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覃要恢复族谱一事并不太好办,当时东海王将此事做得滴水不漏,在司马覃“死”后,他通知宗族,司马覃病故,除了将他的名字在族谱中划去外,也没有为他这一支过继任何血脉,同时,还为他修建了墓穴,里面可是正儿八经躺着“司马覃”其人的。
司马覃虽曾经贵为太子,可那时太年纪小,又没有开府,见过他的人不多,再加上这几年孩子长得快,模样已经完全变化,莫说到封地的司马家的王爷门,就是在京里的这些王爷,也没有能为司马覃作证他便是曾经的司马覃,他没有死,他还活着。
就算司马炽和羊献容能证明他就是司马覃,可这二人合力捉拿东海王,如今大权在握,谁知道他们突然变出一个孩子说是前太子有什么目的?所以当司马炽在宗族王爷中说出要复司马覃的族谱,恢复他的身份的时候,受到了强烈的反对。这些老朽们打仗不行,处理朝政之事亦不行,可就是对血脉一事颇为看重,皇家的血脉,尤其是要被皇帝立为储君的皇家血脉,怎么能有半点亵渎?
这件事司马炽与各位王爷周旋了一个月,可并没有说服这些老古董们,没有切实的证据证明司马覃还活着,他们便绝不相信司马覃还活着。
“你不是说他身上有传位诏书吗?”司马炽对羊献容说道:“让他拿出来,先帝亲笔所书,总不会再有人质疑了吧?”
羊献容很快便否决了这个提议,传位诏书是真,可现在将诏书拿出来,指不定又引出什么风波来,晋朝内部刚刚安定下来,不能再被有心人拿此事做文章。再说事情过去了这么多年,若是有人质疑司马炽的皇位,此事便更是尴尬了。
复司马覃之位暂时陷入了僵局,羊献容倒也不急在这一时,索性将此事暂时搁置了下来。眼下尚有一事要处理,东海王被关后,郁郁寡欢,司马炽尚未决定怎么处理他呢,他竟病死了。
东海王一死,如何安葬他又成了麻烦事。司马炽厌烦此人,不愿让他葬在洛阳,所以一道诏令发了下去,将他送回东海安葬。正在安排此事时,汉国军将军石勒率兵突然进犯江夏,他先攻陷了新蔡并杀新蔡王司马确,后再攻陷许昌。
许昌离洛阳已经很近了,一时间举朝哗然,整个洛阳城都人心惶惶。
“如今唯有两件事能够安抚人心。”羊献容说道:“一是出兵抵御石勒的进犯,另外一个就是立定储君,储君乃是国之根本。若是司马覃难以恢复宗族之位就算了,再从司马家的子弟中挑选一人立储吧,时间紧迫。”
出兵一事倒还好办,只不过石勒大军连打几场胜仗,此时士气高昂,口口声声叫嚣要打下洛阳,活捉晋帝。在这样的压力下,晋军则被吓破了胆,一听又要打仗,愿上前线的没有几个人,就算被迫出征,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倒不如以护送东海王回洛阳的名义发兵。”羊献容建议道:“发十万兵马,表面上是送葬的,实则是要抵御外敌,一来放松对方的警惕,二则也让军士们少些恐惧。只是将领要选择好,面对敌军如何调动士兵,才是要紧之事。”
司马炽深以为然,不过选谁为将领又成了头疼的事情,朝中众人推举将军王衍为帅,谁料王衍认定此次出征不可能获胜,干脆推辞不受,又举荐司马范为帅,可司马范觉得自己没有指挥作战的惊艳,不敢为帅。
几人在朝堂上争执难下,谁也不肯相让,司马炽看着这样的朝堂,一时之间也是心灰意冷,为臣者只为自己利益,为将者又贪生怕死,就他目前仅有的一腔热血又能经得过几次冷遇?
最后,司马炽拍了板,当庭下旨,以襄阳王司马范和王衍共为大将军统领十万大军,护送东海王司马越的灵柩回东海。
几日后,就在这些人浩浩荡荡地离开洛阳之时,立太子一事又被提上了日程,司马覃虽被排除在外,可他的弟弟,同为豫章王之子的司马诠被立为太子。这储君立得匆忙,更何况这司马诠虽比司马覃小了不到两岁,可两人却是天差地别,司马诠自幼不好读书,每日最大的乐趣就是捉弄下人,以至于现在十几岁的人了,除了各种调皮捣蛋外,斗大的字都认不了一箩筐。
之所以选择这样一个人为储君,司马炽想得很明白,他自然还是属意司马覃的,这样一个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他日废了他的储位也无所谓,更何况现在洛阳城又陷入了危机之中,一旦城真的破了,储君势必会有危险,死一个废人总比死一个对大晋朝还有用处的人要好的多。
很快,石勒知道了十万大军护送东海王回东海一事,他是个直肠子,根本不想此事的真假,立刻就带了两万兵马追了过来,以两万对十万,看似晋军有十成获胜的把握,谁曾想他们一见到石勒军队,立刻被吓破了胆,龟缩起来不敢动弹。
于是在苦县和宁平城两地,石勒让骑兵将这十万人马围起来,之后放箭射杀,这十万军士被全数歼灭,司马范被杀,王衍被擒。乐书吧
石勒看到司马越的灵柩,说道:“此人乱天下,我要为天下人报仇。”接着,他下令将司马越的灵柩焚烧了。接着他看向被活捉的王衍和其他人,刚要下令将这些人处死,王衍立刻跪倒在地上,说道:“将军请听我一言,您武功高强,是带兵的奇才,您下面的将士都听您的,为何还要为他人打天下,不如自己建国称帝,不再仰人鼻息,岂不快哉?”
石勒冷笑着看了王衍一眼,他身世坎坷,早年被卖为奴隶,后投靠成都王司马颖的部将公师藩,八王之乱后才投靠刘渊。他健壮而有胆量,雄武而又爱好骑射,因此颇受刘渊重视,他亦十分卖力,在汉国连连立下功勋,所以刘渊死后,他又受到刘聪的重用,将他封为征东大将军、并州刺史、汲郡公。
石勒是有野心的,不过此时,他尚没有背叛汉国的想法,虽然将王衍的话听进了心里,却仍旧下命令将其杀了。
十万大军战败的消息很快传到了洛阳,这十万大军几乎是晋朝最后一支主力军队了,司马炽心里清楚,他再也凑不出一支大军来抵抗汉国的进攻了,事已至此,所有的事情再无回转的余地。
司马炽喝了个酩酊大醉,自己好不容易夺下了执政大权,可那又怎样?这个千疮百孔的晋朝已经是风雨飘摇,经不起一点点的风浪了,他再有雄心壮志,如今也跟个待宰的羔羊一般,守在这无人可守的洛阳城,等着敌军踏破城门而来。
羊献容赶到太极殿时,就见司马炽一手举着就被,一手拿着箸,以箸轻敲盘碗,嘴里哼着不知哪里的曲子,婉转哀怨,道尽了心中的惆怅。
突然,司马炽看见了羊献容,他晃晃悠悠地走到她的身边,道:“嫂嫂来了?”
“陛下怎么喝这么多酒?”羊献容此时也顾不上礼数,搀着司马炽坐好,又问道:“怎么也没有人看顾着陛下?”
“人?哪还有人呢?”司马炽笑着说道:“都死完了,咱们大晋朝连个能打仗的人都没有了,国破家亡。”司马炽说着停了下来,木木地坐在那里,半晌突然又大叫:“太快了,太快了你懂吗?若再给我一年时间,就一年,我也有办法挽回几分局面,至少不会让晋朝败得这般狼狈。没有人了,没有人能守着我司马家的天下了。荒唐,何其荒唐啊!”
羊献容听着司马炽的哀叹有些心酸,她从小到大,几乎是看着洛阳这座城是如何从一座繁华的城市一步步走向萧条,如今近于毁灭的。她亦舍不得,这是她的家啊。
“逃走吧。”羊献容艰难地说道:“离开洛阳,只要陛下人还在,就不怕不能东山再起,迟早有一天,这洛阳城还能回来的。”
“逃?”司马炽茫然地看着羊献容:“逃到哪去?”
“先往长安去,之后再做其它打算。”羊献容劝道:“离开洛阳,保命要紧。”
司马炽怔愣了半晌,问道:“那,嫂嫂呢?”
“我要留在洛阳。”羊献容淡淡地说。
“呵,”司马炽了然地笑了笑,点点头,道:“是了,我都忘了嫂嫂早就与人有约了,只是若我离开洛阳,就真成孤家寡人了。”
“将司马覃带走。”羊献容道:“他是你的侄儿,是你看中的继承人,带他离开,若是你们还能回来,一切都好。若是事情真到了万劫不复的地步,你就放他离开,他和刘曜好歹父子一场,汉国军不会为难他。”
“嫂嫂朕要为了那个男人?”司马炽犹豫地问道:“你能保证他还记着你们的约定而不为难你吗?”
羊献容肯定地点点头:“我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