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下来的城市,给予三人的惊悚感与压迫感,却要比之前来得更加的汹涌。
如果说之前崩塌的城市犹如正被架在烈火上焚烧沸腾的铁锅,那么现如今的城市,便是火焰熄灭之后的锅底,焚烧炙热了如此之久,总归是会有残渣存留。
而这城市剧变之后的残渣,便是大量的尸体,以及污浊不堪的粘稠血液。
“快看!泉心处似乎有了新的变化!”诺伯托倒吸了一口凉气,震惊朝泉心处看去。
朦朦胧胧之间,三人视线可及的地方,能够看到,那原本柔和喷吐、汇聚于穹顶的涓涓泉水,此时突然暴涨,犹如滔天水柱,化作了一条条无声狰狞着、咆哮着的巨龙,翻滚于雾蒙蒙的天空之中。
在天际游戏片刻,无数条水龙倒卷,又乘着呼啸的风,顺着那埋葬着阿德罕伯拉子爵的棺椁而去。
棺椁应声而起,由倾倒的模样,变成了直立,耸立于沙尘飞舞的中天,纯金与镶嵌着宝石的表面,流转着缕缕月芒,在水龙的交相辉映之下,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呜——
恍惚之间,一声哀鸣似乎自天圆地方震动而来,似乎就连天地,都在叹息着阿德罕伯拉的复苏。
轰隆隆!
棺椁在月芒的照耀流转之下,似乎逐渐有了生机,在陆斯恩三人惊骇的目光注视之下,那本该是坚如钢铁的棺椁盖,居然蠕动了起来!
那刻印在棺材盖板上的神灵雕像,此时仿佛被赋予了新的生机,开始闪烁起了微弱金芒,与当初遗迹大门被打开之际的光芒如初!
“是金芒,看起来似乎就是那大门被开启之时的光芒!”诺伯托惊呼出声。
“看来,我们开门时之所以会有那般毁灭性的金光,就是千年之前,教廷封印阿德罕伯拉之时,特意留存下来,避免有人闯入,释放这尊恶魔!”
陆斯恩笃定说完,双眼忽的一闪,低声道:“这棺椁上刻印着的,显然便是教廷最后遗留下来的手段了,说不定,能够成为阻碍这恶魔往生的最后一道枷锁...”
“没错!”诺伯托兴奋的搓了搓手,乐观道:“哈哈哈哈!我虽然平日里看不惯教廷的手段,可是,这一次我倒是有些佩服起来了。”
很显然,教廷还是留有了后手。
然而,三人的开心之情还只是刚刚涌现,那耸立在半空处的棺椁,突然有了新的变化!
当棺材盖上的神灵雕塑,开始流转起金色的光芒,并且变得愈发璀璨,即将彻底将空中辉耀的月芒掩盖之后,整片天地之间,突然凝出了一道呐喊!
这声充斥满愤怒与不甘的呐喊,似乎从千年之久的上古穿越而来,破碎层层时空,最终,回荡响彻在了天地之间!
“赫尔曼,你囚禁了我一千二百五十八年,如今,还想阻碍我重现人间!”
浑厚而又带有一丝沙哑的特殊嗓音,在三人耳侧回荡,三人不约而同的满脸潮红,被这声怒吼震的浑浑噩噩,抑制不住的喷出了一口猩红的鲜血。
“哈哈哈哈!想阻碍我?你留有后手,难道我就没有吗?为了这一天,我已经等待了太久,待我重现人间,我必将为你教廷,为整片大陆,带来滔天血浪!我的愤怒,将化作无边海浪,吞没这世间所有的一切!”
浑厚男音话语落地,原本已然沉寂下来的城市遗迹,又突兀颤抖、震动了起来!
随后,一股无名狂风,开始在城市的大街小巷之中呼啸而过,卷起了无数哀嚎怨恨的恶灵,汇聚而成了滔滔黑浪,冲破了沉沉雾霾与沙尘,瞬息之间,便覆盖在了棺材盖的表面!
原本已经炙热如同太阳般的金色光芒,被由无数恶灵所凝成的黑浪淹没,虽然努力想要冲破雾障,却始终力有不逮,最终不甘闪烁了片刻,归于寂灭。
“糟糕!金色光芒没有了!”
“阿德罕伯拉利用了千年之前,被他屠杀的无辜平民的冤魂,汇聚成了无边汹涌的怨毒之潮!”
“他是早就有所准备了?他难道在一千年之前,就已经预料到了这一天,所以才会对自己领地的领民,痛下杀手?”
陆斯恩与诺伯托震撼对视,直至此刻,他们才真正意义上目睹了,这位活跃在上古时期的大能,恐怖的手段与阴辣的诡计!
终于...
待金色光芒被黑色巨浪所淹没之后,整个天地之间,似乎再也没有了能够限制住阿德罕伯拉之物,那棺椁正在理所当然的,徐徐展开!
陆斯恩屏息看着,三人几乎已经忘却了逃跑,不约而同的注视着,这位上古大能复生的景象。
一息,两息...五息。
在三人低沉的呼吸之中,阿德罕伯拉的真容,终于在璀璨月芒之下,露出了全貌!
这是一位怎样的男人?
他浑身包裹着深黑色的长袍,长袍上又有金丝如游龙般掠过,长且卷的黑发打理得井然有序,哪怕是经过了上千年的沉睡,都不曾凌乱分毫。
他的面色苍白而没有丝毫血色,白净无须,看上去犹如二十来岁的青年,漫长的岁月,并没有在他的脸庞之上,刻画出任何的痕迹。
欣长的身躯,此时此刻正优雅的躺在盖有红黄两色的奢华绒布之中,纤细的十指相互交错,静静地合拢在胸膛中央。
倏地,他睁开了双眼!
陆斯恩与诺伯托只觉天地之间黯然失去了色彩,无边的黑暗正朝着他们二人席卷而来,似乎要将其吞没在恒古永恒的地狱。
那一双墨绿色的瞳仁,不掺杂着任何情绪上的波动,似乎之前于天地之间发出的怒吼,只是刻印在很久以前的留声。
“终于...出来了。”
他俊郎的脸庞,似乎很久未曾动过,以至于在嘴角挤出来的微笑,都显得那般吃力、僵硬。
于是,他动了。
在囚禁了自己上千年之久的棺椁之中,他缓缓抬起了手臂——在陆斯恩与诺伯托的眼中,这个动作似乎漫长了数个世纪之久,直到那混沌在棺椁之外的黑色怨灵浪潮,涌入他的躯体。
好似饥渴了很久的人,突然遇到了一片绿洲,阿德罕伯拉舒坦的摊开了双臂,任由长袍于手掌末梢垂落,尽情吸收着这往生之后的第一个礼物。
“恐怖...”
诺伯托呢喃出声,艰难的将视线从阿德罕伯拉的身躯之上挪开。
这个男人,宛如一方黑洞,所有朝他看来的目光,都将被其无情吞没,永久的迷失其中。
“我们该走了!”
陆斯恩也回过了神来,扯了扯一旁失了神、丢了魂魄的克洛哀,将她自无边黑暗之中牵引而出。
“阿德罕伯拉已经复生,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我们如今该做的,就是救下那些孩童,驾驶奴隶主的大船回到陆地,将这件事,禀告给地方执政长!”
陆斯恩一脸凝重,方才阿德罕伯拉的怒吼,他是听得一清二楚。
「报复教廷,毁灭大陆,让所有的生灵,都笼罩在他的阴影之下,血流成河。」
他是带有无边恨意,往生而来的。
这也就意味着,整片大陆,都将会承受他自千年之前,带来的无穷怒火。
这件事,必须告知给郡里知道,再由郡里,转达到教廷,由帝国与教廷联手,对阿德罕伯拉进行剿灭。
“哼!”诺伯托冷哼了一声,低声道:“虽然这恶魔恐怖无比,可千年之前,全盛时期的他也被教廷与北丹格尼斯联手封印,且不说千年被封印,教廷与帝国之间不断发展壮大,就算没有变化,他复活之后的实力,也低微得可怜,恐怕,只需要一位骑士阶的高手,便能治他于死地!”
“可惜,你并没有骑士的实力。”克洛哀无情打断了诺伯托的话。
“额...”
诺伯托咽了一下,摸了摸后脑勺,想要反驳克洛哀,却又觉着她说的话有道理,只能哑口无言。
正值三人准备离去之际,那躺在棺椁之中,展臂呼吸着来自千年之后新鲜空气的阿德罕伯拉,突然注意到了他们!
“嗯?是那两个拥有纯粹灵魂的小孩?”阿德罕伯拉轻咦了一声,墨绿色的瞳仁之中,闪烁出一道幽芒。
“有点意思...”
似乎已经熟悉了身体的机能,阿德罕伯拉双手反扣在棺椁边缘,欣长的身躯微微一动,便从这座封印了他漫长岁月的棺椁之中,挪了出来。
“哼,想走?你们二人的救命之恩,我可是还没有报呢...”阿德罕伯拉漂浮在半空之中,目光幽幽的注视着三人飞快离去的背影,嘴角一抿,便打算抬起手臂,朝他们遥遥抓去。
正当浑厚的黑暗能量,在空中汇聚成一双有形的手掌,准备将相隔数里之外的三人抓住之际,那坍塌的四翼天使雕塑旁,一直匍匐在地,从始至终都没有散发出任何威能的凶猛雄狮,双眸之中,突然爆射出了一道璀璨的金色光柱!
光柱犹如神灵手中执掌的沉重金剑,在瞬息之间,便划破了荡漾满皎洁月辉的长空,将天与地之间的勾连生生切断,笔直无误的斩在了阿德罕伯拉伸出来的手臂之上!
“噗嗤!!!”
血肉被切割而断的声音,于沉默的夜空响彻,阿德罕伯拉脸色倏地一变,一缕震惊涌现于苍白的脸庞!
“赫尔曼!你这个奸险狡诈的狗东西!居然还留下了后手!!!”
阿德罕伯拉狂啸一声,满头黑发无风乱舞,绝了擒拿三人的念头,扭身朝下方雄狮看去,脸上浮现出阴沉之色。
“呵...”
雄狮似乎轻笑了一声,那仿佛能够撕碎万物的大口一张,嘴中好似藏了一汪璀璨烈阳,爆射出无穷无尽的金光!
——身后发生的惊险一幕,陆斯恩与诺伯托全然不知,在一心逃亡之下,他们终于穿过了那敞开的沉重石门,彻底离开了遗迹,回到了小岛之中。
“长舟就在那边,我们马上走!”陆斯恩指向飘荡在海面上的长舟,三人不再多言,怀揣着想要救下被俘虏小孩的急迫心情,快速上舟,顺浪而去。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
宁静许多年之久的小岛周围,突然震动起了滔天海啸,整座小岛狂震不已,大量的裂纹在地表龟裂,一道道金色光柱与大量黑暗物质浑浊,好似由里及外刺出的锋利长矛,将整座小岛洞穿!
轰——
伴随着一声哀鸣震响,小岛终于再也承受不了这恐怖的能量倾泻,四分五裂,最终被高温气化,消失在了这天地之间!
海浪被炙热得沸腾不已,在又过了数十分钟之后,光明能量与黑暗能量之间的碰撞终于停息,万物归于平静。
在大自然漫天月色的照耀之下,海面波光粼粼,再也没有了之前恐怖沸腾的景象,似乎方才的一切都不过是假象。
而一个人,也突兀的出现在了天空之下。
他披散凌乱着深黑色的头发,墨绿色的瞳仁之中满是愤怒,用几乎咬牙切齿的语气低吼:“赫尔曼!!!”
脚踩着已经被滔天能量打得四分五裂的破碎石狮,沉浮在海面之上,而那破碎石狮几乎粉碎的双眸之中,倒印着皎洁的月芒,似乎还在反射着遗憾与不甘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