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裕布政史姓彭,叫彭安简,自李洵到安澍,他就没闲着,一路上派人跟着在安澍打听,闻听李洵并没有什么大动作,也是稍微放下了心,只是他也知道了李洛微服暗访之事,却不知道她是否到了淮裕境内,也不知道她查访到了淮裕什么事情。因此,自接到李洵起,彭安简就开始偷摸着观察李洵的表情,本来觉得她没什么异常,可整整一晚上,李洵也不怎么说话,也不怎么吃东西,看着节目可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彭安简有些慌了,琢磨不清楚李洵到底是什么意思。
看着彭安简如坐针毡的样子,李洵心里觉得好笑,这些人还是知道怕的,只是他们怕的不是天道轮回,而是怕丢了乌纱丢了命。李洵忍了这会儿功夫,除了想观察一下淮裕官员,也想多煎熬这些人一阵子。
彭安简显然按捺不住了,他小心翼翼地走上前,问道:“粗茶淡饭甚是简陋,还望皇上恕罪。”
李洵点点头,淡淡地说:“大灾之年,这样就很好了。”
彭安简听不出李洵话里的意思,只好继续试探:“话虽如此,可圣驾光临,实在是给淮裕带来了福气。圣驾才过安澍,臣就闻听安澍灾情有所缓解,臣等赈灾不力,让皇上忧心,实在有负圣恩。”
李洵略有深意地看着彭安简,说道:“这灾赈不赈得下去,关键得看官府是否心怀百姓。”
“皇上所言甚是。”彭大人躬着身子答道,身上已经是汗涔涔了,李洵这话似是感叹这一路的见闻,又似乎实在谴责两省的官员。
“彭大人,朕此次南巡时间并不宽裕,因此只想去两个地方。”李洵突然将话头转到了淮裕之行上:“一是到这丰泰府,二是淮裕省治所在地裕丰府,按说这丰泰府和安澍接壤,灾情差不多,你们救灾的情况也差不多,是可来可不来的,只是朕有一个问题憋在心里,若让朕一路忍到裕丰再问你,实在是难受。”李洵这一番话说得不急不徐,可字里行间所透露出的意思却让彭安简紧张地双腿也开始颤抖了。
“皇上请讲。”
“淮裕灾民造反之事,你准备何时呈报给朕知道?”李洵突然转变了语气,厉声问道。
彭安简大吃一惊,自己千防万防没防住钦差,看样子李洛是到过淮裕了,甚至她受伤的那只胳膊恐怕也是在淮裕伤的。彭安简嘴里只能说出一个“臣”字,接着“扑通”跪倒在地上,仍旧说不出话来。
“你们想知道朕是如何知道的?朕既能知道你们隐瞒灾情,藏起灾民,就能知道你们没有不敢干的事情,造反之事你们都敢瞒报,你们是也想反了吗?”李洵扫视这坐在下面一动不敢动的丰泰官员,指着丰泰府台说:“丰泰府上前回话。”
丰泰府台不过一个四品官员,从未见过驾,此时遇到这种阵仗,早已不知如何是好,又听见李洵点名叫他,更是方寸大乱,抖抖索索地跪趴在地上,只会一个劲地磕头,嘴里不停地说着:“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丰泰府可有造反的乱民?”
“这……”那丰泰府台回过头求助般地望着彭安简,可那位布政史大人如今已是自顾不暇,哪里还顾得上他,丰泰府台只好回了实话,说:“有。”
“情况如何?”
“并……并……并不严重。”
“这倒是实话。”李洵又说:“朕这一路走来,别说是乱民灾民了,就连个人影、鸟影都没见着。你们速度倒是很快。”
“谢……陛下夸奖。”
李洵碰上这么个榆木脑袋,一时竟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不再理他,转脸又问彭安简,说:“彭大人,整个淮裕情况如何,朕要听实话。”
淮裕确实有灾民闹事,可情况不甚眼中却也是真的,因此彭安简还抱有一丝希望,将淮裕的情况简而又简地报告给了李洵,又说自己已经调了兵围剿,局势已经控制下来了。
“你调兵围剿?”李洵瞬间抓住了彭安简话中的漏洞,依大显朝的律令,除非军情紧急,否则除了城中驻扎的兵,没有圣旨兵符,任何人都不能调兵,依彭安简所说,灾民闹事,绝非造反,情势也不严峻,没有动兵的必要,那么彭安简私自调兵,便是犯了大忌。
彭安简见自己这一言失得几乎要落得谋反的罪名,忙辩驳道:“回皇上的话,臣的意思是,事态紧急,不得已才请都指挥使沈曹沈大人发兵。”
“事态紧急?你刚不是说情况并不严重吗?”
“闹事的灾民并不足为惧,不过……”彭大人此时已经是汗如雨下。
“朕明白了,灾民造反并没什么害怕的,倒是朕南巡让这情况复杂了,你惧的并不是造反的人,而是朕发现了这造反的人。”李洵又转脸问道:“都指挥使沈曹何在?”
就有一留着满脸络腮胡子的汉子走出来跪下,他自知事情没有转圜的余地,倒保留了一丝习武之人的硬气,没有前面那两人的惧色,跪下,自请死罪。
李洵冷笑两声:“你倒是痛快。”又问彭安简和丰泰知府,说:“你等呢?可知罪了?”
彭安简知道无法挽回了,倒也冷静下来,淡淡地说:“臣知罪。”
而那丰泰府台仍旧如捣蒜泥般磕着头,满嘴里胡喊着:“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李洵发现站在左右伺候的宫女太监都掩着嘴笑起来,自己细看之下,发现那府台跪着的地方竟流出一滩液体,李洵嫌恶至极,招了左右过来,说:“丰泰府御前失仪,立即带下去。”
就有四名侍卫上来将丰泰府台带了下去,李洵这才对剩下两人,说:“你们二人都是朝廷二品大员,朕也不想失礼于你们,你们自己去了官服,回府候旨去吧。”
那二人闻言,先谢了恩,自己动手脱了官服后退下了。整个晚宴全然出乎丰泰府各官员的意料,众人虽因为接驾惴惴不安,可谁也没料到李洵动手竟这般快,刚到丰泰半天的时间,就革了两个二品大员和一个四品知府的职,此时席间早已没有刚才的气氛,众人哪里还敢动筷子,只静静地坐着,生怕李洵仍不够痛快,将名点到自己头上。
李洵处理了三人,倒是轻松起来了,站起身子笑着说:“这席让朕闹得不痛快了,不过此次南巡不过几日的时间,朕不痛快极了。”说着李洵就变了脸色,又将目光一个个扫过丰泰官员的脸,才怒斥道:“你们一个个身为朝廷命官,拿着朝廷的俸禄,成日里口口声声说着‘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可背地里,你们在干着什么,有哪一个将心思用到实处,一个个挖空心思想的除了如何贪敛钱财,就是欺君媚上。蠹虫!”
丰泰府的官员哪里还坐得住,一个个跪倒在地下,齐声喊道:“臣等罪该万死!”
“罢了,都回去反省去吧,朕在承州下的旨到这里仍有用,该怎么做,不用朕再多说了吧。至于淮裕布政史一职,暂由按察使兼任,暂不设都指挥使,一切军务暂交由副使处理。散了吧。”
李洵在丰泰又呆了一日,便启程去了裕丰,裕丰本是淮裕省最大的州府,又因为经济发达,老百姓富足安乐,其繁华景象并不是其余州府可以比拟的,因此素有“小京城”之称。再加上周边风景秀丽,四季景色各有不同,引得许多名人名士抑或好附庸风雅之人爱到此地写文作诗,更是让裕丰府一年到头都没有清净的时候,李洵年少时曾听过她舅舅梁仲谈论过此地,本来一直心向往之,不料如今终于成行了,却偏偏赶上这样的时候。
入了城,李洵望向外面,见这裕丰城倒果然跟别处不同,街道宽敞,两边竟是林立的各色商铺,皆是二至三层的小楼,尤以饭馆和客栈居多,从外面看装修得是富丽堂皇。李洵说道:“这裕丰当说是此次遭灾最严重又最不严重的地方。”
“什么意思?”李洛问道。
“裕丰家产丰厚者颇多,据传十户里有八户都有自己的生意,有土地有商铺,这灾闹得
有钱人囤积居奇,普通老百姓日子就更难过一些,因此这乱也是从裕丰起的。”
晚上仍有宴会,不过因为李洵在丰泰的震怒,淮裕布政史和都指挥使去时还是八面威风,回来时竟是被押着,而承州和丰泰府台都被革职拿问了,因此裕丰府台更是诚惶诚恐,莫说有心思搞什么宴会,他若有胆量,恨不能速速将李洵快快打发走了自己落得个踏实。因此这宴会比起丰泰的来竟逊色了很多。吃到一半,李洵才唤道:“裕丰府。”
裕丰府台心里一惊,忙趋步上前,跪下回道:“臣在。”
“裕丰各府县七品以上官员可到齐了?”
“回陛下,都齐了。”
“叫一个名朱庆槐的上前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