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距离a市五百多公里的小渔村。
清晨的渔村,古朴而宁静,天气并不好,看不到日出,天空布满了厚重的云。
惨白的日光,带着蓝色的光影,落在程依的白裙子上。
她坐在自行车后座,裙摆随风飘起来。
她还穿着从家里出来时穿的拖鞋,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脚丫,每一个脚指头,都白得像是湿泥里闷着的白藕。
“我们到东边的鱼市,酒店的人告诉我,那边有正宗的鱼粥和小笼包。”
程依的身上,披着宽大的男士牛仔外套,肩线耷拉在手臂上。
袖子长长地拖着,孟先生给她挽起来到手腕。
一看就知道这是男朋友的衣服。
“吃完了早餐,给你卖身衣服,买双鞋,好不好?”
这些问话,都没有回答。
但孟先生背后长了眼睛,知道她点头了。
“你在笑么?”他轻声问。
“没有。”程依说:“风把我的裙子吹得飞起来,我怕走光,在心烦呢。”
“那我骑慢一些。”
“风不会因为你慢,就跟你着你慢下来。”
“程依,你在笑。”孟先生坚信,自己是对的。
程依真的笑了。
“浪儿,你背后长了眼睛。”她说。
“不是。”
“那是什么,你怎么知道我在笑,我都没笑在脸上。”
“我把心绑在你身上了,所以,你的什么,我都知道。”
“浪儿,你的情话十级。”
“只对你说。”
“我想听你唱歌,还会唱吗?”程依问。
自行车沿着海边的小路,由西到东,缓缓穿过整个渔村。
程依不会知道,根本就不是东边的鱼市有更好吃的粥。
只是孟先生希望载着她,走更多的路,看更多的风景。
“你想听我唱什么?”孟先生笑着问。
“接地气的。”程依说:“别老唱英文歌,显得你文化程度很高,实际上是个人渣。”
孟先生嘴角有不自然的笑,他清了清嗓子:“嗯嗯,好,我开始唱了啊……我现在这破嗓子,你不许笑。”
等到程依点了点头。
孟先生迎着风,扯着嗓子开始唱:
“我独自走过你身旁……并没有话要对你讲……不敢抬头看着你,俄欧,脸庞……”
程依看着一望无际的海,清风吹起了她的长发。
孟先生低沉的嘶吼式唱腔,拉出了一条长长长的音符:“你问我要去向何方,我指着大海的方向……你问我要去向何方……”
恰好是一个艰难的上坡,孟先生努力地踩着自行车,声嘶力竭地唱:
“我想要回到老地方……我想要走在老路上……这时我才知,离不开你!偶哇,姑娘……我明知我已离不开你!嗷哦……姑娘……”
程依眼睛湿润。
她觉得是被风吹了,进了沙子,抓紧了他的身侧,把头埋进了孟先生的背。
“换一首吧。”她说:“换一首更接地气的!”
由西到东的路,很长,永远也走不完。
孟先生说:“我这破嗓子,还能唱什么呢。”
“不行就说唱吧。”程依说完,自觉这话好笑,仿佛已经想象出浪儿呦呦呦的模样了。
“好吧。”孟先生说:“你不许笑,你一笑我就停了。”
“嗯。”
“也不许哭。”
“……”
“听好了!要开始了!”孟先生害羞地笑笑。
还好一路上没有人,就算有了人,他也不怕,这小渔村里,没人认识他们。
程依拍了拍他,说:“酝酿什么呢?快唱。”
孟先生豁出去了,一扯嗓子,嚎了一声:“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啊……往前走……莫回呀头……通天的大路……九千九百九千九百九呀……抛洒着红绣球啊……正打中我的头呀……”
他现在这破锣嗓子,再配上奇怪的调调。
果真说唱。
程依趴在他背上,闷声笑着,记着他说,只要笑了就不唱了,又不敢笑出声来。
“浪儿,你怎么停了!”她憋着笑问道。
“你在笑我,我不唱了。”
“我没笑。”程依说:“真的!”
孟先生转过来,有些委屈地说:“笑了。”
“是觉得好听才笑的。”程依说。
孟先生看她脸蛋被风吹得红扑扑的,也带着笑意,扯着嗓子把歌给唱完了。
到了东边的鱼市。
这里正是最热闹的时候。
民风淳朴,没人认得他们,也没人觉得程依穿着吊带白裙子披不合身的大外套穿拖鞋奇怪。
来往的人只是觉得二人好看,像是电影里走出来的人,多看了几眼。
孟先生单手牵着自行车,另一只手,牵着程依,也不捂紧,只是拉着,怕她走丢了。
不过就算走丢了也不怕,再找回来。
“是不是那家!”程依眼尖,踮起脚,指着远处的小摊,那摊上人声鼎沸,桌子都坐满了。
“嗯,是吧。”孟先生胡乱应声,他哪里懂,碰到那家就是吧。
在摊上找了位置坐下来,滚烫鲜美的鱼粥,还有泛着油光,冒着热气的灌汤小笼包,抬眼望去,就是一望无际的海,耳边除了听不懂的方言,还有风声和海浪声。
程依跑过去,对老板问:“你们这粥里,有放螃蟹么?”
老板眯着眼睛摇头,说:“只有鱼。”
她跑回来坐好,认真地说:“浪儿,我问过了,你可以吃。”
孟先生有些感动。
她记得,自己吃蟹过敏。
程依饿急了。
她肚子饿的时候,什么都不会多想,肚子填饱了,胃才能把心脏抬上来一些,不会让它无穷无尽地沉下去,生活才有可能美满。
“慢点,烫……”
看她狼吞虎咽,孟先生担心她把嘴皮子烫破了,自己顾不上吃,把包子给她晾凉了,沾好了醋和辣椒,放在她碗里。
邻桌的一对小情侣,女孩看着他们,羡慕极了,拍了自己呆笨的男朋友,说:“你也不看看人家。”
男孩转头一看,看到程依的相貌,心想:你也不看看你。
吊带白裙子,破牛仔衣,都能穿出维密超模的滋味,被包子烫得呼哧呼哧,也像极了在拍广告,你呢?
程依扯了一下孟先生的袖子,小声说:“你干嘛啊,吃啊,人家觉得你可奇怪,都看你。”
“好!”孟先生小口小口地喝粥,但双眼仍然看着程依,看她被烫得通红的小嘴,心里可不是滋味了。
“都是我不好,你跟着我,饿肚子了。”他说。
程依愣愣地望着他。
竟然在为了这种事,感到内疚么?
某些人可是连她膝盖破了,都还置若罔闻。
“是因为好吃。”程依纠正他,盯着他说:“你不快点吃,我把你的包子也吃光了?”
“嗯。”孟先生满意地点头,说:“你全吃了,包子而已,我买得起。”
暖流从喉头涌上来,又遮住了程依的眼睛。
她咬了一下筷子,“你真让人讨厌。”
“再过几天,你想要这世上的任何东西,我都能给你买。”
程依听到这话,怔怔地看着孟雨良。
这是什么意思?
孟先生抓着她的手,凑近她的耳边,认真地说:“你记住,回去之后,会有保险公司的人联系你,一笔巨额的保金,会打到你的账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