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是大学三年级的学历,因为遇到了不知什么事件,大三还没念完的父亲就被分配了工作,在省城的一所中学教物理。后来又遇到了什么事件,他所在的学校要精兵简政了,父亲就被遣回了原籍。又后来这里的中学缺少物理老师,父亲被人推荐了去,成了镇里这所唯一中学的初中物理老师。
也许自己大学还没念完,父亲的心中一直有一股没法填补的遗憾,他希望儿子以后可以念完大学。所以小时候,在大家都不需用功的年代,父亲从来没有放松过对自己和妹妹的督促,兄妹二人也有悟性,成绩一直不错,恢复高考后他们都是应届考上了大学。这也让父母很骄傲,特别是让外婆在邻居中很有面子。
现在的父亲当然不知道以后要恢复高考,但一直的预备是超越时代的必要手段。李建军很佩服父亲对知识的敬虔,但他的梦还没醒,总是无法安心去聆听。在父亲喝汤的间隙,他及时地插了嘴:
“我现在是不是真的醒过来了?”
外婆和母亲都笑了,外婆用筷子敲了敲他的脑袋,问:“痛不?”母亲也在他的手臂上掐了一下:“痛不?”
“痛!痛!”李建军绝望了,难道这真不是梦?
“你现在烧退了,不要出去外面乱跑,就不会再中暑的。都过去了,这次确实怪吓人的。”父亲难得带着点忧郁的神情,李建军知道这次中暑其实把父亲也吓得不轻。
“等下个星期我学习结束了,我们一起玩收音机。”父亲的提议李建军似乎也没什么兴趣,父亲有点奇怪地看着他。
他仍然觉得这应该是一个梦境,为什么大家都生活得象真的一样?看着几个冷冰冰的菜,他希望一声巨响把自己拉回到四十一岁的家。那里有冰箱,里面有老婆塞得满满的食材。想着那个客厅的沙发也好像就在眼前,为什么总是隔着一层纱?到底哪个是梦?还有清凉的空调曾把夏天的暑气吹得无影无踪,难道这一切都是自己的一个梦境?特别是还有老婆和儿子,他们的相貌性格都那样清晰地浮现在眼前。难道这一切在自己的生命里都不是真实地出现过?
李建军的头有点痛,用手掐了掐脑门,感觉越来越糊涂。电视剧的情节怎么会应验在自己身上。穿越这种事情明明是吃饱了没事干的编剧拿来骗钱的,自己是中了什么邪?对了,怎么回想到电视剧?对了,邻居街坊中,他还没有见过谁家有电视机。那自己怎么会闪过“电视”这个明显不是当下常用的词汇?
父亲感觉儿子确实有点不对劲,但也没说什么,只是眼中一道焦虑一闪而过。他放下了饭碗向母亲瞧了一眼,离开了饭桌,母亲似乎很有默契第跟了过去。
过了一会儿,二个人又回来了。父亲看着他,不紧不慢地说:“下午让妈妈带你去看一下表舅,刚病了一场总要治彻底好。”
外婆有点急了:“这不都好了吗?干嘛还要这么麻烦?”
母亲说:“军军好像还有点糊涂,吃点药会好得快些,小孩子不能硬挺的。”
李建军记得表舅是镇上唯一的一所医院的医生,很有名气,是看全科的。
从父亲的焦虑中李建军知道自己确实是有问题了,至少父母都觉得自己不对劲。虽然他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但明显的可见的是,自己肯定与发烧之前不一样了。李建军其实已经有点开始接受现实了,下午表舅也不会看出自己身体有什么不对,只有他自己知道是真没病。
父亲是物理老师,不信神神叨叨的东西。他只是看儿子比发烧前有明显的木讷,怀疑是不是脑子烧坏了,所以想让表舅来证实一下。
李建军也想证实一下自己是不是在梦里,也就爽快地答应了。
下午表舅的诊断让李建军所有的幻想都破灭了。表舅用了各样测试精神疾病的小手段都没有看出自己有精神病倾向。在一个下午的折腾中,李建军清醒地发现自己是活在现实中,所有的人事物都清晰有序地展现在面前,他知道梦境一般是混乱的,期间的事物也常常是模糊的。
从医院回来的路上,看得出母亲很开心,但李建军整个人却非常的沉重。经过自己这几个小时的求证,确定是没有做梦。那就是说自己真的重生了,还穿越了,回到了七岁的时候。也意味着以后的日子,他要从小学开始再成长一次。对于一个有着成熟灵魂的中年人来说,这是多么可怕的事。他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还有一个最大的问题,自己这辈子真的见不到妻子和儿子了。自己和他们隔了几十年,这辈子都别想遇见了。
母亲一路牵着自己的手,遇到几个熟人。他们知道前几天自己中暑了,很严重,就表示了很多的关切。母亲一概自豪地回答说儿子已经好了,还不忘提醒一下:“烧了这么久,亏得脑子没烧坏。”似乎深怕别人会对儿子的智商产生怀疑。
李建军只管呆呆地被母亲牵着手,对于好心人的关切没有一点反应。这些街坊他平时也不是很熟悉,他们的问候也许只是礼貌。虽然问的是李建军的病情,但他们更愿意和母亲交流。这种场合,一个七岁的孩子在大人的眼中是可以忽略的。
一路就这样被好多街坊问候着。虽然他有点烦,但看到母亲很乐意的样子,也就很配合地继续发呆。
几十年不见的小街道,突然就被一觉拽了回来,李建军的别扭没人能体会。母亲以为他烧了这么久可能需要一段时间调养,对于儿子的这些异常行为她也没往心里去。
回到家,时间还早。母亲本来想回单位上班的,毕竟请假也是要扣工资的。但还是听从了外婆,在家陪儿子。
现在的李建军还不太适应母亲这么年轻。当然父亲,外婆也一样让他不适应。妹妹更是让他无话可说。这么多抓狂的事却又没有可说心里话的地方。李建军感觉自己真的要疯掉了。
这么多的亲人隔了几十年又以年轻的模样出现在自己面前,但他却满脑子都是妻子和儿子,对现在的家好象没有小时候那样有归属感。
幸好,父亲学校的学习还没结束,母亲白天都上班,妹妹在幼儿园也没有烦到自己。既然已经无法回到前世,那只好接受现实了。只是有什么办法能找回妻子和儿子呢?自己的心绪实在太乱了。
重生以来,他还没有静下心来好好地思想,现在的自己是处于怎样的生存环境,又有怎样的生存资源。这些其实都是他前世在工作上常用的思维习惯,但这几个小时却让他似乎成了白痴。
母亲帮外婆在厨房做饭,李建军一个人坐在堂屋的门槛上。想想既然重生已经是无可改变的事实,自己是不是该好好规划一下今后的道路?也许事情没有自己现在想象中这么绝望呢。
这么一想,发现原来一片黑暗的天空,渐渐透出了一丝光亮。对,是不是可以把两世的资源都活在这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