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邱建国走出了客车站。他像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城市,家乡的变化大得惊人,似乎每天都在变化。他仅仅离开家乡才几个月,他就有点认不得这座美丽的春城了。许多高楼大厦仿佛就像雨后春笋般一夜之间长了出来。这几年的飞速发展真令人激动,好一个内陆开放的大都市。在这里他才能感受到时代脉搏的跳动,他此时回家真是最明智的选择。那阵子和小欢他们去碧云中学确实是头脑太发热,年幼不懂事,也是老爸传统教育毒害的不良后果。现在他就要回来了,这里才是他值得终身奋斗的地方。这座城市太美丽了。一条玉带贯城而过,四周青山似莲花盛开的花瓣,凉爽的风一年四季轻轻地吹拂着。天是多么的蓝,水是多么的清。他站在新竣工的立交桥边,就好像是一个初来省城的乡下人,一时也分不清东南西北了。好在1路、2路公交车的线路没有变,这也就使他有了一点方向感。他就这样乘着1路车回到了家里。妈妈见了他欣喜万分,老者,也就是他老爸,虽然也高兴,就是无法激动得起来。他们的代沟深着呢,互相看不惯,他顶多问问钱校长怎么了之类的他所还能关心点的事。不是因为他,他怎么会到碧云那个穷山恶水的鬼地方去呢?他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卸给他老者了。他是有理由的。他老者好歹也是一个官儿,南下干部嘛。官儿虽然不大,仅是个什么主任,只要他肯丢下脸面,去求他的那些老朋友、老同事,在他毕业的那个关键时刻,分在城里是一点问题也没有的。现在他成长了,他有的是能力,他什么人也不靠,老者不强儿子强。他不禁要可怜起他老者来,革命都几十年了,还是以前那副狗熊样子,他很是瞧不起,一口一个要好好干工作,不要领导看不起。领导?毬!谁有他的本事大?谁有能力领导他?他只是时运不好而已。倒是他老妈在他身边呆坐了半天,总是老一套地说着要他刮胡子和问他想吃什么之类的话。
第二天黄昏他就去拜访那个经常出现在电视新闻里的肥头大耳的很会说话的人了。此人恰好也姓邱,家门。这一天正好是一个星期天。天气难得的好。春天了,云不多,月很明;风也轻,花更香。他很潇洒地在右肩不经意挂着一个不大不小的黑色挎包,走进了一个有假山水池、绿树花坛的大院,很准确地按响了局长家门铃。有一个穿得很清爽的一身蓝布衣的老太太出来开门了。“请问,小伙子,你找谁?”那老太太温柔地问道。“我来看望我大伯,我是邱建国。”他说,“我大伯在吗?”“在的,请等一等,我去问问,他很忙。”那老太太转身就回屋去了。他只等了一分钟,老太太就出来说道:“请进吧,小伙子。你运气真好。今天有好多人都被挡在外面了,他正烦着呢,想找一个年轻人说说话。”
今天他很幸运,他总是很幸运的。他从来都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有的人就是这样,至少是在别人的眼里是这样,所以他才如此令人羡慕。有本事的人就是如此。上帝说要有光,于是就有了光。此刻他习惯性地用手把前额上的头发往后一抹就很自负地随着老太太走了进去。他走进了宽敞的客厅,这客厅很有气魄,中央天花板上悬着一盏五光十色的大吊灯,周围井井有条地摆放着不太多的红木家具,古色古香的。四壁贴着许多著名书法家和画家的字画,一看就知道是书香门第人家。局长此时正舒适地坐在沙发里看着本地新闻。
“大伯,您好。您的侄儿来看您老人家了。”邱建国向他低下了头装着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脸红着说道。
“你是?……”文化局长惊奇地看着这个帅小伙子,好半天才这么问道。
“我是您的侄儿邱建国。”他老老实实站着,露出一副很崇敬的样子笑着回答道。
“邱建国?……我可不认识你呀?”
“您是不认识,我可认识您老了。您常出现在电视新闻里,最有风度。我老者经常提起您,说姓邱的人不多。在不多的姓邱人中,做官的尤其少。在这些做官人中,我老者最佩服您了,说您是我们这个家族中的骄傲,是天之骄子。他常教导我做人就是要做您这样的人。说您为人正派,有魄力,更是一个最懂爱惜人才的人。某某人就是因为曾经得到了您的重用最终当上了省长的,可那人却没能好好想到这一点,我是绝对不会的。我常读您的文章,您的文章才是真正的文章,谁个写得出您那样富有激情的文章呢?简直是千古绝唱,很是感人。所以,我老者老早就要我来见您了,好好听听您的教诲。还说住在一个城市里,这家门不能不认,一笔也难写两个邱字,可我这样卑微的人怎么敢冒昧来打扰您呢?您竟然不知道您对我们一家,不,对我们全省有多重要,全省的人个个都认得您,你把省城的文化活动开展得红红火火的,麻将声少了,歌声响起来了,市民们身心健康了。文化太重要了,没有文化而找了大钱的人们为什么总感觉不到幸福和快乐,这不能不与他们的修养有一定的关系。陶渊明不为五斗米折腰,他穷得很呢,可他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是那么闲适、幸福和快乐,不是很好说明这一点?”
“坐吧,小伙子。你不能这样说,家门嘛,真是难得的,你老者说得对。告诉我你老者是谁,你现在在哪里工作,他身体还好吗?”他亲切地指了指身边的沙发,他感到他的声音有点哽咽,好多身边的人真的还不如这个没有见过面的小伙子如此了解他、在乎他。
“大伯,我能把我的挎包放在您的茶几上吗?谢谢。大伯,我还从来没有叫过大伯呢。不想,一叫就感觉到如此的亲切,真想就这么叫您一辈子,行吗?大伯,我老者叫邱亮,比您小五岁,看上去比您老多了,也没有您的气质,一看就知道您是文化人,令人仰望。我老者是南下干部,烟酒公司经理,兼任党支部书记,还是市劳模。我是省城师范学院毕业的学生,曾经是学生会的干部,有一次还能有幸听到您的报告,让我一夜没睡,写了好长好长的体会,遗憾我忘了带来让您过过目了,您对我一生的影响太大了。在您的报告启发下,我的学生会工作从此就搞得有声有色的了。同学们都赞叹我的组织能力怎么一下子就变到如此的大了,仿佛是重新换了一个人似的。我学着您的样子,在一次全国大学生演讲比赛中得了第一名。我现在在碧云中学当老师,常有文章在各大报刊杂志上发表,我还写过剧本。现在正着手写一部五十多万字的长篇小说,说的是改革开放的事情,有点像‘乔厂长上任’,重大题材。”
“是这样吗?小伙子,快说来我听听。刚才你说的那句关于文化太重要的话太好了,一针见血说到本质上了,非常有水平,我很欣赏。我正在寻找有这方面才能的年轻人呢。”邱局长听到这里来了兴趣。
“不瞒邱局长,我们那里的文化馆早就动员我去他们那里当馆长了,县长还亲自来找我谈过N多次话。我有我的想法,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我想能有更大的发展。拿破仑说过,不愿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我是很想当将军的士兵。哦,对了,看我只顾说话了,我把我来的真正目的都忘了。”说着他就站了起来弯下腰,两手很熟练地把挎包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大包东西,然后继续说道:“这是我们那里的特产苦丁茶,降血压、降血脂,延年益寿,功效特好。这是您侄儿孝敬您的,请别见笑,不成敬意。我早就想来看望您了。”
“难为你想得到,别说,这两天我的血压、血脂还真有点高呢。是药都有三分毒,我最怕吃药。建国,你干脆改行来我们文化局吧。”
“不行,我怕我不能胜任。”邱建国有点为难地说道,“我那部五十多万字的长篇小说还没有脱稿呢。没有硬件怕人们不服,大伯,这会给您带来羞辱的。”
“什么羞辱,没有这回事。文化局的工作,只要你有组织能力、宣传能力和吃透党的政策条文能力等等这些能力就行了,又不是一定非要你拿出一两本大作来才可以的,这不是评职称。更何况你还能写,学历也高,你正是我们求之不得的人才。不说了,你就来吧。只要你们那里放人就是了。我还真想有个侄儿在我身边呢。遗憾的是我是个独子,只有一个女儿,偏偏又出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