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夭离暗自攥紧拳头,咬住下唇,将下唇咬出鲜血,欲言又止,话珠涌到嘴边却在触及满地坟墓——几十座墓地,寒风萧瑟,这些坟头长满枯草,立有无字碑,有些是新坟,姜黄色的泥土覆盖白骨森森,一半白幡歪倒在坟头上,甚至还有不足满月的婴孩。
她闭上眼,心一寸一寸变冷,再抬起眼来则是冷漠无情,再无半分对藏弦花妖的心软,将那些惋惜可怜的话硬生生给忍下,踌躇不决,鼻息间故作忍不住轻哼,偏过头不忍去看这伤情妖物。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藏弦花妖虽被书生欺骗,可千不该万不该的是残害无辜百姓,坏了妖物该有的净心,书生有错,她亦有错,无错的则是这些无辜百姓,平白无故给他人所犯下的错付出代价,也许这些百姓,也有些情投意合的鸳鸯男女,这些情意不比他们要少几分。
陨泽有所怜悯,道:“大错已铸成,你残害生灵,我身为长苏山弟子不能放过你,结局自然是以命相抵,天经地义。只是你可还有心愿未了?”
“心愿?”藏弦花妖愣了愣,视线落在花夭离的身上,似乎是回忆起何种往事,神情有些恍惚,继而变得温软,只是笑着对着她招手,无视周遭一切,“荆郎,你过来,再抱抱浣儿好不好?”
花夭离没有动作,身姿如清松,眸光冷淡,侧首就站在藏弦花妖的不远处,枝叶间有凄冷的月光洒下,投射到她的身上,她身上的缎袍如流水银月般流光溢彩,半张容颜沾染鲜血,颇为显出几分清秀俊朗的意气飞扬。
藏弦花妖两条双腿已是消失殆尽,化作满天凄冷流萤,却长伏于地,坚持的对着她张开手来,皓腕凝霜雪,明眸皓齿,仿若是一个爱撒娇的孩子,眼眸含泪,满带笑意,笑出大颗大颗泪花,要将最美的模样留给心爱之人。
“你抱抱我好不好?”语气带着显而易见的哀求,藏弦花妖委屈的说,“再抱抱我,抱完后我可就得死了,这个世间就再也没有我了,就再也不会有人记得我这个坏妖精了。”
她的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调皮,像是在调侃,对于死亡的结局倒是显得很轻松,释然或是解脱,或是压根就不在意,然而越是这般嘴硬的模样,她的泪珠啪嗒啪嗒就掉得越凶,其实是个很喜欢口是心非的妖精。
花夭离神情有所动容,迟疑不定,抿着唇,放下抱着的手来,潋滟光华的眼眸微微眯起,印出枝叶间藏着的清冷月光,她的眼睛生得很美,一颦一笑,眼波流转,皆是绝代风华,却是涣散无光,冷漠无情,如,寒冰利刃。
她低下眼睫,掩盖住神情的晦暗不明,不知是在沉思着什么,纤长的羽睫在脸上垂下蝶翼,终是抬起脚来,流花银靴银丝缭绕惹眼,如同蔓延的蛇,步步生莲,目光清冷,向藏弦花妖走去。
“阿辞。“陨泽拉住她的手腕,神情有所怀疑,或是担忧,却也有无奈和不忍,“她虽是可怜,可毕竟残害那些百姓是大错,如今她这般模样,着实有些无厘头,难保是否有诈,你,可是真的想好了?”
他在长苏山修仙,见过不少生性狡猾的妖物故作可怜,博取仙者的同情,待到仙者靠近他们,他们就会张开獠牙,一跃而起,将仙者一击致命,掏出他们的心脏。修仙者最不该的,就是对妖物有同情,若不狠,仙者即是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