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路途遥远,第二天一大早,李洵带着李洛便出发了,浩浩荡荡数百人的队伍,煞是威风。街道早已被净干净了,老百姓们只敢躲在房间里,透过细细的一丝窗缝向外张望着皇室的风采,他们是断然不敢将门窗推开观望的,因为根据大显律,窥视皇帝轿辇,罪同谋反。李洛望着外面空荡荡的街道,觉得无聊极了,看不到前两次她出来时看到的形形色色的人群,各种各样的小摊,琳琅满目的物品,只有空空荡荡的街道。
队伍向前走着,李洛也犯了困,躺在轿子里便睡了过去,宫里的轿夫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抬的轿子四平八稳,李洛居然也睡得香甜,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醒过来,透过窗子朝外望去,发现外面早已经不是城里的样子了,而是已经进了山林,外面一片雪白,只有几棵形状怪异的树杵在那里显得突兀。林间的小路并不太难走,知道皇上要过来,早已有官员安排了人将道路积雪清理干净了,可队伍行进的速度并没有慢下来。
快到中午的时候他们一行便到了皇觉寺,李洵领着李洛先到了大殿内,各位大师已经准备好了法事,等得李洵和李洛一准备好,法事便开始了。法事持续了半个时辰,接着李洵上了香,又恭恭敬敬地给菩萨磕了头,求了几句“天佑大显”之类的话,整个法事便算是结束了。庙里安排了斋饭,李洵和李洛用了斋,又在厢房里休息了半个时辰,便打算返回宫中了。
可出了门,外面却又飘起了雪,而且有越下越大的趋势,道路滑了许多,又是下山,行进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走了近两个时辰,仍旧没有走出去,李洛等得心急起来,在轿子里坐着不舒服极了,眼瞅着天慢慢都要黑了,李洛问轿外的张小顺:“到底还有多久才能到。”
张小顺走在外面,鞋袜早已被打得透湿,只好苦着脸说:“雪把路封了,什么时候能出山还不知道呢,更何况回宫了。”
李洛一听,连最后一点精神头也没了,说道:“这一趟宫出的真没意思,竟坐轿子了。”
张小顺看着自己被浸湿的鞋子,听了李洛这话只能苦笑一声,自己嘀咕着说:“好歹您还有轿子坐。”说完看见李洛疑惑地看着自己,马上又换上一副笑脸说:“您进去睡会,等您醒了,说不定就到宫里了。”
李洛不愿意睡觉,看见队伍已经完全停下来了,就叫人落了轿,自己跑到李洵的轿前,哭丧着脸说:“皇姐,我要跟你坐。”
李洵此时也等得不耐烦,捧着一本书却完全无心看进去,见李洛来了,倒乐得有人作伴,就赶紧叫了她上来,又看见她穿得单薄,马上怪道:“怎么就穿这么一点?伺候你的人呢?”
“轿上暖和的很。皇姐,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啊?”
李洵摇摇头,掀开轿帘,朝外面问道:“前方道路如何了?”
就见万福跑了过来,回道:“陛下,路堵死了,今晚无论如何过不去了。奴才刚派人打探了,往东边还可以走,山脚下有个庄子,如果陛下不嫌弃,今晚先在庄子中凑活一晚,明日叫人打通了道路再回宫。”
李洵想了想,看看轿中的暖炉也慢慢暗淡下去,只好说:“就这么办吧,若再安顿不下来,只怕所有人都要冻坏了。你们去安排,尽量少打扰村民。”
万福领了命去了。李洛听说要在宫外过夜,又兴奋了起来,问道:“皇姐?我们要住外面了吗?住在哪里呢?”
“怕是只能找些老百姓的房子先住下了。”看着李洛高兴的样子,李洵也笑起来:“你呀,要住外面就这么高兴吗?”
“那当然,我从来都没有住过外面。”
轿子终于又被抬了起来,只是走得小心翼翼极了,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轿中的炭已经完全燃尽了,李洛又冷又饿,李洵便命人将李洛的斗篷拿了来给她披上,又取了点心让她先垫垫肚子,约摸又走了一个多时辰,李洛从窗上终于看见了灯火,马上对李洵说:“皇姐,到了。”
轿子终于停了下来,待落稳后,便有一个小太监将轿帘打了起来,李洵和李洛依次步出了轿子。这是庄子里的一片开阔地,空地四周点燃了二十来个用草垛子扎成的火把,将这片地方照得透亮。空地都被打扫过,只因天上还落着雪,地上才积了薄薄的一层。此时庄子里所有的老百姓都聚集到了空地上,齐刷刷地跪在那里,旁边跪着先行到这里准备的两个礼部官员和万福带着的十来个太监,这时村民中打头跪着的一人颤颤巍巍地说道:“草民,下河子村里正郑大,恭迎陛下,恭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洵一笑,紧了紧身上披着的斗篷,说道:“都起来吧。”
旁边跪着官员和太监们都站了起来,可村子里的老百姓们仍旧跪着,李洵不解地看看周围,就立马有礼部的官员上前说道:“陛下,乡野小民未曾见过天颜,只怕是太紧张了。”
李洵点点头,对这些失礼之处并不介意,想来毕竟是自己突然造访打扰了别人,因此她转身对村民说:“朕此次被困山中,突然造访,也实在是打扰了。诸位不必拘礼,都起来吧。”
那里正五十岁的模样,见过最大的官顶到天也就是个七品,何曾和皇帝打过交道,晚上已经和老婆躺在被窝里了,突然被叫了起来说皇帝要来这里,只当做是被拿了寻开心,还吹胡子瞪眼睛一番,直到看清来人除了几个顶着乌纱帽的,还有几个白净无须手拿拂尘的,这才慌了神,从那时起,他眼睛就没从地上抬起来过,对于一应人的吩咐,除了唯唯称喏外,就没有别的反应。几个过来收拾打扫的太监看这里正也是个不中用的,也懒得跟他搭话,交代了他几句迎驾要注意的事情后,和几个官员将村子转了个大概,选了适合让皇帝歇息的屋子,里外收拾一通,全当应急了。
里正听见李洵叫了起,脑中乱糟糟地回想着刚才太监教他的,可脑子乱了,身体更是不听使唤,直到一个太监走到他面前搀了他一下,他这才慢腾腾地站了起来,可仍旧弓着身子,眼睛看着地面,大气也不敢喘。他身后的村民看见里正站了起来,这才纷纷也起了身,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却没人敢乱说一句话。那太监便对里正说:“里正大人,陛下舟车劳顿一天,想必也乏了,由你引着去住下吧。”
那里正唯唯诺诺地应着,又转过身,眉眼至始自终没有抬一下,应是想请皇帝跟着自己走,可又不知该如何开这个口,就怔在了那里。
李洵看里正那样子实在有些滑稽,知道他是第一次见这种阵仗,一时被吓住了,她不能太过苛责,可也不能笑出来,也只能端着说:“里正,我看你们村子并不大,我这来了几百号人可住得下?”
“住得下,住得下。”里正只知道皇帝问话了自己就得回答,如果不回答就有可能掉脑袋,至于怎么回答,他不懂礼数,皇帝怎么问,自己就怎么答吧。
李洵听着这般直白的回答,皱皱眉头,并非责怪,只是有些不太适应。那礼部官员都是懂脸色的人,看着皇帝不满意,赶紧开口回道:“陛下,这村子有一百来户人家,我们的人除去夜间轮值的,其余每户分上五六人,挤一挤也就过了。您和殿下本应当住里正家,只是他家人口太多,房屋腾不出来,因此另选了一家,臣想着陛下住在别人家不方便,就没有将主人家迁出去,好歹有个照应,而且那屋子只住了母女三人,倒也没有不方便的。”
“你安排得很好。”李洵这才满意了,说:“我们是贸然造访,本已给人家带来不便,再大费周章的,倒搅得鸡犬不宁了。你传旨下去,所有人务必安守本分,不得仗着皇差在村子里惹是生非。另外,在村子里的一应开销,你都记了改日派人将银钱送来。”
“是。”
李洵环顾了一下四周,自己倒是安顿下来了,可太后那边恐怕着着急,便又吩咐了下面的人想办法回宫给太后报个信,免得她老人家担心,想来这也不是什么难事,大队人马容易被困下,可简便的几人骑马出去也非难事。
“臣已经派人去了。”
李洵点点头,不再说话,这才仔细打量起周围来。天色已经黑了,可地上的雪将这村子映得敞亮,再加上几枚火把,李洵倒能看清眼前的景象。两边的几户房子歪歪斜斜地立着,里面没有透出一丝光亮,墙皮剥落,墙上一个个的洞眼在黑暗中尤其显得渗人。李洵拉紧了李洛,继续朝前方的黑暗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