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松碧林。
林昇跟着检测团队在第一期楼盘逐户排查污染源,听到电话,他摘下口罩,拿掉鞋套,走去楼层接听:“小攸,你去哪了?怎么一直不接电话?”阿姨早上接樱樱去幼儿园,说她始终没在家,晚上也没见她人,他这边忙得焦头烂额,腾远分公司已经施压,要求他们必须在五天内给户主一个说法。
“林昇,房子问题找到了吗?”
他闻声诧异不已:“谁告诉你的?”项目合同的事,他本没打算让她知道,先不说她与腾远的关系,作为孕妇,她也不能再掺和太多事,一个季临川已经够她耗神了。
“我在腾远,季临……”欧阳妤攸看了眼旁边的支杰,对他的称呼也刻意改了口:“季董事长已经同意转移股份给我。所以我和他,离婚了。”
离婚了?
两方律师见面时,季临川已经摆明了态度,对婚内共同财产是绝不肯分割,更不要说腾远的股份,短短时间,诉讼还未开庭,他竟如此爽快离了婚。
她是怎么做到的?
林昇瞳仁猛收,疑心问:“小攸,发生了什么事?他是不是对你做了什么?”
深知季临川是一个危险又可怕的男人,他不从她身上索取点东西,又怎么舍得如此轻易放了她?
“林昇,放心,我很好。”关于离婚的细节,她不方便在电话里说,着急打给林昇,是为了告诉他:“我记得爸爸以前在洛杉矶开发一处楼盘时,也遇到过类似的事,那次是材料供应商内部人员失职,为了利润偷工减料,欺瞒公司,提供不合格的涂料,导致室内污染超标,所以会不会……”
在怀疑季临川之前,她必须确定林昇团队没有任何问题,毕竟整个装修过程都是林昇在负责,哪怕季临川嫌疑很大,她也不愿代入私人感情去处理公事。
林昇思忖片刻,很显然,她说的情况和现在不能一概而论,因为绿松碧林整个楼盘,从设计到材料,都是他一手提供,不存在供应商问题,他也坚信他手底下的人没有偷工减料的必要。
“小攸,我不会为了利润去用不合格的材料,那家房子污染超标,问题很可能不是出在装修上,我正在让人对家居材料进行检查,很快就会有结果。”
这是他给出的答案,欧阳妤攸听罢点了点头:“我信你,林昇。”
如果装修时一切合格,那么,在户主收房之前,会不会被人做了手脚?
虽有疑问,但欧阳妤攸并没有直接跟腾远总经理交涉此事。
一来股权转移手续还在处理,她暂时还没有实权,二来现在集团事务都是直接对季董事长负责,她与其在这儿浪费时间,还不如直接去找季临川问个明白。
一直以来,季临川那么介意她和林昇的关系,他不会平白无故给林昇那么大的项目,他更没有理由去给林昇提供财路。如果毫无企图,他也不必费劲周折,通过第三方公司去签合同。
他当初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她必须去弄个清楚。
从腾远离开后,已经是晚上,林昇回来后,满身灰尘,衣服上还沾染着一股福尔马林的味道,他去了趟医院,说是那家孩子已经转入重症病房,情况很严重。林昇换好衣服去哄樱樱睡觉,眉宇间一股忧愁凝结,哪怕他坦坦荡荡,但出于责任,他根本无法安稳入睡。
翌日,欧阳妤攸到梵森,刚进一楼大厅,就听两个前台小姐闲来无事,趴在电脑前小声议论着季总的新女友。
“殷小姐早上过来,给季总送爱心早餐,还没订婚就给大家派喜糖了,见者有份,上午整个公司热闹得很啊。”
“哪里是喜糖,人家都说了是巧克力。”
“拜托,这个牌子的巧克力很贵啊,一看就是国外带回来的,殷小姐真醒目,第一次来公司就给大家派礼物,将来等她做了季太太……”前台小姐话还没说完,旁边女孩一抬头瞥见了欧阳妤攸,连忙戳了戳正说话的前台。
“怕什么呀,她跟季总已经离婚了。”前台小姐肆无忌惮扬起声音。
“你说她来干什么?”另一个女孩目光跟着她。
……
欧阳妤攸径直上了电梯,墙壁镜子里的她淡淡而笑,到顶层,路过会议室,林秘书正好从里面出来:“季太……”三个字没叫完,意识到什么,又改口道:“欧阳小姐。”
欧阳妤攸黯然垂眸,复而抬眼道:“我找你们季总。”
季总。
季董事长。
疏远而客气。
林秘书说:“季总刚走,去了妇幼医院。”
“医院?”
林秘书点头,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她:“是尚太太,听说她昨晚意外早产。”
早产?
或许是怀上孩子的缘故,欧阳妤攸对这两个字格外揪心,她听罢脸色都变了,如果没记错,阿生那孩子现在还未满七个月,怎么会早产?
欧阳妤攸坐上出租车,越是心急竟碰上大堵车,长长车队望不到尽头,车鸣声嘈杂,搅得她心烦意乱,半个多小时的路程,等她赶到医院,已经是一个小时后。
病房内有两个护工和尚家的阿姨,问了才知道,阿生是在尚家失脚摔下楼,才导致提前生产,她凌晨被送到医院,而尚奕君前两天出差去欧洲,此刻正坐长途飞机赶回来,小致被季夫人抱回了季家,季临川哄她睡着后,现在正跟医生沟通情况。
“阿生。”
欧阳妤攸来到床边,接过护工递来的热毛巾,轻手给她擦脸。
“妤攸姐……你来了。”隔着被子,她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原本就红着的眼,不由地又哭了出来。因为不足月,孩子的情况很糟糕,被放在保温箱里观察,考虑到她身体还未恢复,连医生都不肯跟她说实话,越是这样阿生越难过,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这样粗心大意。
欧阳妤攸轻声安抚:“别哭啊阿生,我刚去看了孩子,她睡着了还在吐舌头,小嘴巴一鼓一鼓,像在吹泡泡,长大一定跟你一样,很调皮。”
阿生惨淡的脸色,却噗嗤一声被逗笑了,揉揉眼说:“你比哥哥会安慰人,他那张脸又冷又臭,看得我都怕。”
提到季临川,欧阳妤攸便没接话,阿生见她穿着宽松的短款毛衣,双腿纤细,若不仔细看,倒真是不像个孕妇:“听说,你跟哥哥离婚了?”
“嗯。”她拿起桌上的红苹果,自顾自开始削,好像不做些什么,整个人都显得不对劲,但她手又是笨的,皮削得很厚,果肉带皮,一块块掉下去,阿生看着她问:“妤攸姐,你为什么要骗哥哥啊?”
“……”她眼眸微楞,手上动作却没停,还在固执地削苹果皮。
阿生说:“孩子是哥哥的吧?”
“……”她手上力道一顿,刀锋割到左手拇指的指肚上,被削得惨不忍睹的苹果瞬间从手上掉落,她赶紧放下水果刀,抽出纸巾捏住小口子。
阿生叹气:“妤攸姐,他没那么好骗的,季妈妈或许不信你,但哥哥一定不会怀疑你,才两个多月,你怎么会怀上别人的孩子,这不像你。”
“连我都看得出来,你是在生他的气,哥哥他现在到底怎么想的我不知道,反正他那脑部构造跟正常人就是不一样,他活到这个年纪,混蛋的事没少干,但我还是替他难过。想想他要承受多大的煎熬,才舍得跟你分手啊。”
欧阳妤攸低头压着拇指,好像魂不守舍,但阿生知道她在听,不免哀怨又惋惜地说道:“你不在的这两个多月,他每天要靠吃助眠药才睡得着,以后没有你,他怎么办啊?”
欧阳妤攸丢下那卷沾了血的纸巾,转头告诉阿生:“不要替他担心,你哥哥要跟殷茵订婚了,没有我,他一样很好。”
“那你呢?”阿生问:“没有哥哥,你也会很好吗?”
欧阳妤攸想了想,目光深远道:“如果很早很早以前,我的生命里就没有他,也许我会有不一样的人生,但现在,我好或者不好,有他或者没他,对我来说,都不重要了。”
阿生不懂,怎么会不重要:“妤攸姐,你知不知道,生孩子很痛的!简直是切腹掏心一样痛!你看这次奕君不在,我差点就没挺过来。”
阿生夸张的表情吓唬她,欧阳妤攸忍不住笑:“男人也不能代替你受痛,所以要他们有何用。”
欧阳妤攸随口一说,不过是想缓解气氛,她含笑着,忽然见阿生视线望向病房门口,叫了句:“哥……”
脚步声渐渐靠近。
伴随着高跟鞋与地面接触发出的咔咔声。
不用回头,也知道,他身旁还有一个女人。
欧阳妤攸摸了摸阿生虚弱的脸,起身道:“你好好休息,改天我再来看你。”
“妤攸姐……”阿生不舍地拉着她,“改天是哪天?”
她想了想:“明天,若是有空我就来。乖,我先回去了。”
松开手,欧阳妤攸视线平静,与那并肩的男女擦身而过。
前脚刚踏出病房,身后熟悉的声音,低沉沉冲出来:“欧阳妤攸。”
他叫住了她。
在万分之一秒的瞬间,她想道,她既然肯来看阿生,自然也不会避讳跟他见面,何况,总归也是免不了要见的,于是,欧阳妤攸屏住呼吸,缓缓转过身,望向他。
只见西装革履的季临川,拂下殷茵搂在他臂弯里的手,朝她款步走来,“我送你。”
“不用。”
“那就送你到医院门口?”他执意如此。
欧阳妤攸没再答话,更没有去顾及殷茵的脸色,医院走廊人来往去,他跟在她身后,进电梯,到大厅,再到医院门口。
他始终没发出声音,连脚步都很轻,欧阳妤攸几次忍不住回头,总以为他不在,目光撞上他的眼,那种像他,又不太像他的神情,恍如隔世般,让她有种错觉,好像眼前的季临川不再是她熟悉的那个男人。
她又避开视线,回过头来,继续走。
终于送到路边,拦下一辆车,欧阳妤攸正要上车,季临川突然拉住她。
他没使力,只轻轻环着她手腕,另一只手心向下,缓缓贴向她肚子。
“以后走路的时候多留神,上下楼梯更要小心,阿生就是个教训。欧阳妤攸,你给老子记住,好好照顾自己,千万不要生病。不管到什么时候,老子都不希望看到你躺在医院里。你在他身边要是敢出事,老子就敢去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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