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舟鹤自然是被家里大人给逼过来的,负荆请罪的。
只可惜来的时候时间并不凑巧,也没带荆条。
弗陵还没睡醒,他还门口,抱着手,咬牙切齿。
好不容易守着人睡醒后,却被她叫去买吃的。
“你以为你是谁啊?你当我谁啊,给你跑腿的小厮吗?真以为自己了不起啊?”
徐舟鹤气不打一处来,本来这件事就得怪她瞎了狗眼看错了,害得自己惊慌失措下才出了车祸,连累得自己连爱车也被烧了。
现在别说是再买一辆了,若不是檀晩故意命令他来医院给她端茶送水,他根本就出不了家门半步。
弗陵曲着腿在床上坐着,手肘压在膝盖上,撑着下颌,好整以暇地听着他的这些抱怨。
“想要我给你顶罪吗?”
“想让所有人以为我是抢了你方向盘才出事的吗?”
弗陵摸着下颌看向他去,若有所思地想着。
“你不是说过,你一点错都不能犯,我之前的确也听说过,像你们这种人家,最是看中家族门风,这次你害我出车祸,再加上你私底下有那种恶俗的癖好,这两件事要是瞒不住的话,会被家里人抛弃的吧,像你小叔叔一样。”
徐舟鹤挑了挑眉,心底堵着一肚子的怒火无处发泄,可听到她这最后一句却是猛然一顿,怔了一瞬后才说:“你果然偷看我手机了。”
弗陵眨了下眼,忽而俏皮地歪了下头笑:“不止呢,你昏过去的时候说过一些胡说,我听到了。”
徐舟鹤抿了下唇,脚步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又退。
弗陵挽唇,“至于我说的那些恶俗的癖好,自然是指你手机上的那些东西……”
徐舟鹤额头不时有冷汗沁出,喉咙口费劲地滚动着,“檀晚,你最好给我说到做到。”
“记得买鸡汤,除了锦记的谁都不要。”弗陵冲着怒气腾腾逃走的人喊了过去。
······
徐七进门的时候,便听她坐在床上,被子堆砌在身下。
弗陵手抵着唇角,撑着腰地打了个哈欠,见他进来后,阖了阖眼,昏昏欲睡,将被子卷到肩上,准备躺下再睡。
徐七走过去,床头边的热水还剩下半杯,温度还热着,将手上的热水壶放在病床底下,对她说:“你想喝的时候就倒。”
“嗯。”
床榻上传来一声低沉且极闷的声音。
刚才还好好的,现在却忽然又睡过去了,徐七心底只觉莫名,不过能够确定的是,她好像不愿跟自己说话。
他有些受不了这个样子的她,至少看一眼他,至少跟他说一句话,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井水不犯河水。
“对了……”
弗陵忽然张了张口,轻声说:“刚才你出门见到徐舟鹤了吧?”
徐七:“见过。”
弗陵想了想,问:“觉得他怎么样?”
徐七皱眉,神色莫名:“什么怎么样?”
弗陵抿了抿唇,嘴角轻轻上扬,“他用什么眼神看你?”
徐七莫名所以,但回想起当时徐舟鹤看自己的眼神也确实狐疑古怪。
“就奇奇怪怪的眼神。”
弗陵挽唇笑了,语调轻轻,却平舔了几分自信。
徐七走过去,拉出床头边的椅子出来,坐下时,想继续跟她说说话,却发现她今早的药放在案头边,就五颗药,还好端端地放到现在。
分明叮嘱过她要记得吃药的,怎么····
“早上的药不是让你记得吃吗?”
她不回,徐七伸手,拉了拉她手臂,弗陵背对着身后的人,无奈地回了句:“等下再吃。”
“不能再等,一天三次,每次服药都有固定时间,现在已经晚了,等下你又拖,想昨天一样,又忘记吃了。”
真是,除了一天到晚逮住她吃药这一件事外什么都不会。
对于吃药这件事弗陵已是有些腻烦透顶,又困又疲惫,半点都抬不起眼。
“小晚。”
“等下会吃的。”弗陵忍不住对他发怒。
徐七反而笑了,嘴角牵起一丝弧度:“小晚,你是不是还在生气?”
弗陵装睡,不想搭理对方,缩在被子下。
可忽然觉得床板一颤,整个人连带被子也被他从抱了过去,徐七将她的头从被子里拉出来,翻了个面朝向他。
徐七总算是心满意足地看了看她,说:“不要跟我生气好不好?我跟你道歉好不好?”
弗陵故意将耳朵捂着:“这个时候道多少句歉我都不会接受。”
徐七叹了一口气,忽然有些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是好,拉下她的手,另一只手的指尖在她耳朵上摩挲着,顺着软骨,拇指忍不住碰了下。
弗陵被他弄得耳朵直发痒,拍开他的手。
徐七叹了一口气,刚刚才找到一个好玩的地方又被她给打断了。
“那你想怎么样?我要怎么做你才能接受我的歉意?”
“你是觉得我无理取闹吗?”弗陵挑了下眼。
徐七眉心跳了跳,想说什么,又觉得不妥当,主动承认:“不是,是我......不够好,惹你生气。”
虽然理由很扯,认错的态度也有些勉强,但对性子里本就孤傲的他而言能说出这一句,就已经很难得了。
弗陵勾了下唇角,心情也只能算是勉强。
“那你知道错在哪了吗?”
徐七抿了抿唇,对着眼前这个女孩,束手无策是他的现状。
“我们还是先把药给吃了,吃了药我再说。”认错什么的太丢脸了。
弗陵扯了扯嘴,冷笑出声,扯着嗓子就要喊人。
“任长洲.......”
徐七笑了,说:“不用喊了,我进来的时候把门锁了,而且这个时候他应该去看你爷爷。”
弗陵对于眼前这人忽然便有了几分出乎意料,还挺有心计的。
见她故意将视线挪开,徐七指尖掐过她下颌,将她的脸掰了过来,低声说:“好了,我认错,不该,不该不认账,不该对你说那样的话,不该自卑。”
“还有。”弗陵看着他,眼神幽沉沉,问:“还有呢?”
“不该,不该懦弱。”徐七垂了下眼帘,暗沉的眸,嗓音越发低哑:“我的确懦弱又无能,一天辛辛苦苦赚钱还不够你给我买的一件衣服。”
弗陵:“所以呢,你想怎么办?”
徐七喉结滚动,不敢看她的眼,每看一分心底的愧疚就多一分,对自己的失望就深一分,附身下去,额头压着她的额心,俯耳低声说:“不想让你跟着我过苦日子,可看不见你心底就觉得难受。你能先不急着嫁人吗?”
弗陵:“不行,我母亲还在监狱里待着,因为一些原因,我必须早点嫁人,才能有机会让她减刑。”
徐七面色微沉,背脊紧紧地蹦起,像是蓄势待发的野兽。
“你不知道,我自己一个人苦没什么,可我接受不了让你过我现在那种生活,你没经历过,你肯定会失望至极,也没有一个男人愿意看自己心爱的女人陪他颠沛流离,更不愿让自己的女人看到他颓败的一面。我需要时间,不多,三年,你再等我三年就好。”
有些事情他本来不想说,心底的自卑一遍一遍谴责着他总是寻机会就接近她,贪得无厌想要得到属于她唯一的照顾。
要再不说他害怕会不知道在那天忽然收到她和别人结婚的消息,害怕那天遇到她时她和丈夫携手并肩而行,害怕她已为人父母。
“我说过,我没时间,而眼前分明有更好的机会。”
弗陵第一次从他身上感觉到扑面而来的侵略感,心底却坚信他不会对自己如何。
“对我而言,只能母亲能够减刑,嫁什么人都好,何况,现在也没有值得喜欢的人。”
徐七眼底的光越发地黯了下来,郁沉的眼神压着她。
嫁什么人都好,对她而言似乎真的不那么重要。
弗陵斜了斜眼看向床头上那几颗药,手伸过去,够不着,身后一只手越过她,将药和水都拿在手里,递给自己。
弗陵吃了药后,说:“我想休息,吃饭的时候再叫我。”
徐七点头,将枕头给她放好,扶着她睡下去。手肘按在她枕头边,指腹从她耳侧滑过,唇压着她,低语。
他知道她听得见。
但这是最后一次,或许是最后一次如今近距离地触碰到她。
许久许久,静到整个世界,时间,和空气都停止了流动,他才起身。
头忽然间疼痛难忍,他撑着手肘,倒回了椅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