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大家都放学回到家时,宴席已经进入了**部分。姑姑忙着里里外外招呼客人,又要吩咐管事的调停好各项杂七杂八的事情,又要忙着给厨房取家什器皿,真真是平生以来,最繁忙的时刻。而这恰恰是姑姑的强项,众人都调侃姑姑大有熙凤之遗风。
好在姑父也出奇地回来了,他一改平日里的沉默寡言,嘴上挂着微笑,笑嘻嘻地同亲朋好友们聊些个家常里短。
薇娅静静地站立在无人处,悄悄儿地盯着姑父,观察着他的一言一行。
“他可真是一个奇怪的男人呢?让人琢磨不透的。”
这时,一个男人从席间走了出来,端着一杯酒,非得要给姑父敬酒。姑父出于礼貌,也顺势将自己手里的酒杯倒满,一干二净。
薇娅也顺便观察了一下这个男人。他高高的个儿,身材魁梧,相貌堂堂,倒也颇具风流之姿。
“这个男人好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他倒像是一个十足的关中以北的人哩。”
薇娅心里暗暗思衬着。猛然一瞬间,一个身影现入了她的眼帘。
“是他?那个在火车站和姑姑打招呼时,姑姑笑得满脸红晕的男人。拒姑姑说他是一个在铁路上工作的人哩。”
薇娅一边悄悄儿打量着这个男人,一边满脸的狐疑,“他居然也被邀请来了,真是奇了怪了。”
大人们见孩子们都回来了,忙忙地安排了两桌子宴席,让大家挤一挤。好在都是小儿童,众孩童们说说笑笑,热热闹闹地挤了两桌子。虽说薇娅和金蝶儿银蝶儿她们,以及堂姐表哥们,加上其他的亲朋好友的孩子们,大多都是十几岁的少年了,也有**岁的半大孩童,一二十个大大小小的男孩女孩挤了两桌子。这些个都是些童心未泯的,眼里哪里有宴席,不过图些个虚闹热罢了,挑些个喜欢吃的吃一次,不喜欢吃的就扔弃在一边,哪里管它们是否是秀色可餐的美味佳肴,哪里管这些菜是否是厨子们费尽心思琢磨出来的呢?
薇娅仔细看了一下端上来的一道道菜,“果然与我老家的宴席不一样啊!果然是古镇遗风!”
“这里的风俗果然与我老家的不同啊!”薇娅大声地感叹着。
“你这小丫头,竟不是我们古镇的人呢?这哪里还有古镇遗风?这都是现在年轻人们的风格。你看这菜做的乱七八糟的,哪里有讲究呢?上菜的顺序也没有讲究了,呼啦啦一齐端上来,杂乱无章地摆一大桌子,倒显得我们只顾好吃似的,没趣味了。”
隔壁的老爷爷,摸着他的花白胡子,不满地议论着。
“……”
薇娅惊愕窘迫地瞧着花白胡子老爷爷,一句话儿也说不出来了。
见她那一副囧样,花白胡子老爷爷和其他众人呵呵地笑了起来。
“你看这丫头,倒是一个有灵性的哩,众人只顾吃喝,唯有她志趣不在吃上,倒在千里之外哩。”
花白胡子老爷爷慈祥地看着薇娅,啧啧地赞着:“好丫头,你得用功读书才是,你将来必是有造化的。”
“……”
听着老爷爷的话,薇娅更加惊愕了,水汪汪的大眼睛睁得更大了。
“今天是怎么呢?这一切都来得太突然了!”
她是那么的困惑不解。
而站在人群中央忙着敬酒的姑姑,则完全沉浸在喜庆中,脸上洋溢着少妇特有的笑容,那是半羞涩半成熟的笑容,那种独特气质,只有少妇才与生俱来。远方的天正风起云涌地变化着,姑姑似乎并不在意这顷刻之间的千变万化,她依然从容自若洋溢着半羞涩半成熟的笑容。
孩子们的天性是爱淘气的,既然已经酒足饭饱了,何不索性来个痛快?只听“哐当”一声,不知是哪一个调皮鬼,竟将那桌子一脚蹬翻在地。其他的孩童见此,笑着一哄而散。
众人只顾饮酒畅谈,吃喝,哪里曾料得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着实被这桌子倒地,杯盘裂碎之音所赫住。大家回头一看,原来是这番景象,又好气又好笑。待要喝骂时,那些捣蛋鬼早已溜之大吉了,只留了几个极小极憨厚的孩子在那里看守现场。
几个媳妇子见此,笑弯了腰,忙着去收拾那桌子和地上的残羹冷炙。
薇娅见自己的酒杯碎了,就想重新取一个来。
这秦巴山脉一带的风俗,百姓都喜饮养生黄酒,尤其谢村黄酒,最为出名。每每农户以及平常百姓之家,有大小喜事,或是宴请宾客,都要饮黄酒。特别是秋冬季节,天气寒冷,烫一壶黄酒,边嚼着花生米和瓜子,边饮着热热的黄酒,那暖暖的情意,似乎吞噬了整个寒流,要温暖整个寒冬一般。
薇娅平日里也随父亲的习惯,喜饮一杯养生黄酒。人们习惯往黄酒里加上葱姜和冰糖枸杞,热热地烫上一壶,那滋味别具一格。薇娅却也沉迷于这种别具风味中。谁知刚才那一群孩童淘气掀桌打闹之时,竟将那酒杯打碎了,薇娅只得起身进屋再取一只来。
里屋也早已腾出地方,摆了几桌子宴席。薇娅从院子里迈上台阶,穿过进进出出的人群,来到粮仓前去寻找玻璃酒杯。里屋靠北墙边竖着放着两个水泥制的大粮仓,大粮仓上堆放着各类杂物。薇娅在一堆杂物里翻寻着,终于找到了一只玻璃酒杯。
“太好了!”
薇娅惊喜地喊叫了起来。
靠近粮仓的一桌子的人,听见她的欢喜声,不觉被赫了一跳,低头的抬起头,背对着她的回转头,莫名其妙的瞧着她。薇娅只顾自个儿的欢喜,顾不得擦身而过的陌生人。那人将她的胳膊肘一碰,那酒杯好像被授意了似的,如抛物线一般,一个漂亮的飞身弧度,滑落到了水泥地上,瞬时成了两半。
“这……?”
薇娅惊得目瞪口呆。她战战兢兢地盯着地上的两半玻璃酒杯,说不出话来,又惊又怕。
这时,只听“轰隆”一声,如同雷声响彻耳边。屋里屋外的人都着实被大大地唬了一跳。大家站起来回头一看,只见那东靠墙的一个粮仓竟硬生生地裂成了两半。那些稻谷都**裸地裸露在了外面。
“妈呀!”
人群中有人惊得张大嘴巴喊了起来。
几个老者早已脸色大变,黯然失色。
外面的人都想涌进来,瞧个究竟,顿时乱嚷嚷地,如同一锅粥一般。幸而有管事的人将人都阻挡在了外面,大家才各自归各自的座位,继续吃酒。
薇娅早已被这场面吓得身体如同筛糠似的站立不稳。她既不敢低头俯身去拾捡碎玻璃酒杯,也不敢离开原地,只如同木鸡一般呆呆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我就说你是一个不消停的!果然不假!”
这时,姑姑进来了,瞬间站立在了薇娅的身畔。
“……”
薇娅不敢看姑姑一眼,只低着头,颤抖着身体。
“好了,好了。侄女儿,好了。”
有老者开始劝着姑姑:“娃儿也不是故意打碎酒杯的。”
“今儿个这事儿一点儿也不吉利,人又多,先放一放吧,别急着发你那火炮子脾气。”
几个平日里和姑姑关系好的妇人赶忙悄悄儿过来劝说着姑姑,使使眼色。姑姑心知肚明,自是先忍了下去,又和众人说说笑笑着,劝大家好吃好喝。几个妇人又递眼色给薇娅,薇娅会意,趁着别人不注意,悄悄儿溜了出来,回到楼上的屋里,一个人坐在那里发呆。
“这事儿太奇怪了,我竟如同进入了梦境一般。”
薇娅一个人静静儿地冥思苦想了好一阵,也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但她一想到姑姑那愤怒的眼神,心里由不得颤抖了一下,那泪花儿顿时落在了眼角边。
“我真是一个扫帚星吗?”
她忽然想起了那夜里的那个噩梦,一切都在恍惚间再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