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校长走了,杨清林走了,孙何明结婚了(虽然只是采了结婚证,他已经正式告诉了小欢,自从北方之行之后他已经下定了决心。)郑正爱上了考入工业学校的武霞正害着相思病并三天两头朝工业学校跑,洪涛下海“倒矿”搞第二职业忙得不亦乐乎,游白银得了自治州优秀教师荣誉证书之后入了党正被新任校长钱浩明重用当后勤主任,邱建国突然想回省城包里揣着与《红楼梦》上有相似功能的“护官符”的本子正忙着搞调动(在省城正有一个一心要找持有真正大学文凭的美丽姑娘等着他。这一大学文凭具说已经经她本人亲自验证过。作为平等的重要条件,他也目测通过了那个美丽的姑娘,“介绍人没有说谎,她果然漂亮无比。”他说。)这下小欢就更加孤独了,他们这伙人眼看就要散了。
这天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小欢准时来到了教师食堂。做饭的杜师傅正用扫帚打一只拴在门闩上的黄毛大耗子。杜师傅六十有二,头上缠着白帕。大眼睛黑皮肤,脸上已经长了几颗老年斑。穿着四个包蓝色咔叽布的中山装,腰里扎着已经变黄的白围腰。
“杜师傅,请你把耗子牵走吧。牵得远远的,牵到那株大槐树底下。让人看着,真让人恶心,你还让人吃不吃饭?你这样打它也怪可怜的,毕竟是一条生命。它是耗子,这也不是它的错。”小欢坐在一张土漆漆过的四方桌边说道,“这卫生还是要讲究的,健康最重要,你说是不是?”
杜师傅照办了。
“毬喽,杜老者,你拿什么给老子们吃,我都饿得只有一层骨头了。”过了一会儿好几天没来的郑正走进食堂讓道,“又是他妈的清水白菜,你就多放一大瓢猪油会死人吗?又不是要你老开钱。我说杜老者,你究竟会不会炒菜呀?不会就知趣点,悄悄把你老人家的脚底板擦上油,赶快溜走算毬,何必占着茅坑又拉不出一坨好屎来。”
“我这里不是还焖着一锅鸡吗?你也不先看看一进来就放臭屁,我幺女儿都有儿子了。儿子,一个大胖小子,前天生的,你晓得不?”杜师傅一点也不生气地嘟囔道。
“你幺女儿有没有生儿子关我*事,又不是我干的。杜老者,是不是又是去县教育局冰箱里拿来的一只病死鸡?是的话,我可吃毬不起,你老慢慢地留着自己细嚼慢咽吧。”
“不是,不是,我今天才去赶场买来的呢,还是一只刚开叫的大红公鸡。”杜师傅笑着说道。
“这还差不多。”说着郑正在小欢对面坐了下来,“我说小欢,你这人真是他妈的好窝囊,这清汤寡水跟猪食没什么两样的东西你倒还忍受得了,就这样被欺负了也不吭一声,你也脾气太好了,好得我都不得不认为你是一个软蛋。一个狗屁不是的杜老者都要这么拿你不当人看待,这就真的不怪学校要这样对待你了。你这么有成绩,谁人不知道,可是一有什么好处谁都记着你了吗?毬毛的,他们只是把你当成牛马使唤,又不给你草吃。就说你住的房子吧,谁看准了谁就去找领导说一声,要求领导照顾,领导就会马上命令手下的人把你从这里赶到那里,像个乞丐似的。我就不,他妈的他们总欺负不说话的人。说我流氓,不讲理,他们更是一伙欺软怕硬的流氓。毬喽,我就不吃他们那一套。这世道我算早就看清楚了,谁不要脸谁就是老子。杜老者,我刚开叫的大红公鸡焖好了吗?嚼得动吗?”
“你刚开叫的鸡儿早就焖烂了,如何嚼不动?只怕是再烧就没人要了。”杜师傅说着忍不住偷偷笑了。
“杜老者,想不到你也是个老不正经的。笑什么,要你那老*才烧烂了呢。哈哈,以后怕是再也硬不起来了。老者,你就少说话,多干事吧。像我们的软蛋小欢,瞧他这熊样,才是爸爸妈妈的乖娃娃,被*得多好啊。老者,快舀来!小欢,告诉你,武霞答应我她一毕业就和我结婚,我马上向校长要房子。我采了结婚证,他们敢不给。活是年轻人干的,为什么好处都是那些老家伙的?每次新修房子,他们总是第一个抢先朝里搬。什么都讲资历,我看应该讲本事。毬喽,老家伙们又不是出土文物,越老越值钱。这些老不死的,我就是想不通,还德高望重。”
“郑老师,积点德吧,有一天你也会老的。”话一说完,小欢起身把碗里的饭菜倒进潲食桶里走了。
绳子太长了,那只黄毛大耗子正朝这里爬了过来。
“老个*,老子千年也不会老!”郑正停了好半天后瞪着他那一双圆鼓鼓的色盲大眼睛看着小欢远去的背影空洞地嚎叫道。
小欢走到了河边,他的心很烦,他不知道他该做些什么。他只能唱着他的歌,从自己的歌声中寻求着安慰。
我沿着这条清清的小河,
日日夜夜不停地奔波。
我要去寻找那真诚的爱,
只是不知道前方是什么。
啊,小河,小河,
我要去寻找那真诚的爱,
只是不知道前方是什么。
…………
中秋的夕阳正温暖毫不保留地将余辉洒向他的全身。瓦蓝色的天空此时很深沉,很明净,只有一两丝白云在天空中不经意地轻歌曼舞着,舒展有致。河堤上星星点点的金黄色野菊花在渐渐地枯黄的草丛里昂起她们的头,显得更加生机勃勃。在不知不觉中,小欢来碧云也有五个年头了。在这五年里,他把他的青春默默无闻地奉献给了学生。但他并不满足,他渴望能有更大的作为。他主动为学校写了一支校歌。学校的音乐老师看了说好,钱校长看了一眼之后却说他写的歌词门都没有入,改天他教教他,并声称他发表了一些诗歌,在什么《高原》月刊上,要他去学校阅览室找来学学,那是他放在里面的。看着死气沉沉的学校,只有他们班还有点歌声,他是多么想让这所学校班班都有歌声,有自己的歌声。
夜幕降临了,整个天空星光灿烂。这里是小镇的郊外,那时的小镇常常停电,此时正好停电,没了光污染。小欢坐在河堤上仰望着星空,一点也没有离开的意思。此刻他也不知道他真正有过青春没有。他很孤独,没有一个真正的朋友,好不容易有了个杨清林,可杨清林走了。走了就走了,一去几年,从来也没有给他写过一封信。此刻只有郑正还有在他身边的时候,可刚才他那一席尖酸刻薄的话,比刀子还锋利,他们还能是朋友吗?风起了,天凉了,他只得回来了。星光中有人向他走来,那是自治州工会主席,通知他他们职工夜校就要开班了,他为他送来了补习教材及备课本。不久小镇突然亮了起来,总算来电了,到处是欢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