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小欢乘车坐船来到了岳阳。
黄昏了,他去饭馆。他要了一大海碗豆腐菜汤和一大瓷盘炒黄鳝,他要破费一次,让自己快乐一点,他也是能好好享受生活的人。他刚刚坐在饭桌边就见两个民工不知从什么地方一下子蹿了过来就坐在了他身边的另外一条长凳上了。他们手支在饭桌上起劲地谈着家乡的事情,田地与物产,老婆与孩子,也谈着打工的辛酸,像多年没见过面的老乡。听他们的口音好像是湖北人,他们谈得很投机,也很亲切。他还没有吃完,他只是站了起来想再去要点什么,他放在桌子上的大海碗和大瓷盘就被他们给抢去了。他吓了一跳,两眼瞪着他们只见他们吃得哗哗地响。他真想对他们说他还没有吃好呢,他终于还是忍住了。站了一会儿,他们一点反应也没有,他只好无奈地走出了这个大馆子。民工是可怜的,他也是可怜的。不过民工再可怜也比他强,至少他们的身体是健康的。退一万步说,即使他们的身体没有了也没有什么关系,他们是生得了孩子的。如果生不了孩子,那才是真的叫可怜,让人笑大话,自己永远不会知道自己生的孩子会是个什么样子,自己的家庭也终究是残缺的、不稳定的,让自己的老婆整天报怨着,那日子想来是要多难过有多难过。所以,此时的他倒禁不住羡慕起他们两个来,看他们吃得好香啊,呼噜噜的,像好多天没得东西吃的似的。
他不能再在岳阳呆下去了,洞庭湖虽然烟波浩渺,湖水却很肮脏。湖边漂着一些人们不要的死鱼烂虾与鸭毛,在无奈地随波荡着,来来去去就是上不了岸,无端地让浪打着卷着玩弄着。他又想起了碧云的那两条清澈见底的小河,他就去了火车站,他要去北京,他得赶快把病治好,他要尽快回去,学生们在急切地盼望着他的归来。北京,北京,那才是他心中的梦想。
新月欲坠湖水平,
袅袅云烟锁洞庭。
仓满灯昏人入梦,
孤坐船头任风临。
拂晓驶向岳阳城,
今上那堪杜甫情。
次日君山悲二妃,
留影还是到双亭。
有歌就不寂寞,小欢唱着昨天他写的歌就跳上了开往北京去的列车。他浑身充满了使不完的劲。刚才他已经感到他那里有一股电流般的东西在通过,是一种很舒服的感觉。他禁不住在心里说道通了通了。什么通了?肯定是气血在流通了。此时他已经觉察到了那里也不再像以前那样疼痛了。他高兴得有一种说不出的爽爽的感觉。他站在列车的车厢中的人行道上,不断让着来往过路的人们。他看着他们,他真的很想笑,他于是对着每一个人笑了。他笑得很好看,甚至有一个人禁不住站了起来,请他坐,那人说他就要到站了,他已经见他站了许久。他说他不要紧的,他等他下了站再坐。那人无法,就对坐在他侧边的那两个人说你们挤一挤吧,他们就挤了一挤,挤出了半边屁股的位置,小欢这才坐了下来看着车窗外的月光。
我问你有多少泪水是这样悄悄流过?
我问你有多少痛苦是这样难以诉说?
即使是对着父母对着爱人,
也不敢把那一丝安慰和理解渴求。
是这样请你来到我的身旁,
听我把这爱的琴弦轻轻弹响。
看那月光抚摸你受伤的心房,
让那微风擦去你晶莹的泪光。
来吧,来吧,你这可爱的人儿你快来吧,
就让我伴你渡过这人生最艰难的黑暗时光。
我问你有多少不眠之夜一再回忆往日幸福时光?
我问你有多少美丽的幻灭把未来黑黑地一再涂抹?
即使是对着父母对着爱人,
也不能把那关怀和力量奢望。
是这样请你来到我的身旁,
听我把这爱的歌儿轻轻弹唱。
看那星光为你指明方向,
让那卑微的小草给你不屈的力量。
来吧,来吧,你这可爱的人儿你快来吧,
就让我伴着你在那风雨的早晨扬帆去远航。
列车在奔驰着,一车人多已进入了半睡半眠的梦乡。灯光昏暗,人影摇曳,小欢望着北方,渐渐地闭上了他那双太疲惫的眼睛。北京就要到了,希望也在冉冉升起。他看见了北京的太阳,此刻正暖暖地照在他身上。天安门的五星红旗高高飘扬在蓝天里,雄伟的天安门城楼是他儿时最神往的地方。他就要到那里去了,到他心中的圣地去了。北京啊,北京,您才是他新生的血液,是他生命的再生,他投奔您来了,他投奔光明来了。母亲啊,母亲,他就要和您相见了。请您擦干他的泪水吧,请您答应他为您献身吧,他多么渴望有为啊。可是谁也不欣赏他,他生病了,他有罪了,他什么权力都没有。他不敢接受黑姑,尽管他好爱她,此刻他应该站在讲台上的,可是他只能如此绝望地奔波着奔波着,不停地奔波着。爸爸骂他,骂得对极了,他就是不开放,不敢说自己的好,不敢公开自己的疾病,更不敢为自己的利益而战斗,像郑正那样。都三十岁的人了,他仍然抬不起他男子汉的头,他自卑死了。他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要与命运抗争。他是绝不服输的人。啊,北京啊北京,请给他力量吧。
太阳终于升起来了,祖国的心脏在强有力地跳动着,啊,北京终于到了!小欢抬起了头,睁开他那双男孩子的也是阳光灿烂的眼睛,他激动得流出了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