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三章——躲避有什么用呢
言铮迅速赶到了撷芳殿外,太医没想到陛下还会过来,徐太医阻拦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言铮的话堵了回去,“如果你也是要劝朕不要进去的话,你最好还是省省力气。”
徐太医犹豫着要不要头铁,被后续赶来的刘贤摆手示意不要再追,只好眼睁睁看着言铮推开外殿大门走了进去。
言铮走进外殿,径直穿过殿内陈设走到了内殿大门,苏寅正守在门边上坐着,他穿了防护的衣服,戴着面巾,按例正在内外殿之接受隔离,见到言铮突然闯进来也是有些惊讶。
但他很快站了起来,拦在了言铮面前,“陛下三思,前面可就是内殿了。”公主发烧的昏迷的事情要传出去自然他是头一个知道的。
“你让开,”言铮没有看他,只是冷冷地说话,视线一直盯着内殿的紧闭的大门,“朕不会进去的,朕就在门口跟她说说话。”
他没有说那个“她“是谁,苏寅自然也知道,他放下手,”陛下,公主她……恐怕已经不能听见你和她说话了。“
疾病进展之快,连太医也没有想到,徐太医的对症方子刚刚开出来,药材还没熬成汤端来,公主就忽然陷入了昏迷,也开始发烧,烫得连卢嬷嬷粗糙的手掌都觉得难以忍受。
这是他头一回遇到这么危险的时刻,原来这疫病这么厉害!顷刻之间就能夺走人的性命,明明刚才不久公主还同他打闹,一点事都没有的。她还从黑暗的密道里穿了过来,正是摆脱过去怯懦的新开始,她怎么会出事呢。而且这也是他头一回看到尊贵如陛下,原来遇到关心的人出事,也是同他一般的紧张慌乱。
先前在外殿,太医的阻拦声音他也是听见了的,但陛下焦急的情绪即便刻意压制了声音依然能够明显察觉出来。
言铮想要伸手拍门,甚至想直接推门进去,可他不能,刘贤说的他都明白,他是大梁的国主,他得对所有大梁人负责,不只是一个妹妹。可妹妹如今状况如此危险,他又怎么能不担心呢。
焦虑压倒了理智,饶是言铮素来喜形不显于色,此刻也无法掩饰自己的情绪。手掌无力地贴在门边,“卢嬷嬷,王妹如何了?“他除了问问情况,说说话,已经没有什么能为她做的了,这也正是让他感到无力的原因。
从大梁蒙受耻辱的那场战役开始,他就在心里下定决心,一定要以自己的能力保护好大梁,保护好大梁的每一个子民,当然也包括他的妹妹。
他走的时候,妹妹还不满周岁,在她还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和亲的命运就到了她头上。他远在金厦,为自保想尽一切办法的时候,妹妹为了成为一个符合要求的公主也吃了很多苦。
没有人愿意远嫁和亲,更何况是作为战败国的公主远嫁,孤身前往虞国的命运必定是条坎坷道路,可她从来没有当着旁人的面诉苦,坦然接受了命运的所有安排,从不叫苦喊累,她是真正为大梁着想的好公主,是大梁言氏的好儿女。
可是她吃了这么多苦,为什么余下的人生依然不能如他所愿快乐无忧呢,他本以为妹妹回到了大梁,那就再也不会有任何事情会让她感到为难、不会再有任何伤害了。
他本以为有自己为她遮挡风雨,她就可以去快快乐乐做她想做的事,只想看书写字也好,想方设法帮他分担任务也好,都随她。可是他机关算尽,妹妹怎么还是出事了呢。
悄无声息地躺在这里,甚至无法再听到他说的话,再醒来跟他说说话。那种挫败感深深打击了他,言铮一掌砸在门上,就是这道无形的门挡住了他和妹妹,隔开了距离。
他很害怕,很恐惧,害怕今日便是彻底的分别,人死了,他又能上哪去寻她呢,他纵有上天入地的本事,翻遍东陆所有土地也无济于事了。
卢嬷嬷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回陛下的话,公主现在又睡过去了,刚才还能说句话,现在恐怕无法听见陛下的话了。“
“她刚刚说了什么?“言铮着急地追问。”希望陛下不要太过担心她,生死有命,“卢嬷嬷忍了忍哭腔,勉强保持平和的语气,”她不怕死。“
言铮一阵心悸,湿意染了眼角,“我不会让她死的。“他拍了拍门板,又担心太过大力,放轻了力道,”肯定还有办法,如果她还能再醒过来,你替我转告她,王兄不会放弃她的。“
“是,“卢嬷嬷应了他一声,声音有所移动,想必是在屋内走动了,言铮忽然想到一件事情,如果此病真是通过呼吸传染,卢嬷嬷已经和言嵘呆在一块很久了,为何没有出现吐血的症状?还能在屋内自由走动呢。
言铮立刻问道,“卢嬷嬷,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回陛下,老奴还行,没有发热、也没有咳嗽想吐血。“
卢嬷嬷之前一直在大雁宫内没有出去过,所以她不会接触到那些病例,不患病说得过去,可言嵘也是从青城回来的,之前没有接触过病例,又怎么会突然发病呢,还来势汹汹,事情不对劲啊。
事出反常必有妖,言铮快速转动脑筋,卢嬷嬷此刻没有被感染,那就说明呼吸不是传染的途径,否则早就应该被传染了啊,卢嬷嬷年老,自然是抵抗力较差的,坊间呈上来的病例也以老年人为多,没道理单单跳过她。
事情不对劲,言铮有了些头绪,恰逢此时有人禀告,余杭的叙述已经送进大雁宫来了,言铮立刻走出了外殿,“怎么说的?“
御林军汇报应急司司远余杭的叙述书,“据余大人描述,靖远世子曾与一名郎受到一名刺客的刺杀,掉入了护城河,后来河面上还出现了一阵黑色,然后被河水稀释掉了,虽然只有一小会功夫,但余大人看的仔细,的确注意到了,而且在场有不少神武军士兵也看到了,可以作证。“
“黑色?“言铮念了一句,”黑色?“他记得藏书阁内《南海志》对于鲛人的描述,其血黑红,其鳞甚厚,上岸状如常人,遇水现鱼尾,身形硕大。
所以梁值在护城河里遇到了鲛人?水下到底发生了,只有他和那位郎知道,可那位郎已死,看来现在只有梁值知道发生了什么,梁值看到的就是言铮漏掉的最关键的线索。
“来人,宣靖远世子觐见。“
梁植现在受到了刺激,神智有些不正常,问话自然非常困难,所以言铮在他进来之后屏退了其他在场的人。
梁植有些怯生生,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知道为什么杜磊突然喊他跟一些看着很陌生的人走,但是杜磊一直陪着他,他也就放心了些,直到杜磊在进入大雁宫之时被拦在了外面。
梁植这才开始有些惊慌,他想不起来大雁宫是什么地方,但就是从内心深处有一些害怕,他非常局促不安,身边的人全副武装,也不跟他说话,直接将他带过了消毒房,一直将他带到了一个大殿内。
大殿有很冷的氛围,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不知道是这大梁的冬天太冷还是面前站着的人太过冰冷。
言铮向他走过去,面带微笑的拉住他胳膊,“你不要害怕,我听说你曾经去过不少地方玩,我也很想出去玩,可是我不知道要去哪里比较好,你有什么推荐的地方吗?”
梁植不知道面前这个人是什么意思,有些局促,“我,我不知道。我很乖的,我不偷溜出去玩的。”“没关系的,我不告诉别人,我就是憋在宫里太闷了想出去透透气而已,如果你也不帮我的话我就没有什么办法了,你可是我最好的朋友啊。”
“最好的朋友?”梁植怔怔地,有些小声嗫嚅道,“如果你喜欢山里的风景的话,你可以去紫霞山。”
言铮“哦”了一声,“可是,我想去看看大江大河,霞洒江面,半江瑟瑟的样子肯定特别好看。”梁植低着头不说话了,言铮又进一步,“护城河怎么样?那里好不好玩?”梁植瞬间抽回了自己的手,“不好玩,你不要去!”
他的语气有些急促,慌乱之还带着抵触,看来城郊护城河边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言铮放缓了语气,“为什么不好玩呀,那里有什么?”
“有,有……”梁植连连后退,双手抱住自己脑袋,“我不知道,你不要再问我了。”他一直退到了门边,蜷缩到角里,眼泪不听话地从眼角掉下来,“我真的不知道。”
“你不知道什么?”言铮换了口吻,逼问他,居高临下的影子完全笼罩住了梁植,梁植怔怔地盯着空气,眼泪一颗接一颗地掉下来,他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不受控制地发展下去,不知道怎么就一夕之间失去了一切。
而他只能懦弱地躲避着一切,躲在自己的世界里,假装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躲避有什么用呢,你失去的难道还会回来么,“言铮蹲下来平视他,”这不是你不说就能守住的秘密,更不是你消沉堕就能挽回的事情,你是金陵的靖远世子,你还要这样逃避多久?“
“告诉我,“言铮看到梁植的神色变化,知道他内心有了些触动,”护城河边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位郎是被谁杀死的?你难道不想为她报仇了么?“
“是鱼!“梁植满脸眼泪,”是很大很大的鱼。“说完之后他就双手掩面,将脑袋埋进了膝盖里,”我真的不知道了,不要再问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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