成洞天之后,再汇聚山川灵枢,如此才是洞天福地,清修道场。”
韩侯恍然大悟,对师子玄说道:“道长,青书先生所说属实?”
师子玄点头说道:“的确如此。正是因为道场难立,贫道才说自己胃口太大,请侯爷不要轻易答应。”
韩侯闻言,不由也沉默了起来。
那郭祭酒见韩侯迟疑,连忙说道:“侯爷,此事万万不可答应!凿山之事,所耗人力物力,不可计量。我凌阳府养兵尚且缺少钱粮,如何能给这道人
?”
这郭祭酒,却是气昏了头。
若他旁敲侧击,顺着青书先生的话说来,韩侯或许还会仔细思量一番。
如此直白说来,却把韩侯推上了一个十分尴尬的境地。
先前已说金口一开,绝无更改。现在郭祭酒又说自己养兵缺少钱粮,岂不让韩侯脸面无光?
韩侯轻哼了一声,说道:“孤之前已经说过。有功必赏,言出金口,便是绝无更改。道长为我凌阳府立得如此大功,得神位而不取,孤却因吝惜钱财而不赏。日后还有谁人愿来侯府为孤效命?”
韩侯心中虽也有几分肉疼,但此举却如千金买马,不得不为。
知微真人神色微变,说道:“侯爷……”
韩侯一摆手,说道:“真人你不必说了。孤意已决。”
知微真人叹息一声,看了一眼淡然自若的师子玄,心中不知闪过什么念头,坐回了席位。
那青书先生呵呵笑道:“侯爷如此决定,我等自然没有异议。”
又对师子玄拱手说道:“恭喜道友了。”
师子玄还礼道:“多谢。日后道场若立,欢迎先生前来做客。”
“一定,一定。”青书先生说道。
韩侯呵呵笑了一声,对师子玄说道:“道长,不知你相中了哪处名山?我凌阳府中,赫赫有名的山可是不少。姑射山,太牢山,景室山,长天山,东阳山,包括东游湖三连山,都是当世名山。道长可以自己选来。”
韩侯话音一落,师子玄立刻心中有感,都斗宫中,灵池翻腾,溪水滔滔。
师子玄入定一观,便见橙敕之中,浮现出一片山川,雾霭笼罩,清灵常幽。不过一会,又换了一座山,便见此山险峻陡峭,直入云中,巍巍高耸。
“太牢山。景室山。这两处名峰,都在缘法之中。”
师子玄心中沉思,突然想到白先生之前说过,这韩侯曾在太牢山中遇仙,不由思道:“仙不落尘埃,这位仙家却化身于此中。莫非这太牢山曾经是仙家道场?若是如此,没与那位仙家打招呼,便立下道场,却是冒犯了仙家。也许他不会在意,但终究不妥。”
师子玄思定片刻,便说道:“贫道便选景室山吧。”
韩侯点点头,说道:“景室山却是一处修行的好去处。只是凿建洞天,非一时之功。明日我便命人上山,先为道长修建一处道观吧。”
整个山都送了出去,便也不怕再多送一座道观。
师子玄作揖谢道:“贫道多谢侯爷了。”
韩侯含笑点头,此事便算定下了。
回到席中,白衣僧赞道:“恭喜道友,失了一个神位,却得来一处洞天福地。”
师子玄说道:“大师何必笑我。神位不是人间受封而得。虚名而已。我所求这洞天福地,却是受了韩侯之恩,因果已结,却是不好了结啊。”
白衣僧呵呵笑道:“虚名未必,恩情也未然。
”
师子玄暗道:“这知竹大师是什么意思?他是在暗指什么吗?”
白衣僧的师弟,知觉和尚,都证了阿罗汉果位,身为师兄,虽然未必一定要道行境界高过他,但想来也是道行不俗。
这样的人,开口必有深意,师子玄却暂时捉摸不透。
正思索时,外面突然有人唱道:“世子到!”
师子玄闻言猛的抬头,没想到他想方设法欲见韩侯世子一面,这世子倒是自己送上前来。
“果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师子玄暗道。
众人起身相迎,就见一个紫袍金带,清瘦挺拔的青年,大步走了进来。
众人齐声道:“见过世子。”
世子微微一笑,说道:“诸位不必多礼,我来得晚了,还请见谅。”
众人连忙道:“不敢,不敢。”
师子玄心中错愕,这凌阳府风传韩侯世子,是一个贪花好色,性情暴虐之人,可初次一见,却似一个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的雅士,与传闻大相径庭。
“果真是皮囊表象,难辨真假。以这韩侯世子的卖相风度,初次见来,任谁都会心生好感,有结交之心。”
师子玄暗暗想道。
韩侯见爱子到来,抚须笑道:“我儿不是去游山了吗?怎么连夜赶了回来?”
世子上前,跪拜道:“儿臣在游逛太牢山时,偶遇了一位神仙散人与隐世高贤,一见如故。几次诚心邀请,才说动他们前来侯府做客。正巧今夜赶上父王设宴,便匆匆赶回。”
韩侯奇道:“哪位神仙散人,又是哪位高贤?”
世子说道:“神仙散人名号梅尘,隐世高贤正是八山老人。”
韩侯闻言,大喜过望,激动的站起身,说道:“可是曾谢辞国师之位,隐居东阳山的神仙散人梅尘,以及桃李天下的仁德高贤八山老人?”
世子笑道:“正是!我知道父侯对这两位仰慕久矣,这次路遇高贤,怎能不为父侯请来?”
“我儿做的不错。还不快快将两位请来!起乐欢迎!”韩侯大悦。便见管弦齐奏,迎宾入殿。
不过一会,殿外进来两人。一人银丝羽衣,横眉入鬓,长袖飘飞,从容而来。
另一人是长披肩,满头花白,慈眉善目的老人,拄着扁拐,缓缓行来。
“咦?这两人怎么会在这里?不可能啊?”
一见两人,师子玄身旁的白衣僧突然愣住了,喃喃自语,神色十分古怪。
师子玄问道:“大师,是否有什么不妥?”
白衣僧说道:“道友可认识这两人?”
师子玄摇头道:“不知。大师难道认识?”
“五十年前,在玉京中有过一面之缘。只是那时神仙散人梅尘寿元将尽,欲求长生果而不得。我曾听一位佛友说过,二十年前他已经归天去了。”
白衣僧困惑不解,又看了一眼那八山老人,脸上又露出错愕的神情。
“大师?”
“这不是八山老人!”
白衣僧脸上蓦地露出惊愕的神情:“八山老人只是一个雅号,真人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居士。怎么变成了一个满头花白的老人?”
师子玄闻言愕然,脱口而出:“听大师说来,这两人一个已死,一个又不是白苍苍的老者。那殿前这两人是谁?”
白衣僧摇摇头,默然不语。
“见过侯爷。”
“有礼了。”
八山老人和神仙散人一同上前见礼,韩侯亲自起身,上前虚扶道:“两位都是有道高贤。不必多礼。”
“侯爷!这两人来历似有蹊跷,小心!”
这时,坐在一旁的青书先生,神色骤然大变,大声示警道。
韩侯闻言一愣,却见这神仙散人和八山老人,目中凶光爆闪,一声怪啸,一左一右,直向韩侯扑去!
“侯爷小心!”
重甲甲士反应奇快,几乎是在青书先生示警的一瞬间,便向韩侯身前挡去。
只见这八山老人和神仙散人,人手扣上一道紫青色的剑形符箓,挥袖一甩,当空蓦地露出一阵刺鼻的硫磺味。
便听滋啦一声,密密麻麻的蛇形雷光,直取韩侯级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