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的过程并不顺利,公园里的人就像被猎枪惊扰的羊群,毫无秩序的四下窜动。
推着轮椅本就费力,在人群中跌跌撞撞跑到连接湖水两岸的石桥上时,何慕已然汗如雨下,气喘吁吁。
虽不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可她知道自己不能停,但她刚坚定下脚步,就见从桥头处走来一个身穿黑衣的人。
那人的脸隐匿于黑暗之中,难辨神色,可从宽阔的体型可以分辨出,是一个男人,或许是出于直觉,何慕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他攥于右手中那把乌黑锃亮的物件。
“阿枫,他有枪!”
几乎是在这一声叫喊的同时,鸣裂的响声震彻了夜空。
何慕浑身一颤,耳膜外嗡嗡作响,神志仿佛开始游离。
可她的感官恢复身体的一瞬间,她看到面前那个黑影轰然倒下。在夜中呈现出暗色的粘稠物,扩散于那具躯体四周。
再看白江枫,他身体斜侧靠在轮椅里,额前的汗珠都豆般大,苍白的面颊上一双猩红的双眸死死凝视前方,他右手抬起,手中黑色物件的洞口冒着急徐的白烟。
“快走……”似乎已经到了极限,白江枫的手宛如秋日里的一片落叶,坠|落于胸|前,以近乎喘息的气音催促着何慕。
何慕来不及点头,推起轮椅就走,剧院那硕大的LED灯牌照亮了它周围的景物,眼看就要穿出黑暗迎向光明,可何慕却蓦然发现,那光亮处,几个身穿黑衣的人正在四下寻找着什么。
他们的一只手都插在兜里,何慕知道,那里面是能让人瞬间毙命的可怕武器。
见白江枫捂着左肩,双目紧闭,眉头深蹙,何慕当下就做了一个决定。
她推起轮椅朝桥下一个黑黢黢的小道里跑去,她一介女流无力和那些凶神恶煞的男人对抗,但她至少可以做到尽力周旋,好在她对这个公园的地形还算熟悉,只要不被那些人发现,她应该可以辗转找到一条出口。
“阿枫,你坚持一下,我很快就带你离开这。”何慕喘着粗气地对轮椅中的人低语。
并没有注意到暗夜中,白江枫的睫毛微微颤动,似是想要睁开双目看清身后女人的模样,仿佛纠结于一件混沌不清的事物,男人的脸庞扭曲成了一个骇人又痛苦的神色。
“何慕……”他十分吃力的低唤一声。
“我在。”
“为什么……你到底……”
“什么?”声音小的根本听不清,或许是神志不清的呓语,令何慕的鼻尖略微一酸,“阿枫,别再说了。相信我,我一定不会让你有事!I-promise!”
微微一扬的嘴角带着一些释然的味道,白江枫兀自摇了摇头。
姜易度抬腕看了眼表,台下东风传媒的CEO正在对自己公司的产品和营销策略侃侃而谈,他第一次这么迫切的想要结束这场重要的商业会谈,仿佛遥远的某处正散发着强烈的磁场,早已将他的心吸走,留下的只剩一句驱壳。
好在多年的运筹帷幄已经让他练就了‘一心二用’的本领,一边思念着何慕,一边还能审时度势的对对方提出的问题作出一针见血的回答。
“好了,时间不早了,今天就到这里吧。”姜易度合上铺于面前的文件夹,在偌大的会议室发出振奋人心的一语。
“姜总,那这个细节……”东风传媒的郭胜显然对姜易度这个突然的决定有些措手不及,他连忙应声。
“郭总,你是什么时间任职东风传媒CEO的?”姜易度摇在靠背里,似是漫不经心的问。
郭胜愣了一秒,毕恭毕敬的回,“上周刚任职。”
“那怪不得。”姜易度勾起一个精英感十足的微笑,“看来你还没有搞清楚今天会议的目的。一些重大的决策需要我们这类人坐在一起面对面的商议,但是关乎于细节的问题,就应该放手交于下属,也好给他们一个发挥提高的空间,您说对吗?”
这话听起来没什么毛病,可对于那些了解姜易度的人来说,却稍微吃了一惊,对于重要的项目,姜易度一向事无巨细,这次与东风传媒合作的项目总价值将超过一百亿。
这种大项目,若是往常,姜易度必然会留下商讨细节到深夜,可今天居然破天荒的放了手,这让几个云廷集团的总经理有些诚惶诚恐。
毕竟这么重要的项目细节的决定权交到他们手中,那所要承担的风险必然也是成倍的。
“姜总,郭总的担忧也不无道理。况且重大项目的市场规划一向也是您亲自……”
市场部总监话还没说完,姜易度就不耐烦的打断了他,“于总监,你做了这么多年的市场总监,难道市场规划还要我教你吗?那我看你这个总监可以不用干了!”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于总监吓得差点口吃,再也敢多言。
姜易度阴郁的脸色在面对郭胜时又立刻变成了晴空万里,“郭总,您觉得呢?”
“姜总说的没错。”郭胜新官上任,还指望这次和云廷集团的合作可以扬名立万,自然不敢对姜易度有所违背,他对身侧陪同的几位经理说,“那今天的会议就到这里吧。”转而望向姜易度,“辛苦姜总。”
姜易度非常敷衍的扯了扯嘴角,起身大步流星的离开了会议室。
一回到总裁办公室,姜易度第一时间拨通了何慕的电话。
刺耳的电话铃声霎时惊扰了沉寂的夜空,何慕不由得一个觳觫,这电话来的太不是时候,她好不容易才躲避起来,不能因为这一通电话就暴露了位置,她想都没想,伸进衣服兜里将电话按断了。
嘟嘟的声音传过来,姜易度双眉紧收。
她挂了?
何慕刚按断电话没多久,就听到了来自不远处的细微声响,果不其然还是暴露了!何慕来不及心惊,第一反应是跑,可刚跑出几米,便撞上了一个高大的黑影。
扭头一看,身后也出现了同样的两个黑影,此时,她和白江枫就像饺子馅一样被这几个人包围其中。
“跑?看你还往哪跑?”传过来的声音彻骨阴冷,“白江枫,你不给我们活路,你也别想活过今晚!”
“你以为杀了我,你们身上的负债就能抵消了?”轮椅中的人十分沉稳的冷笑,“不过是自欺欺人。”
“那我也要为我大哥一家报仇!要不是你和赌场恶意洗钱,我大哥怎么会赔了全部家产,还欠了一屁股这辈子都不可能还清的外债,最后精神失常,杀了妻儿最后自杀!”
“那是他咎由自取。”
“少跟我扯,你才是罪魁祸首!你这个欺世盗名的混蛋!既然法律制裁不了你,那就由我来替天行道!”
那人义愤填膺的举起了枪,可他还没来得及按动扳手,白江枫却已经先动了手,原来在刚才的对话中,他早就将枪悄无声息的对准的面前的人。
这是第二个被白江枫击杀的人,何慕朝轮椅中睃去一眼,坐于其中的人虽然面色虚弱惨白,可他的神情淡定冷漠,连眼都不曾眨一下。
何慕的心不由得升起一股畏惧感。
刚才逃跑的过程中白江枫扯下自己的衣角对左肩上的伤口做了简单的包扎处理,现在血已经止住,他的精神似乎恢复了些。
立于他们身后的两人见自己的老大已然倒下,心态瞬间崩溃,转身就想跑,可白江枫调转轮椅,又是精准的两枪,仿佛在他面前的不是人,而是两只逃窜的兔子。
面对着眼前倒下的两具冰凉的躯体,何慕一下子惊颤的坐倒在地。
恍惚中,她丝毫没有发现,白江枫的下一颗子弹已经对准了她的后背。
这个女人知道的太多,决计不能留。
但就在他即将按下扳手的同时,何慕突然惊叫一声,“小心!”
她单薄瘦弱的身体随即冲过来推开白江枫的轮椅,一颗破膛而出的子弹擦破她的袖口,划开一大片血肉。
开枪的是对面奄奄一息的男人,开出这最后一枪后,那人也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你……”白江枫愣住了,看着从何慕胳膊上流下的一大片血迹,他的心犹如地震一般摇摇欲坠,土崩瓦解。
何慕捂着已经麻木的胳膊,勉强站了起来,身子刚朝白江枫的方向扭过一半,嘴里的声音也才刚发出一半,“阿枫,没事了……我……”
倏然,她身形一晃,在一道猝不及防的迸裂声响中,她的胸口霎时开出了一朵暗红的血花,白江枫的瞳孔猝然大睁,才刚恢复了一丝血色的脸霎时褪的惨若白纸。
他一向平静如水的眼睛里顿时写满的惊恐、慌张、害怕。这是何慕从没有在他眼中看到过的景象。
然后,她笑了,那是一个人知道自己濒死前释怀的笑容,可她的逐渐暗沉的眸子里却透出最后的一丝担忧。
“阿枫……快跑……”
她看向他的身后,很快便如同天空中断线的风筝,无力的栽了下去。
白江枫就这么眼睁睁的望着她在自己眼前笑了、最后倒下……这让他再次忆起了那场惊心动魄的火海,他还是这么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动情一笑,随后被她身后落下来的朽木砸倒掩埋。
“阿枫,你没事吧?”从黑暗中显现出来的人是莫叔,他赶到的时候看到何慕似是要对白江枫不利,不及多想就朝她开了一枪。
轮椅中的男人没有回话,他浑身都在颤|抖,他站了起来,明明是两条完好无损的腿,此时竟然软到摔了下去,他近乎是爬到何慕身边,也不顾自己左肩上的伤口。
用尽全部的力气,将何慕抱了起来,原本已经止住血的口子崩裂开,血又染红了衣襟。
他就像一个迷失的孩子找不到回家的路,抱着何慕茫然的转圈,清秀的脸上,戾气全无,此时竟挂满了泪珠。
“阿枫……”莫叔完全被惊呆了,他第一次看到这个从来没有流露出任何怜悯神色的男人,哭的像个孩子。
“我不能再失去她第二次!不能!……快叫救护车!”
嘶哑的吼声回荡在这个注定不平静的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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