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顾玉环的人就没有人说她不好看过,她生的眉眼如画,不似妖艳,却叫人难以移开目光,陈玄朗突然想起一句话来。
越是颜色鲜艳的蛇,毒性便越大,不知道这个表妹是属于哪一种。
陈玄朗比她高了许多,她暗自在心里比了比,她大概只能到陈玄朗的胸膛的位置,此刻她仰着一张精致的小脸,目光和他对视,缩在衣袖中的小手紧张地捏做了一团。
少女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又是想靠近,却又是害怕。陈玄朗想到四姑母身边的远哥儿,莫非他这般吓人不成?
不见陈玄朗回答,顾玉环一颗心被提了起来,陈玄朗那般的人物,什么样的女子没有见过?她自报了闺名莫不是将她当作那不要脸皮的女子了?她不过是怕陈玄朗不认识她罢了,她下意识咬了咬唇,不知道该说什么。
“嗯。”女孩儿就像是闯进闹市的小鹿,局促不安的模样很是可爱,陈玄朗淡淡应了一声,将顾玉环来找他的事儿也猜的七七八八了,那眼神看他带着几分害怕,绝不是爱慕,那也就是为了她兄长的那事儿了。
顾家在广陵还是有几分名气的,即便是如今有些落败了。顾云旗和周家少爷打架的事儿早早地就在城里传开了,说来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不久便成了城里头一件茶余饭后的笑料了,如今大伙也都等着看戏了。
“今日请来表哥,实则唐突……”说罢她咬了下唇。
请?这也是请来?只怕即便他不愿意过来,这姑娘就要亲自出来拦他了。
“但是我也是没有法子,所以才来求求表哥。”她揪着衣角,放低了声音。
“你觉得我会答应?”他看她一眼。
顾玉环心里蓦地一紧,咬着下唇的力道加重了些,脸色渐渐发白,但她还是扯着嘴角笑了笑,对陈玄朗福了福身子,“天色渐晚,表哥注意些路滑,便不叨扰表哥了。”
说完,她转过身便往亭子外走,外头风大的厉害,她尽管披着厚实的披风,但是那寒风还是涌了进来,她只觉得一阵透心凉,鼻子微微发酸,是啊,陈玄朗是何人?看着自己的恩师死在自己面前都无动于衷,日后是皇上身边的宠臣,在他眼里,她又算得了什么——顾家又算得上是什么呢?
宝珠见自家小姐失魂落魄地过来,不再和那元宝斗嘴,连忙追了上去。
这头元宝见这小丫鬟跟着自己的主子走了,也转身去找自己家主子。
“大人,马车已经备好了。”元宝说道。
陈玄朗应了一声,走了几步之后又停了下来,说道:“同晋容定亲的是顾家长房的嫡女罢?”
元宝没弄明白大人为何问这话,但是他是知道的,这广陵城里都传开了,这顾家那位传闻生的国色天香的嫡出小姐和黄尚书那个多病的嫡次子定了亲,先前在顾家老太太那儿也见到了以为顾家小姐,但是放在方才这位表小姐身上,那容貌差的可不是零星半点儿,他答道:“是了。”这位表小姐生的当真是好看,他不免都觉得有几分可惜了,又说道:“听闻这位表小姐在顾家过得并不好。”说完他又觉得自己多嘴了,连忙用余光去看大人,发现大人也并未在意,才松了口气。
陈顾两家虽是姻亲,但是自陈氏死后两家来往便少了,再加上顾承芳对两个嫡出子女那副样子,让陈家也更加不满,陈玄朗进顾府的次数也不多,以往他是陈家最不起眼的庶子,谁会在意他?这回他本也只打算替老师拜访顾承芳的,哪知道一回来顾云旗就闹出了那事儿?再加上祖父祖母在他耳边隐晦地提起,他也根本没想插手这事儿的。
如今么,他又改变主意了。
***
第二日清早,顾家的马车在府外等着几位少爷,这人还没来齐,倒是等来了另一辆马车。
是一辆普通的蓝布帘马车,除了马车前两个角挂着普普通通地穗子之外便再无其他饰物了。车夫“吁”了一声,那马儿踏了几下蹄子,便停了下来,一边走出一个小厮打扮的人,然后走到众位顾家少爷面前,恭恭敬敬地行礼请安,众位少爷才知道,原来这人是陈家的人,那那马车里的人是?
顾云旗正走到门口,身边的书童给他提着书箱子,身后跟着的便是他的庶弟——元姨娘所出的顾云义。
他的脸上还有伤,青一块紫一块地,不知是涂了什么药水,叫他看起来有几分搞笑,他出来一眼便看见了元宝,知道那人是昨日表哥带过来的小厮。
“表少爷,我家大人有请。”元宝上前行礼,然后做了个请的姿势。
元宝是跟着陈玄朗在京城的,管陈玄朗一直称的是大人。
大人?顾云义听到了声音,不由得抬头看了一眼那辆普普通通的马车,称顾云旗为表少爷,那应当是陈家的人,能被称为大人的人——那只有从京城回来的陈玄朗了。
他看着自己的长兄上了那辆看似普通的马车,目光落在那始终没有被掀起的车帘,不知那车里的是个如何的人物。
顾云旗今年虚岁十八,此刻坐在马车里显得有些局促不安,马车里的人正闭目养神,自他进来后就没睁开过眼睛,儿时他是见过这位表哥的,表哥自小没了母亲,母亲很疼他,他也有了几分印象,那个沉默寡言的少年慢慢和眼前这个高大沉静的男子重合在了一起,总觉得有几分不真实,近年来他听到的关于陈玄朗的消息不少,少年中举,今年不过二十一岁,便已经是翰林院侍讲学士了,不知何人才能达到他这般的高度。
“你今年十八了?”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顾云旗一跳,他立马紧绷着身子坐正了,在父亲面前他都没这般紧张过,这个表哥,无形之中便让他多了几分敬意,也可以说是敬佩,都是读书之人,人家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便是广陵传开了的才俊了,而他呢……
“是,虚岁十八。”他飞快地答道。
陈玄朗半垂着眸子,一只手搭在膝上,食指轻轻敲击着,不知思索着什么事。
“昨日还未问你,和周家少爷是因何争执的。”他又说道。
顾云旗一愣,微微将头别到了另一边,“不是什么大事。”在别人眼里,不过是小事而已,况且这事说出来也丢人。
“在做这些事的时候,那你可有想过顾家?”他反问。
顾家?他在顾家想到的人,除了妹妹,只有母亲和远哥儿了,他是顾家的嫡长子,但是那里像是嫡长子了?
“你如今年纪小,但你也应当知道,你才是顾家的嫡长子。”换而言之,你才是顾家名正言顺要继承家业的人。
陈玄朗看着少年,顾云旗占嫡占长,即便顾乘芳再不将这个儿子放在心上,那他也还是正儿八经地顾家大少爷,只要他争气些,那些庶出的哪里会闹出什么幺蛾子来?至于周家么,他嘴角勾上一丝嘲弄的笑,周家不过是仗着一位贵人罢了,皇上身边的美人数不胜数,那周贵人不过是后宫佳丽三千中的其中一个罢了,即便乘了些宠又如何,这周家到底比不得京城里的高门大户,对于皇上来说,根本起不到什么太大的作用,倒是这周家丝毫不为宫里头的周贵人考虑,到时这事闹了出去,周家人在广陵借着周贵人的身份胡作非为,不知怎么收场。
马车一路走的十分平稳,只听得见马儿的马蹄踏地和脖子上的铃铛作响的声音。很快,马车便停了下来,元宝在外恭恭敬敬地说了一声“大人,到了”。
顾云旗这才清明了些,立马起身道谢,“多谢表哥。”说罢,便撩了帘子下车,在外头侯着的元宝极有眼色地扶了一把。
他这番正想道谢,转头边看见陈玄朗竟然也。下了马车了,不由得有些惊讶了,表哥今日来顾府接他,不过是为了告诉顾家的人,他和妹妹身后还有陈家,他们即便再不受宠,那也是正儿八经地嫡出。不过,表哥下车做什么?
张家族学修在张府后面的胡同里,与张府只隔了半盏茶的功夫,因为这张家这回出了个张举人,所以这来张家族学的人那是多的不可胜数了。
“敢问阁下可是陈大人?”外头一做书童模样的少年立马跑过来问。
元宝点了点头。
“小的竹生,是冯先生的书童,先生差奴才给大人引路,请大人随小的来。”叫竹生的书童毕恭毕敬。
表哥和书院里的先生相识?他怎么没听说过?
“许久不见冯老先生了,不知先生如今身子可还好?”
“多谢大人记挂先生,先生如今身子硬朗,不过倒了变天的时候便犯老毛病了。”小厮如实答道,然后将陈玄朗往里面引。
“云旗,随我一道过去拜见冯老先生。”
周边的人对陈玄朗的。身份起先是怀疑的,这冯先生身边的竹生都管这人叫“大人”,态度还这般恭敬不知道是哪位大人。再见陈玄朗要顾云旗跟着一道去见冯先生,便有人知道了,这不是陈家哪个出息了的庶子么?不过有人不知道,四处打听着。
顾云旗吩咐了自己的两个书童之后,才跟着陈玄朗走,此时顾家其他的几位少爷也到了,最下下马车的人便是顾云义,他穿着身水蓝色绣云锦的锦缎直缀,外头披着件儿狐毛斗篷,站在一众顾家少爷里,他是最杰出的一个,不论是样貌还是才学。他遗传到了元氏的容貌,清俊中带着几分秀气。
“这不是你那个长兄么?”有人见他来了,立马过去问,“那边上的人是谁?听竹生叫的是大人,怎么没听说过?”
“陈家的三少爷。”他收回了视线。
陈家的三少爷?那不是……在场的人也都明白了过来,这陈家的三少爷只有一位,而且在京城里做官。
“那也是你表哥呀。”有心人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你那个兄长,真是个傻的。”
呵呵——
顾云义看着已经消失的人影,他这个兄长么,确实算不得聪慧,若非他生为嫡子,又是如何的光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