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念雪赶到前厅的时候,柳谦正在与传旨的太监闲聊。
那小太监看起来年纪尚清,眉清目秀的。
见柳念雪到了,柳谦便拉着她一起跪下接旨。
那太监清了清嗓子,大声宣读起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御史中丞柳谦之女柳氏,淑慎性成,勤勉柔顺。着封为才人,于二月初四入宫,赐居华春苑,钦此!”
柳念雪心中迷惑,“淑慎性成,勤勉柔顺”,这是在说她吗?
这圣旨来的突然,她毫无准备。
多想无益,柳念雪只能先跟着柳谦一起磕头谢恩,心里只想着等传旨的太监走后,再细问柳谦。
柳谦心中也很奇怪,他和冯征本来只想等采选的旨意再随机应变,却不想一道圣旨,倒是省去了他们不少麻烦。
柳谦起身,悄悄将一叠银票塞进太监手里,说道:“公公辛苦了,不知此番入宫还有何人啊?”
别的太监得了好处,自然是悄悄收起来。可这小太监竟一脸慌张的赶紧又把银票塞回柳谦手里,笑声说道:“柳大人切莫如此,否则小的定要被怪罪的。”
“公公不必客气。”柳谦边说着,又想把银票塞回去。
小太监拗不过,从那一叠里抽出一张,对柳谦说道:“大人,小的真不是在客气。还请大人见谅。”
柳谦也不好意思再塞了,只能说道:“既如此,公公传旨辛苦,去内堂喝杯茶吧。”
小太监微微一笑,清秀的脸倒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回答道:“柳大人,小的还要去别家宣旨,此番进宫只有九人,都是世家女儿。只有御史大夫周大人、大理寺卿白大人的女儿与令千金三人,这封为才人的。您这儿,是头一家。”
柳谦若有所思,随即眉头一舒回答道:“多谢公公提点。”
小太监仍是微微一笑,便俯身告辞了。
送走了传旨太监,柳谦随即吩咐管家,先将消息告诉冯征,自己稍后就去尚书府。
而他自己则拉着柳念雪,先回到了她的闺房,想要一解心中疑惑。
“丫头,你认识陛下?”除了这个原因,柳谦实在想不出来别的理由解释这道突如其来的圣旨。
柳念雪此刻也是满头雾水,反问道:“陛下姓裴吧?”
“废话。”柳谦答道:“不姓裴姓什么?”
“那我怎么会认识陛下?我还想问您呢,是怎么搞到这圣旨的?”
柳谦一脸无奈的回答:“我要能搞来圣旨,前段时间还用得着和你冯爷爷商量那么久吗?”
“丫头,你知道吗?”柳谦继续说道,“刚才那位小公公说的才人,另两个,可都是三品大员的女儿。就这,第一道诏书还送到了我们家,你不觉得奇怪吗?”
这样一说,柳念雪心中更奇怪了,“莫不是……你女儿已经艳名远播,传入宫中了?”
“你一个姑娘家的,说自己艳名远播,你不害臊吗?”柳谦有些无奈,都什么时候了,柳念雪还有心情和他开玩笑。
柳念雪撇了撇嘴,“那就别想那么多了,反正早晚也是要进宫,这样也不见得就是坏事。”
她随即想了想,又说道:“横竖我们也想不明白,或许入宫之后,就能解惑了。”
柳谦点了点头,“说的也是,我先去一趟尚书府,和老师再商议一下。”
柳念雪答应了一声,将柳谦送出了门。
柳谦走后,柳念雪回到房中坐下。
梅香俯身凑在柳念雪耳边,问道:“小姐,老爷问您认不认识陛下,莫不是那天来接你玩的公子就是陛下吧?”
柳念雪迟疑了一下,心中有了一丝涟漪,但随即就反问道:“哪儿有皇帝能日日出宫,还总是出宫那么长时间啊?”
梅香心想也是,不再言语。
柳念雪心中,当然也是这样期待的,可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好运气的事。
她虽然知道,“赵信”不是他的真名,可她如何会想到自己遇到人是当今皇帝呢?
这大半个月来,她都没有他的消息。她常常想,或许他早就将自己忘记了。
他那日竟然还说什么,绝不会让她另嫁他人。
可此事,又怎么能怪他呢?要怪也只能怪自己不能坦诚以待……
就在柳念雪自责的时候,裴峰却仍在宣政殿中埋头处理政事。
他日日辛劳,就是为了能尽早处理完年关的政事,抽出时间,出宫见柳念雪。
他迫不及待的想要告诉她,自己就是她要嫁的人,她一定会很高兴的。
过了一会儿,只见一个小太监悄声进入殿内,附耳对李福全说了几句便退了出去。
李福全随即转身,走近裴峰身边,说道:“陛下,禁卫军统领赵信大人求见。”
“这小子总算是回来了,让他进来。”裴峰听闻,头也没抬,仍批阅着奏折。
片刻,只见一个黑壮汉子身着布衣,来到殿前下跪行礼,“臣赵信,参见陛下。”
此人,便是名副其实的赵信,太尉府的大公子,裴峰的禁卫军统领。
裴峰抬起头,见他身上并无损伤,这才略略点了点头,说道:“起来吧,你可是快两个月音讯全无了。”
赵信站起身子,抱怨道:“师兄连赐座都不给,我骑马跑了三日,衣服都没换就赶进宫来了。”
裴峰笑了笑,给一旁的李福全使了个眼色。李福全会意,让身边的小太监去搬椅子。
“赵大人,请坐。”小太监将椅子搬到赵信身边,另有一小太监在椅子旁又放了一个小几。
两人身后又跟了一个宫女,将所奉之茶放到了小几上,“赵大人请用茶。”
赵信对着小太监抱了抱拳,“谢了。”
随即又想到了什么,对裴峰说:“师兄可别告诉我爹,要让他知道我在宣政殿讨座,还有茶喝,非抽我不可。”
“知道了,让朕先看完这道折子,你先坐会儿。”说着,便继续低头看奏折。
说起这赵信,他比裴峰大三岁,却称裴峰为“师兄”,其实是有来历的。
裴峰三岁,便已跟着太师魏忠义习文。到了五岁的时候,先帝登基,便封了他为太子,又命太尉赵云天亲授太子武艺。
魏忠义和赵云天,本是师出同门,这两人的师父说他俩此生注定一文一武、互相扶持,便以两套法子同时教授两人。
结果这魏忠义果然文采斐然、博古通今,却对武艺一窍不通;而赵云天武艺高强、熟读兵法,所学的字却只知道用来读兵书。
两人学艺途中,偶遇先帝,三人引为挚交好友。下山后,两边便一同辅佐先帝。在当年事发之前,两人的关系一直都很好。
所以,裴峰五六岁的时候,便经常遇到赵云天在魏忠义讲课的时候,来接裴峰去习武。
总也听到赵云天恭敬的对魏忠义说:“师兄,我把太子接走了,一会儿再给你送回来。”而魏忠义,总是淡淡的“嗯”一声。
久而久之,裴峰就觉得“师兄”这个称谓,听起来特别威武。
那时候,赵云天下午要在宫中教裴峰,晚上回到家还要教儿子,觉得实在麻烦了。
又想着两人若能一起习武,互相切磋,效果定会更好。
所以有一日,赵云天就将赵信带进宫中,和裴峰一起习武。
赵信从小就长得壮实,又比裴峰打了三岁,自然更是高大。初见裴峰,只觉得他白白净净、身娇体弱,像个小姑娘似的,根本不以为然,还轻蔑得“切”了一声。
谁知他还没威风多久,就被自己老爹重重的拍了一把后脑,“切什么切,快去参见太子。”
赵信被打的莫名其妙,摸着后脑,张大了嘴,惊讶的看向自己老爹。
“看什么看啊,快去啊。”赵云天是个习武之人,他的儿子从小当然也没少挨打。
于是,赵信就扭扭捏捏的来到裴峰身边,“你就是太子啊?”
丝毫没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怕是又要挨打。
不过,赵云天还没来得及打下手,就听见裴峰说道:“你我既然一同习武,叫太子也未免太见外了,你就叫我师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