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老子非杀了你(1 / 1)

<>嗡嗡车鸣声由远及近。

茂密林间的小路上,两束车前灯在黑夜里愈发清晰。

很快,车内的导航结束,两辆越野车停下来。

开车的冲锋衣男人回头道:“好像就是这儿。”

后座的人睁开眼,整理着衣袖,深棕色皮鞋踏出车门,走至远处站立,背影挺拔。

他习惯性摸着尾指上的戒指,微挑的眼角,审视着视线里这座房子。

黑夜里灯光影影绰绰,依稀可见两层楼的传统主屋旁边,环绕着几座东南亚风格的建筑,红瓦白墙,金色的纹样图案。

藏林凭水,倒是个躲身隐居的好地方。

……

侧屋内。

一层客房里,老中医在给她敷药,那一棍子下手不轻,欧阳妤攸脱下外套,卷起袖子,这才发现半条胳膊已经紫青肿起,药膏贴上去,皮肤清凉,透着丝丝刺痛。

屋内同样燃着碎香,陈嘉棠坐在轮椅上,望着她被老中医捏着胳膊,微微皱眉却一声不吭的模样,恍然想起她十几岁时在季家院子里爬树,说要摘槐花,让陈姨做饼子吃,结果抓着树枝没站稳,被风吹下来……

没错,被风吹的。

摔得胳膊脱臼,医生给她接骨头,她那时候还会大哭大叫,说自己要疼死了,说她会变成独臂人,直到他拍拍她的肩膀说:“嗨,小攸,怎么办?你可能……两周都不用写作业了。”

她听罢,抹掉眼泪,盯着自己的右手,欢快地破涕而笑。

陈嘉棠按动轮椅的按钮,向前移动一米,虽然现在她没有哭,但他还是想要拍拍她的肩,可手伸出去的那一瞬间,嘴唇合动,他已经不知道说什么,才能让她笑了。

欧阳妤攸摸着自己的手臂,抬眼见陈嘉棠手腕上缠绕串菩提珠,他略显伤怀的眼神望过来。

“嘉棠哥哥,你怎么这样看着我?”

陈嘉棠收回手,重新想了个话题道:“这两年,你受委屈了,我妈她为难你了吧?”

欧阳妤攸垂着眼睛,摇摇头,“没有。”

“我知道她的脾气,凡事总要找一个人怨恨的,不是你,难道会是他?”陈嘉棠下巴钻出了胡渣,忧伤暗讽道,“在季家,谁敢怪罪他。”

天大的事,也怨不到他季临川的头上。

谁让他是梵森的继承人呢。

欧阳妤攸把额前的头发撩到耳后,转脸问道,“嘉棠哥哥,你为什么一直不回来?”她一双眼睛凝视他,“哪怕打个电话,说你还活着也好……”

“小攸。”陈嘉棠转动轮椅,背向别处,他自嘲般的口吻道:“你要知道,嘉棠哥哥我……”

也并不是无所不能的。

他也会被现实打败,他差点再也爬不起来……

“现在这样不好吗?你至少会庆幸,嘉棠哥哥好歹还活着,如果一开始就要面对一个残废,可能谁也接受不了。”

他的肩膀靠在椅背上,在来看她之前,他戴上了假肢,那只裤腿没有干瘪,至少看上去,他是四肢健全的。

欧阳妤攸摇头,虽庆幸他还活着,可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想到陈嘉棠这辈子只能靠假肢才能站起来……

曾经他跟季临川在学校打球,身姿跳跃,他们在相思树下那条柏油马路上晨跑,双腿修长有力,他们西装笔挺站在梵森董事会上,并肩作战。

他和季临川,本该是一样的。

欧阳妤攸从没像今天这样后悔过,如果她当时不动逃走的念头就好了,如果她能忍一忍,又或者……她那时候干脆死掉就好了!陈姨说得没错,她拖累了陈嘉棠,她还试图忘记他,她没心肝地活着,却不知陈嘉棠在这儿遥远的边境一蹶不振,他连家也不敢回……

突然,玉琴崖让人来叫他。

陈嘉棠听到消息,猛然一愣,移动到客厅,问道:“怎么回事?”

今晚……他怎么会来?

玉琴崖道:“老袁那边爽约了。”

陈嘉棠脸色微变,这么大的交易,竟然说爽约就爽约,难道季临川已经提前抓到了老袁的把柄?解决了滇北的内务事,所以才能赶过来。

玉琴崖起身道:“管他什么集团老板,商业大佬,在我这里,还没有能硬闯进来的人。”她转头招呼一旁的小伙道:“去四方街叫人来。”

陈嘉棠一番思索,扬手道,“琴崖姐,看着小攸不准她出来。待会让人把地下室那女人带过来,剩下的,你别管了。”

夜空璀璨。

季临川站在主屋前空旷的宽院内,听到轮椅转动的声响,他微微转过身来。

他们曾是一起长大的少年。

此刻,轮椅驶近,两人迎面相对,一个身姿依旧,一个却只能坐着。

久别重逢,第一句话。

“她呢?”

季临川视线向后寻觅着,他一只臂弯里还拿着件外套,他记得,她走的时候,身上很不舒服,夜里冷,她是个糊涂蛋,行李里根本没带厚衣服。

“哪个她?”陈嘉棠低头玩弄着手腕上的菩提珠,轻笑道,“我这里今天来了两个她,但季总你,只能带走一个。”

“陈嘉棠。”他单手抄着裤兜,左右打量四周,眼尾挑起道:“你可真是让我大开眼界,难怪你藏在这儿不舍得回去,行啊,你可以继续待这儿,我没意见。但是,把她给我。”

把她给我……

这四个字,听起来还是季临川一贯专横的口吻。禀性难移,大概指的就是他这样。

陈嘉棠禁不住提醒道:“她两年半以前就决定了要离开你,我想她现在也一样,不然也不会一个人跑到这边境来,季临川,你事事精明,怎么偏在这个问题上搞不清楚?她,是不会跟你回去的。”

“陈嘉棠。”他眼眸漆黑,顿时收起好言好语的姿态,阴冷道,“脑袋搞不清的人是你!这些年,你永远搞不清楚自己的位置,你每一次逾线越矩,我都提醒过你,可我看你是又忘了。”

你忘了。

季临川视线锁住他道:“现在老子再说一遍,欧阳妤攸是我的人,从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陈嘉棠暗笑,对,他曾经一次又一次提醒过他。

在他帮小攸复习功课时多看她一眼,在她疯玩后,偶尔给她整理头发帽子,手碰到她的脸,在她偶尔被季临川骂太蠢,训得几乎要掉眼泪时,只要他为她说好话,护着她,季临川都会被暗示提醒。

她是他的人。

挨训是理所应该。

他陈嘉棠没资格插嘴。

甚至,在季临川被刀割破后背的时候,他就明确地说过,“陈嘉棠,她将来是季家的媳妇,像这样的伤,怎么也轮不到你身上。”

对,在季临川眼里,他连为她受伤的资格都没有。

他就只能是她青梅竹马的哥哥。

别的,什么也不能是。

他沉默地遵守这个设定十余年。

现在呢?

他为她失去了一条腿,他还是没有资格吗?

只见季临川紧绷着下颌,道:“她现在好得很,你既然要装死人,那就麻烦你装得好一点!别他妈阴魂不散。我季临川既然敢娶她,就做好了一辈子守着她的决心,你当初凭什么横插一脚,背着我带走她!”

“终于还是说到这儿了。”好像不管隔了多久,过去没有解决的事,现在依然是个麻烦,陈嘉棠笑了一声,“守着她?你现在倒是会摆出一副好丈夫的架势了,你既然有这决心,那时候为什么待在美国不回来,你倒落得眼不见为净,把她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我不带她走,她早就被你逼死了,根本活不到现在!”

“她死了吗?”季临川声音低沉,“你不搞出那些破事,她会好好的,是你自作聪明,你陈嘉棠变成现在这样,纯粹是咎由自取!”

咎由自取!

季临川抬起那只闪着猩红戒指的手,指着他说道,“陈嘉棠,我告诉你,你当初唯一做对的事情,就是把她留在了路上,你要是带着她走到最后,哪怕你现在还活着,老子一样会杀了你!”

他的声音硬冷坚定,字字如刀,响彻在黑夜上空。

玉琴崖倚在窗后,抽着细长的烟,脸色微冷,她朝室内扬了扬下巴,还没来得及让人把莫莉带了出去。

转眼见另一个女人已经从客房走了出来,玉琴崖狠剜了后面的阿点妹一眼,“你怎么把她带出来?”

阿点妹摊手耸肩道:“她成功贿赂了我。”再说那来找陈阿四的男人动静这么大,想拦也拦不住啊。

夜幕下,欧阳妤攸穿着红衣刺绣短衫,宽宽的衣袖方便换药,是陈嘉棠给她找来的衣裳,她缓缓走到那片空地上。

望见了她,季临川漆黑的眼眸,像刻上星辰般熠熠生辉,抬臂朝她招手:“过来。”

欧阳妤攸站在陈嘉棠的轮椅旁,神情复杂,她没有再往前走。

季临川高亢的情绪转低,放平了声音,问:“你这次跑够了吗?是不是老子不来,你连家都找不回了?”

她不答话,像隔了千山万水般,远远地望着他。

“季临川,你看看嘉棠哥哥,你看着他,怎么做到无动于衷的?你在指责他,可走是我们俩一起决定的事。还有,你不想找他,那我就自己来好了,我知道的,我那天如果不从酒店出来,你是要把我送回去的,对吧?”

她淡然地笑:“你什么时候,才能不拿我当个物件,想带来就带来,想送走就送走,你永远有你的道理,在你眼里我什么也不需要知道,我就做个宠物一样,听你的话就够了,对吧?”

她说得格外平静,像有什么已经磨平了那些戾气,让她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可她到底哪里改变了?

是好的?

还是坏的?

他拿捏不准,只见季临川冲轮椅上的人微微点头,咬牙切齿:“陈嘉棠,你真有本事,老子花两年多时间治好她,而你只用了一天,就把她打回原形!老子非弄死你不可!”

只见他扔下臂弯的外套,上前一把抓住陈嘉棠的衣领,抡起拳头,轻车熟路揍在他颧骨处。

“季临川!你疯了……”她抬手阻止。

这时,玉琴崖的人突然将莫莉推了出来,季临川停手,莫莉身影重叠的后面,是个面色缄默的中年人,他在拿枪指着她。

莫莉口吻依旧,叫了声:“季哥。”

季临川冷峻的目光重新扫向陈嘉棠,“你他妈的到底想干什么?”

“有些问题,聊不通,那我们就换一个来解决。”他擦了擦嘴角,手指微微向下道,“我这条腿,总要有人来偿还的,是你来还,还是她来还?”

嗯?

谁来还?

莫莉不等季临川发话,冷厉的眼神,突然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这时她身后中年人正要放枪,只见她那一刀坚定地刺在自己那条右腿上。

闷声痛吟!

鲜血顺着黑色裤子溢出!

莫莉歪倒在地,咬牙抬起头,因疼痛略微涣散的眼神。

“陈先生……一枪,加上这一刀,够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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