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曜此行来势汹汹,他与王弥、刘景等人率领精锐骑兵五万直奔洛阳而来,并让呼延翼率步兵接应,第一战就在黄河南面击败了晋军,然后再没有遇到有力的抵抗,不过半个月的功夫,他们便到了洛阳城下。
洛阳城城门紧闭,刘曜命将领呼延颢驻扎在洛阳的西明门,而西晋护军贾胤趁着夜色接近他们,两军在大夏门交战。呼延颢带兵长途跋涉已经是人困马乏,再加上又是夜晚,贾胤的兵突然就到了,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慌乱之下,呼延颢军溃败,而呼延颢本人也在混乱中被斩杀,将领刘厉和呼延朗带领剩余兵力向南撤退,在洛水构筑堡垒,不久又进驻宣阳门。
刘曜则带兵驻扎在上东门,王弥驻扎在广阳门,刘景发起了第一波进攻,攻打洛阳城的大夏门。然而,他们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抵抗,第一波进攻最终以失败告终。
直到此时,刘曜才终于敢到了巨大的压力,他知道洛阳此次是背水一战,必定不如之前遇到的晋军好打,可这样的负隅顽抗是他在这些年的打仗经历中从未有过的,他是带着必胜的决心来的,可得知攻打大夏门失败的时候,他第一次觉得,此战未必能胜。
刘曜面上不动声色,他是主帅,若是他先在心理上有了畏惧,那这仗是不可能赢的了的。他坐在自己的打仗中,面前是洛阳城各门的地图,他紧蹙着眉头,心里盘算着接下来的办法。
发兵之前,刘渊特意单独召见了他,对他的殷切之情溢于言表,刘渊是真的希望刘曜能拿下洛阳城,因为他知道若此战败了,一两年内,他不可能再次发兵洛阳,而他的身体也抗不了许久,即便以后洛阳攻下来了,他也见不到了。
已经是冬天了,刘渊不停地咳嗽,说话也喘不上来气,即便如此,他仍拍着刘曜的肩膀,道:“我儿若是拿下洛阳,朕不吝啬这太子的位置。”
刘曜大惊,连忙拒绝道:“儿臣非您亲生,更何况,上面还有几个哥哥,我怎能越过他们接受这份恩典?”
“刘和不是最佳人选,他虽战功累累,可性子暴戾,头脑亦不聪敏,他虽是长子,可朕并不是最看好他。”刘渊能对刘曜这般推心置腹,可见是对刘曜有十分的信任,至少,他愿将太子之位相许,便从没有见过刘曜当成外人。“至于你二哥和三哥,终究太过平庸,刘聪虽好,可战功少了些,上次又犯了错,在朝中威望不够。”
“那,为何这次出征,父亲不让四哥担任主帅?若拿下洛阳,他便立下不世之功,立为太子理所当然。”刘曜忙着再次拒绝:“不论如何,儿臣决不能受。”
“你四哥和你大哥实力相当,可他到底行四,一旦登基,刘和不会甘心,到时朝中分为两派相争,在这关键时刻是对大汉国的损耗。”刘渊耐心地解释道:“你四哥是个明事理之人,若你大哥登位,只要对他不过分,他都会以大局为重,忍辱负重下来,这样虽好,可朕舍不得。立你却不一样,你天资聪颖,博览群书,统领汉国没有问题,另一方面,他们两个能够互相牵制,这样谁都不敢在朝上翻起风浪,是对汉国最好的办法。”
刘渊叹口气,看向刘曜的眼神带着殷切的期望,又道:“再说,你和大哥虽然不睦,可并不像那两人之间一般有你没我,你若为帝,我在九泉之下亦不用担心兄弟相残,朕相信,你会放你大哥一条生路的。”
“父亲。”刘曜十分作难,他从未想过自己被立储的可能性,他敬佩他的四哥,也一直以他为榜样,真心真意地辅佐他,丝毫没有僭越之心,他一直以为,日后刘聪会是汉国名主,而他刘曜则是汉国的贤王。如今刘渊的这个提议,他能接受吗?亦或者,这个诱惑,他能丝毫不动心吗?
刘聪自请再上战场,他一定要亲自拿下洛阳一雪前耻,可刘渊并未同意,他直接让他前往嵩山求神,以保刘曜此次出征顺利。
刘曜清楚地记得刘聪动身的前一晚,他喝得酩酊大醉跑到了刘曜的府邸,哭着一直拽着刘曜的袖子不肯放手,说父亲终究还是恼恨他上次的失误,因此不肯原谅他,以至于这次放弃了他,说不定也不是这次放弃他,而是以后也放弃了他。
刘曜明白刘渊的意思却不敢跟刘聪说什么,只是他从未见过哥哥这般失态过,立刻心软下来,信誓旦旦的跟刘聪保证,自己必定站在他的身边,日后不管发生什么,绝不背叛他。
刘聪这才安静下来,在刘曜的府中住了一晚,第二天带了两个人直往嵩山去了。
直到此时,刘曜才明白刘聪一直以来的压力,他要争并不是简简单单的皇位,而是在高手如林的汉国为自己争夺一席之地,战功是最重要的,而刘聪仅仅因为一个失误便将前途给丢掉了,虽然他吸取了教训,以后也不会再犯,可在朝中他终究是失去了威望。
刘曜若是败了,恐怕会落得和刘聪一样的下场。到那时,他没有再被立储的可能,刘和将被立为太子,日后登上皇位,可他锱铢必较,以前那些不起眼的过节都会成为他除掉他们的借口,即便他愿意交回兵权,去乡村做一个闲人,刘和也是不愿意放过他的,他没有退路,要么赢下这场仗自己当皇帝,要么和刘聪一起废了刘和,保住地位和性命。书吧达
刘曜想了很多,最后伏在案上,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大战还在继续,洛阳表现出了难得一见的齐心,从上至下,大家的目标一致,击退匈奴,保住晋朝国都。刘曜军久攻洛阳不下,再加上天气寒冷,将士们接连生病,导致士气低迷,刚来时的雄心壮志被消磨地不剩下什么了。
这样挨了半个月,司马越命令参军孙询,将军丘光和武恪率领手下勇士三千,从宣阳门出,攻击刘厉和呼延朗,两军从早上打到晚上,又从晚上打到早上,终究汉国军不敌,呼延朗被斩杀。
汉国军连打败仗,刘曜如焦头烂额一般,正束手无策之时,突然听得外面来报,说四王爷到了,刘曜一惊,赶忙出帐迎接。
刘聪话不多说,拉着刘曜返回帐中,才道:“发生什么事情我都知道了,你的想法是什么?打还是撤?”
“打。”刘曜肯定地说,“我们虽围城良久,久攻洛阳不下,可并不是不能坚持,如今是冬天,我不信洛阳城中的存粮够他们再撑多长时间,再坚持一下,说不定会扭转局势。”
刘聪沉吟了一下,道:“你是主帅,若坚持要打,我便全力支持,宣阳门那边我去接手,你放心。”
有了刘聪的支持,刘曜一下子便如有了主心骨一般,他命令全军休整,三日后再次发动进攻。
三日后,刘曜再次集结人马,从上东门发动攻击,一开始便受到了顽强的抵抗,刘曜硬是抗住了压力,一点一点地扭转着局势,那些兵士们看见主帅这般坚决,心里有了底气,也干脆最后搏一把。经过不懈努力,上东门旁边的城墙裂开了一条缝,里面的晋军不停修补,可汉国军眼看有了希望,一个个都红了眼一般,争先恐后地往那条裂缝中钻去。
晋军开始有些急了,守门的武将乃是武铮,他已经是疲惫不堪,可仍旧强打精神守在城楼之上,眼见情况不妙,他立刻让人通知东海王,再往上东门处调兵。
不久之后,东海王亲自到了上东门,还带来了一个人,羊献容。
想当年,长沙王为了抵抗河间王和成都王,绑架了成都王的幼子司马遵,以此逼迫成都王退兵,没想到时隔几年,东海王竟效仿长沙王所为,将羊献容绑了,以此要挟刘曜。
羊献容无法抵抗,她亦没有想到,再见刘曜竟会是这样的情况。她站在城楼上,望着城外黑压压的人群,心里是无限的悲凉,她和刘曜一直知道他们有一天会站在敌对的两端正面交锋,可谁也没想到,这样的时刻却来得这么早,而方式更是令人发指,羊献容并不是晋朝的皇后,只是一个用来要挟敌军主帅的人质。
仿佛,羊献容并不是一个晋人,而是汉国的内奸,还是一个举足轻重的内奸,这让羊献容感到耻辱,就好像她真是一个叛徒一般背叛了自己的国家。即便晋朝赢了,她在晋人的心中也已经留下了千古骂名。
羊献容冷眼看向有些得意的司马越,问道:“你接我入宫,怕就是在等这样一天的到来?”
“怎样?如今除了这点用处,留着你还有什么用?”司马越冷笑着:“让我在这城楼上看看你们郎情妾意,啧啧,也不枉我好吃好喝的养着你。”
羊献容冷哼一声,“打仗打到这个份上,靠个女人维持最后一丝希望,你不悲哀吗?”
“那又怎样?”司马越指着城下突然飞奔而出的刘曜,轻声问道:“我赢了,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