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祁玉伯的眼神中败退,杜冷秋几乎是逃一般的离开了梁园。刚一出门口,就见远处街角一人正朝他摆手示意。
那人穿着一身凉州城里常见的黑袍,但看模样身段,明显就是舒红袖。
杜冷秋缓步过去,没好气的吐槽道:“舒大小姐,你一人在外倒是潇洒。你看我一天内遇到的几个奇葩,一言不合就握手,一言不说钻被窝,一言不合就磕头。”
舒红袖嘿嘿一笑,也不搭这个话茬,抓着他的胳膊,扯着向前疾走,“快跟我走,那个惹得女人挨打的无耻小人我已经找到了。但还得你来压阵,想不到那个无耻小人竟然还是高手。”
“等等等等,特么的我跑了半天,又是见刺史又是勘察现场的,还没有一个人请我吃顿早餐。到现在我只灌了一肚子茶水,还是饿着肚子呢。”
舒红袖一愣,强自压抑着不去爆笑,“这凉州做早点的天不亮就营业了,你自己不会去买吗?”
杜冷秋没好气的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为了买剑,把所有的银子全给了张宝。”
“堂堂悬剑司银牌巡捕,竟然连早餐都吃不起,这说出去保证笑掉所有妖魔的大牙。”舒红袖摇头一笑,带着来到一处早点摊位前。
摊位的主人已经很老了,额头皱纹密布,胡须黑白参差。他衣衫大约七成新,浆洗的也不够干净,块块污渍十分明显。
老实说,杜冷秋对这种不敬业的老板缺乏好感,但如今漫步接头,大家都是半斤八两,没有一个穿着干净的,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杜冷秋想着,若是他重操旧业,就凭着干净两个字,就能成为这凉州城最火爆的摊位。
这西北一地的吃食极有特点,以面食和奶制品为主。这凉州的馕烤制的极为地道,面香被慢火烘烤,完全散发。但其缺点也极为明显,口感偏硬,很对杜冷秋的胃口,他快速干掉了两张馕,狂饮三碗味道难堪的羊奶,勉强算是填饱了肚子。这些食物一共花了舒红袖十二枚铜板,算得上物价腾贵了。
吃饱喝足,两人在凉州城折转了七八处街角,来到了一处喧闹的市场前。
“这里就是东市。”舒红袖指着五丈宽的大街说道。
“东市,就是传说中东西这个名字由来的东市?”杜冷秋看着川流不息的商客,若有所思。
“不错,那个烂人就在东市的银钩赌坊。向前走三百步就是了。”舒红袖说起来口气还是恨恨的
赌坊门口,杜冷秋有些意外。在他一贯的印象中,赌坊应该有膀大腰圆的壮汉守着门口,盯着每一个来往的肥羊才对,可这里的赌坊没有守卫不说,竟做得十分雅致,居然还有着楹联,可谓罕见。
宝帘闲挂小银钩
骰子牌九解千愁
“你给我压阵,今天我非把他揍得满地找牙不可。”说着,舒红袖手扶长刀,迈步进入了这个充斥了男人气息的大门。
本来,这东市的大街已经足够喧闹,两人相距超过一丈远,交谈的声音就再听不真切。但与这赌坊内部相比,那外面简直就是寂静的山林。
这赌坊实在是太过喧闹。
跟在舒红袖后面,他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目标。即便是在下里巴人聚集的最低等的赌坊,那人也称得上醒目。
因为他实在是太邋遢了!
一身青色道袍只剩下肩膀处还能分辨出原本的青色,其他的地方各种油腻污渍搅杂在一起,只能请最高明的画师用一百倍的放大镜来看才成。幸好他肤色很黑,胡须很短,看不出有多久没有洗脸了,这实在是一个极大的优点。只有一双细长的眼睛精莹如玉,让行家知道此人实在不凡。
这赌场内部充斥这劣质烟草和烈酒的味道,让人适应不能。大多数的赌客嘶声力竭的吼叫着,双目通红,纵然天气冰寒,额头上竟闪烁着晶莹的汗珠。
舒红袖甫一踏入内部,眉头一皱,刀气汹涌而出,凌厉无双的杀气充斥大厅。只一个刹那,喧闹的赌场变得落针可闻。
杀机冰冷彻骨,似月下交错闪耀的利刃,似乎若有人稍一动弹,立刻就有利刃穿身血溅当场的灾祸。
此情此景,那些战斗力不如一只鸡的赌客们,一个个两股战战,低着头仿佛寒冬之鹌鹑,连动弹一下都是不敢。
杜冷秋紧跟在后,见状无奈一笑,他取出悬剑司令牌,高高举起,喝道:“悬剑司捉拿妖魔,无关人等退避。”
俗话说:有权不使,过期作废。这身虎皮的保质期只有一个月,此刻拿来用正是恰到好处。
舒红袖的杀气稍稍收敛,那些雕像一般的家伙顿时哭爹喊娘连滚带爬冲了出去。这一刻,他们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逃得不够快。
只几秒钟,赌场内只剩下那老道和七八个赌场蓄养的打手。这些身材高壮的肌肉/棒子瑟缩在赌场一角,既不敢逃走,也不敢跟悬剑司的人顶牛,只能装死。
那老道在舒红袖潮水般涌动的杀气下丝毫不为所动,嬉笑道:“悬剑司好大的威风,我赢了一两七钱的银子,待会儿你们可要赔给我才成。”
舒红袖冷笑一声,杀气越来越盛,“一两七钱,老娘给你买棺材。”她看上去有着病态的柔弱,此刻长刀在手,却是言辞刚烈,这种强烈的反差让老道看傻了眼。,=
不待这邋遢老道搭话,长刀骤然出鞘,煌煌刀光似霹雳天降,照着老道当头斩下。舒红袖看上去文文弱弱,仿佛闺中佳人,但一出手却是暴烈到极点。
老道豁然色变,一股明悟涌上心头————这一刀若是接不住,他会死!这悬剑司的小妞竟然来真的。
一串八十一枚铜钱从袖子里飞出,汇聚做铜钱长剑。铜钱上飞出一连串虚幻的人影,有正在卖蒸饼包子的少妇,有卖鱼的光膀子大汉,还有赌场里疯狂的赌客。无数的人影迎向刀锋,层层叠叠,无有穷尽。
而舒红袖刀锋所指,当真有鬼神俱灭,万物辟易的威力,无尽人影瞬灭消失。但这终究给老道士争取了半秒钟的机会,他狂喝一声,重重剑影分毫不差的点在刀锋上。
轰!
赌场内,长桌、木椅、各种赌局尽数粉碎向两侧纷飞而去。
残月蓦然消失,长刀已然归鞘。舒红袖冷笑一声,“再接我一刀!”
老道士身形暴退,贴紧了墙壁,举起双臂大叫道:“停!停!停!我是风雪剑派的金蚨剑曹尘,投降,我投降!”
这老道虽然说着投降,但八十一枚铜钱绕身急转,是他最后的防护手段。显然,他并不将自家老命寄托在舒红袖的手下留情上。
舒红袖握着刀柄,刀气汹涌澎湃,将出而未出。老道士一见有门,再度大叫道:“两位想必是来查探白猿盗女案的,我也是因为徒儿失踪来查案的。咱们是同志啊。”
杜冷秋一听,急忙上前问话。免得舒红袖当真将这老道砍死了。这家伙虽然邋遢,但有个名人说得好,就算是一张卫生纸也是有他的用途的嘛。
“老道,你徒儿是男是女?”
“当然是女的。”
“叫什么名字?”
“刘月娥,家住狮子街。她回家探亲,结果三月不回山,我这才知道她失踪了。”
杜冷秋朝舒红袖点点头,示意她暂且不要动手。他看过所有的卷宗,确实有这么一个女子。
刀气消失之后,老道士松了口气,抱怨道:“两位招呼也不打一个就动手,差点就要了我的老命。到现在为止,老道还不知道为什么,可够冤枉的。”
舒红袖哼了一声,“你自己干得好事,自己还不清楚吗?”
杜冷秋嘿嘿一笑,“你害的一女子挨揍,自己也挨一刀,正好扯平,还抱怨什么?”
老道士一愣,“挨揍,是因为这金蚨剑吗?我已经很小心了,他们损失不过十几文钱,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小气的人。”
杜冷秋对这老道士的手段十分好奇,连忙仔细询问。这老道士曹尘被纠缠不过,才仔细说来。
这家伙说起来也十分无赖。他前些时日寻遍三山五岳,终于找到了一种叫做青蚨的飞虫。用青蚨母子的血涂抹铜钱,一种叫做母钱,一种叫做子钱。
这老道用子钱买东西或者赌钱,而到了晚上,这子钱就会重新飞回到母钱身边。也就是说,那些收钱的倒霉孩子不知不觉就会少掉几枚。根据这老道的说法,这是利用十丈红尘气息修炼一种神奇无比的法术————红尘炼狱。
“我老道士可不是为了占便宜,是为了修炼一种法术。哼哼,若是我这红尘炼狱当真练成了。你们两个小辈绝对不是我的对手。”
舒红袖虽然消了气,但对这老道的自吹自擂让她嗤之以鼻。
杜冷秋也对这老家伙的吹嘘不感兴趣,但对于他获得的情报却不肯放过。“道长,您来凉州有多少时日了?”
“我老道来了十几天了。”
“有什么线索吗?”
“线索自然是有的。”
杜冷秋立刻来了兴趣,曹尘的造型看起来不靠谱,但事关他徒弟的生死,自然不会不尽力。他把手一摆,道:“道长请!这里不是叙话的地方,咱们找个僻静的地方。”说着,三人正准备离去,那几个毫无存在感的赌场打手突然站起来,满脸赔笑,畏畏缩缩的道:“两位大人,这位道长高人,我家老板马上就到,还请稍作留步。”
“留步?呵呵,你们倒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杜冷秋好笑的看着这几人,正准备随手打发了,却见门外一人挑帘走了进来。
来人二十八九岁年纪,锦衣玉带龙行虎步极有气势,他眼睛一扫,已将所有情况尽收眼底,立刻嘴角含笑,“不知这位悬剑司的大人尊姓大名?”
“杜!”
“原来是杜大人。不知杜大人在这里降伏了什么妖魔鬼怪?我和凉州秦主事也颇为相熟,正好亲自禀告一番,也免得有人吞没了大人的功劳。”
杜冷秋虽然只有十几岁,但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几年,人情练达,瞬间就明白这人隐藏的意思。
他心中冷笑一声,“拿秦焯来威胁我,真是狗胆包天。”他微微一笑,用一本正经的语气说道:“你来的正好。我收到举报,说你这里是雪山妖猿在凉州城的据点,藏有它盗来的女子。我查找了一番,果然发现有妖气。这正准备传话祁玉伯,让他在这赌坊内设下重兵,等那白猿自投罗网。”
“至于设伏的这些天,你这赌场就不要营业了。免得惊扰了妖猿,你吃罪不起。”
这老板瞬间傻眼,他这赌坊堪称日进斗金,若是封上个七八天,他还不得上吊去。况且妖猿是好捉的么?只怕要关门个几十年才成。
原本气势汹汹想要问罪的老板呆傻着不知如何是好,眼睁睁看着三人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