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风清微凉。
凛心情不错,回学校的时候兜了一段路,来到紧邻市区的城中村的路口。李寿的车就停在路边的大房子前,但不见人。他往里看了看,掏出手机,刚按了两下,‘咔’一声,大铁门就开了,穿着短裤的李寿手里夹着一个箱子走了出来。
“寿哥。”
“嘘,小强刚睡,找不到我又要哭。”李寿往外面走,中途一拍凛的肩膀:“那么晚,去哪了?”
“朋友有点事。”
“哦,没大事吧?”
“没有。”凛摇摇头。
“有事就说,自家兄弟,呐,这个给你。”李寿把手里的小箱子递给他:“今天我过去把工辞了,你的钱也领到了,打到你卡里去的,你有空查一查。嗯,死胖子挺厚道的,一分钱没少,就是笑里藏刀讨厌,揣着说让我们别把事情传出去。”
点点头,凛看看手里的小纸箱,一怔。虽然拆了外面的一层包装,但以他的经验,从纸盒的样式就可以判断出它的来源。
这是……
凛抬眼看李寿:“寿哥,这,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反正不干了,顺手溜两件,谅他也不敢拿我怎么样,赔钱又不是赔他的。”
见凛一脸迟疑,李寿‘啧’了声,没好气地道:“放心吧,这福利我可是做了那么久都没有领过,现在补几件算给他面子了。哎,你怕什么,我拿又不是你拿,有事也是找我,跟你有什么关系,拿着,不然就当你瞧不起我,翻脸啊!”
凛有些为难,欲言又止。
快递公司偶尔丢失一些快件,在行业里不是什么稀奇事,甚至可以说,还是一种潜规则。一般来说,只要不明显,一个流通量大的点,月丢三、五件快件,总公司很难追究具体的责任,只会以警告或者给予适当罚款的方式简单处理。对于极个别员工来说,这就有了操作的空间。假如丢失快件的罚款是两百块一次,那如果快件的价值是其数倍十数倍,甚至更多呢?
快递个手机之类的体积小而价值高的东西出现遗失的情况,在快递行业里时有发生。虽说加保件丢失的情况极少,可一些比较冒失的客人可能并不愿意多掏保费。如果没有加保,快递丢失后造成的大部分损失,往往只由客户自己承担,快递公司只需要支付很少一部分赔偿,或者说补偿。而对快递公司而言,在数以亿计的快递流通中,丢失率只要不高,信誉基本不会受到影响。
近些年,国家已经对快递行业进行了大规模的整顿,而且,随着法律制度的日益健全,即使没有加保,客户只要愿意走法律途径,快递公司常常会让步,但是,大部分的情况却是,多数客户会因为嫌麻烦而选择自认倒霉。虽然绝大部分从业人员具备有很强烈的职业精神,但总会有个别人会因为利益而铤而走险,可行业竞争激烈,出于对自身利益的考虑,快递公司有时也只能选择性地无视某些不规范的行为。这就在某种程度上,双方都纵容了少数‘意外’的发生。
李寿嘴上说的福利,就是指的这个不知道是不是漏洞的漏洞形成的灰色收入。快递行业的中下端员工的待遇并没有想象中的高,不用多,有时候一年只要顺走一件东西,就有可能顶一、两个月工资,如果胆子足够大……那基本都被抓去坐牢了。
所以说,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以前李寿有没有做过类似的事,凛不知道,他只觉得现在在手里的东西有点烫。
“我……”
“拿着,要不兄弟都没得做啊!”李寿脸一绷。
“可……”
“唉——”
李寿没脾气地叹息,拉住凛的头凑近耳朵,恨铁不成钢地小声说:“你以为死胖子不知道啊?挨两句骂又不会掉块肉,别傻了,他比咱们俩加起来还精,有事也先抓他,傻啊你。”放开他,李寿指着他的鼻子,认真地说:“你再说我就扔了!”
“那……嗯。”
看李寿真要生气的样子,凛唯有默默点头。
欸!
李寿满意地点头,孺子可教般说道:“这就对了,跟你说过好多次了,做人不要太老实,别太死板知道吧,对得住社会就行了……”
……
半小时后,凛终于脱身了,骑着车子一溜烟地跑回学校。这还亏得李寿的老婆在楼上喊人,不然,估计他能说到天亮……
宿舍黑着灯。
凛很意外,这种情况可不多见。打开灯,他拿着包裹走了两步,迟疑了下,接着俯下身,将之塞进了床底。拍拍手,他脱掉上衣,正打算洗个澡,忽然看到了电脑桌上的台历。六月初,红色的圈圈在白底黑字的纸面上显得尤为醒目。
站了一会,凛拿起手机,看着漆黑的屏幕。右上角碎了一小块,像碎冰,一条裂痕划过半屏,银色的就像是黑夜里的一道闪电。点下打开,划了两下解锁,他来到阳台边,却又把手机放在栏板上。片刻后,他再次解锁,拿起来点了两下。
“喂——”
“啊,妈,我——”
转过身,凛靠着栏板,平视着宿舍里的灯,笑了下:“睡觉了吗?哦,最近没事吧?嗯,那就好,你自己要注意身体,别累着了,嗯嗯,我很好,能有什么,放心吧,在学校很好,嗯知道,对,快了,一个月吧?不知道,看情况……”聊了三、五分钟,凛沉默了两秒,问:“思思呢?睡了吗?哦,今天例行检查吧?嗯,等会我找医生问问。啊,醒了?好啊……”
稍倾,手机对面传来一声轻语:“哥。”
凛下意识地站直了点:“吵醒你了?”
“没有啊,人家看电视睡着了。”
“嗯,感觉还好吧?”
“唔。”
“是不是很闷?”
“不会……哥,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呃……暑假吧?快了。”
“真的吗?我好久没见你了,好想你……”
“嗬,哭鼻子啦?”
“唔哪有……”
“好了,过几天我给手机装个视频聊天吧,可以吧?”
“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那说好……嗯,不行,妈妈说了,不能打扰你专心念书……”
“瞎说,又不是整天看,等会我跟妈说……好好好,骗人是小狗,对,对,对,你说了算……”凛笑着聊着,眼里透着溺爱的光彩:“好,知道了,嗯嗯,你也要看着自己,不小了,不要到处乱跑知道吧?哈,我刚说你就不开心了……啊,晚了,知道,你该睡觉了,不能耍赖,快点睡觉,好,就两分钟,两小时?你手机要炸了……”过了十几分钟,他的语气微微一转:“妈,嗯,呵呵,没惯她,知道了,你也是,不用想那么多,会有办法的,嗯,好,好,你也早点休息,拜拜。”挂了电话,凛昂起头,呆了几分钟,举起手机,又拨通了另外一个号码。铃声响了一遍,通了。
“喂,阿凛?”
“啊郑医生,你好,没打扰你吧?”凛的目光敛起来。
“在上夜班呢,怎么样?”
“今天体检,思思没给你添麻烦吧?”
“能有什么麻烦,怎么,她说什么了吗?”
“没有,那……情况怎么样?”
“嗯,病情变化不大,还是老样子。”
“哦……”
凛感觉胸口一口气堵住了。
“对了,我看得出来,她有点不开心,你们有时间就多开解她,找点她感兴趣的事情分散一下注意力,如果整天闷着,对病情不好,必要的时候可以适当锻炼一下,对身体好,不过要注意安全,尤其是运动量不能太大,那对心脏负荷重。”
“嗯,我知道,我会跟她说。”
“那就好,你是聪明仔,我就不多说了。啊,还有,你们想好了吗?”
“还,还没。”
“嗯……”
对方默然几秒,接着说:“不是我催你,给你压力,但是,手术不是你说做就做的,如果在国内,至少要提前一个月准备,就是说,最好年底就考虑好,如果要到国外去,那少则两个月,多则三个月是要的,这些时间,都要考虑进去……”
“我明白……”
“嗯,其余的也没什么,如果有情况,你可以随时找我……”
“好,谢谢你郑医生。”
“叫阿姨。”
“呃,郑阿姨。”
“嗤嗤,好了,我要去查房了,不说了,挂了啊。”
“嗯,再见。”
凛勉强挂起的笑容慢慢地消失。半响,他从阳台门前将手机扔到床上,然后走进洗手间,端起一盆冷水,当头浇下。
许久。
砰,拳头砸在墙壁上,掉下几片碎土。
“嘘嘘——”
吹着口哨,韩炳带着醉意打开了门,可刚踏进房间,就感觉整栋楼都抖了下,惊得他一缩脖子。妈滴,地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