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那名少年的事……或许我该让你们直接见面,你一看就明白,不过……”
青蛙脸医生用非常带有深意的口吻说道:
“但是如果你在他面前受到太大打击,对他来说也是件失礼的事情,所以我决定先给你一点心理准备。”
咚咚。茵蒂克丝敲了病房的房门两次。
光是这样的动作,就让茵蒂克丝紧张得心脏快破裂。在对方回应之前,茵蒂克丝慌张地把手掌上的汗擦在修道服裙子上,顺便在胸口画了十字。
“谁?”里面传出少年的声音。
茵蒂克丝正要伸手转开门把,突然想到,里面问“谁?”的话,我是不是应该先问一句“我能进去吗?”然后再开门?但是假如我这么做,如果反而让他觉得我这个人真啰唆怎么不快点进来,那该怎么办?茵蒂克丝真的觉得很害怕。
紧张的茵蒂克丝用类似机器人的动作打开了门。这不是六人一间的病房,而是间单人病房。
由于墙壁、地板跟天花板都是白色的,距离感有误差,因此感觉起来特别宽敞。
少年在纯白的床上,坐起上半身。
床边的窗户是开着的,纯白的窗帘随风摇摆。
他还活着。
单是这件事,就让茵蒂克丝感动得眼泪快掉下来。茵蒂克丝开始烦恼,应该先冲进他怀里,还是应该先去咬他的头,惩罚他做了这么乱来的事情。
“请问……”头上包着绷带的少年微微偏着脑袋,开口说话。
“你是不是走错病房了?”
少年的声音如此客气,而且充满了迷惑,是一种打探对方底细的声音。
简直就像是打电话给一个从来不认识的人时会用的口气。
──他的情况与其说是记忆丧失,不如说是记忆破坏。
刚刚在诊疗室中医生所说的话,浮现在茵蒂克丝的脑海中。明明是夏天,却让茵蒂克丝感到全身冰冷的那句话。
──他不是“遗忘”了回忆,而是脑细胞整个遭到物理性的“破坏”。那种情况,要重新回复记忆应该是不可能了。你们是不是打开了他的头盖骨,把电击棒插进去过?
“……!”
茵蒂克丝微微停止了呼吸,只敢低头看着地板。
超能力者使用了太多超能力的反作用,以及茵蒂克丝自己所放出的(虽然她自己毫无自觉有过这回事)光线攻击,深深伤害了少年的大脑。
如果是一般物理性的──也就是普通的“伤”,就跟茵蒂克丝被砍伤背部时一样,或许可以用回复魔法来复原伤口。但是,眼前这个表情空洞的少年,却拥有名为“幻想杀手”的右手。不论善恶好坏,只要是魔法,都会被抹除。
换句话说,用来治疗少年的回复魔法也会被消除。
结论就是:这个少年身体没事,心却死了。就这么简单。
“请问……”少年口中发出来的声音,带着些许不安……不,应该说是担心。
不知道为什么,茵蒂克丝无法忍受这样的声音,从眼前这个表情空洞的少年口中说出来。
他是为了我而受伤的。但是,现在他却反而在担心我。这让人情何以堪?
茵蒂克丝吸了一口气,仿佛要把涌上胸口的某种情感给重新压抑下去。
我现在应该在笑吧?茵蒂克丝心想。
少年的表情是如此空洞,似乎完全不记得关于茵蒂克丝的事情。
“请问……你不要紧吗?你看起来……好像很难过……”
但是,原本以为完美的笑容,却立刻被表情空洞的少年看穿了。仔细回想,这个少年似乎总是可以看到自己隐藏在笑容背后的感情。
“嗯,我没事。”茵蒂克丝一边吐气一边说:“我当然没事。”
表情空洞的少年看着茵蒂克丝的脸,过了一阵子说道:
“……请问……我们……原本是不是认识?”
这样的问题,最是让茵蒂克丝心酸。
这等于证明了,眼前这个表情空洞的少年完全不认得自己。
完全。真的是完完全全。
“嗯……”茵蒂克丝孤零零地站在病房中央回答他。动作看起来就像漫画里忘记写作业,被叫到走廊罚站的小学生一样。
“当麻!你不记得了吗?我们是在学生宿舍的阳台相遇的!”
“我曾经住过学生宿舍吗?”
“……当麻!你不记得了吗?你的右手把我的‘移动教会’给弄坏了!”
“移动教会……移动教会……‘运动协会’{注:“移动教会”与“运动协会”日文发音近似}?听起来像是个健身中心。”
“…………当麻!你不记得了吗?你为了我还跟魔法师大打出手!”
“当麻是谁?”
茵蒂克丝几乎不敢再问下去。
“当麻!你不记得了吗?”
但是即使如此,这句话还是非说不可。
“茵蒂克丝…最喜欢当麻了!”
“对不起……”表情空洞的少年说了:
“茵蒂克丝……听起来不像是人的名字。我有养过猫或狗吗?”
茵蒂克丝的胸口,涌起一股想哭的冲动。
但是,茵蒂克丝却克制住了自己,将所有感情吞了回去。
她忍住自己的感情,露出笑容。虽然,这笑容距离完美的笑容还有非常大的差距。充其量也只能算是心酸无比的笑容。
“骗你的啦!你上当了吧!哇哈哈哈哈哈!”
“咦……?”茵蒂克丝僵住了。
表情空洞的少年带着不安的表情完全消失,宛如改头换面,变成一副露出虎牙奸笑的表情。
“我说你是猫或狗干吗还那么感动,你有被虐狂吗?你该不会很爱戴项圈吧?喂喂,我可不想落得在这种年纪,因为绑架监禁女童而被捕的下场啊!”
原本表情空洞的少年,染上了恶作剧的色彩。
茵蒂克丝整个人都傻了。她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看到了幻觉。还伸出小指在耳里掏了掏,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原本尺寸应该非常合身的修道服,现在好像觉得有一边衣服从肩膀上滑了下来。
“……咦?咦?当麻……咦?你不是……脑细胞被弄坏……忘记一切了吗……”
“……喂,难道你比较希望我忘记一切吗?”上条叹了一口气说:“你也太笨了吧?的确我是在最后一刻,自己选择让发光的羽毛给碰到。我不是魔法师,所以不知道那羽毛有什么样的效果,不过听医生所说的话,我原本应该是脑细胞受损,记忆丧失才对吧?”
“原本……应该?”
“是啊……可是你仔细想想,那种‘损伤’,本身不也是魔法吗?”
茵蒂克丝不禁发出“啊”的声音。
“就这么简单,就这么回事,就这么无聊。接下来你应该也猜得到,只要拿我的右手放在头上,对自己使出‘幻想杀手’的能力,不就什么事都搞定了?”
“啊啊……”的一声,茵蒂克丝不由自主地瘫坐在地上。
“简单地说,就是在冲击力传到大脑之前,将这股‘魔法的冲击力’抹消不就得了?如果是像史提尔的火焰那种类似‘物理现象’的东西,或许没办法吧。但是‘发光的羽毛’这种‘莫名其妙的异能之力’,当然是毫无问题。”
就像点了火的导火线,只要在火苗烧到炸弹之前把导火线切除,就不会爆炸了。
上条在冲击力传到大脑之前就将冲击力给消除了,就是这么回事。
真是太荒谬的做法了。
虽然荒谬,但仔细想想,这个少年的右手,本来就连神的奇迹也都可以消除。
一片空白。脑筋一片空白。跪坐在地板上的茵蒂克丝,抬头望向上条的脸。
修道服的一边肩膀铁定是滑了下来,因为茵蒂克丝现在的表情,可真是满头的黑直线。
“呵呵呵呵。不过你刚刚的表情真是太好笑了,平常老是一副牺牲奉献的样子,这下子终于体会到自己的笨拙了吧?”
……茵蒂克丝什么话都没回答。
“呃……咦……?……请问……”
于是上条开始变得不安起来,声音也变得认真。
茵蒂克丝的脸越来越低,长长的银色刘海盖住了她的表情。
她跪坐在地上,肩膀微微地发抖。而且好像咬紧了牙关。
对于这种超级糟糕的气氛,上条不禁试了一下水温。
“呃……在下能问一个问题吗……公主……”
“什么问题?”
“呃……您是不是……真的……生气了?”
呼叫钤哔哔狂响。
头顶被少女用力狂咬的少年,哀嚎声响遍整幢医院。
满脸怒火的茵蒂克丝,气呼呼地走出病房。
门口传来“哇!”的声音。看来正打算走进病房的青蛙脸医生,跟快步走出去的茵蒂克丝差点撞个正着。
“你们是不是按了呼叫钤?怎么回事……哇啊!这个伤可严重啦!”
少年躺在床上,上半身却倒栽在床下,两只手按着头顶在哭泣。嘴里喃喃自语着“会死……这次我真的死定了……”这画面让看的人也觉得发毛。
医生再一次从打开的房门望向走廊,然后转回头来看着病房内的上条。
“可是……这样真的好吗?”
“什么意思?”少年反问。
“其实,你什么都不记得吧?”
表情空洞的少年,沉默不语。
神所创造出来的现实,是多么地残酷,根本不敢让少女知道。
魔法大战的结果,是一男一女两个魔法师将倒在公寓中的少年与茵蒂克丝送到医院来。他们把前因后果都告诉了医生。医生虽然完全不相信,但是认为少年有知道这些事的权利,因此一五一十地转述给了少年。
就好像阅读别人的日记一样,一点意义都没有。
在别人的日记中出现的少女,看到名字也想不起来长相的少女,不管发生什么事,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刚刚他对少女说的那些话,其实都是他看着别人的日记,自己编出来的谎言。
这只包满绷带的右手,隐藏着可以消灭神迹的力量?
这种事情叫人如何相信?
“可是……这样是最好的结局了。”
表情空洞的少年这么说着。
明明是别人的日记,却看得好快乐,好心酸。
失去的记忆,明明不会再回来。
但是,少年却有种感觉,似乎那是件非常令人悲伤的事。
“不知道为什么,我不想看到那女孩哭泣。就是有这种感觉。我不知道那是种什么样的感情,或许我再也想不起来了吧。但是,我就是有这种感觉。”
表情空洞的少年,露出完全不带色彩的笑容。
“医生,倒是您为什么会相信那样的话?什么魔法师,什么魔法,都跟医生的世界非常遥远不是吗?”
“也不见得”长得像青蛙的医生得意地说:“其实医院跟灵异学的关系还满密切的呢……我的意思可不是说医院里面闹鬼喔?只是有时候啊,有些病人因为宗教的关系,输血也不行,动手术也不行,救他的命反而会被他告呢,所以身为一个医生,对灵异学的正确态度就是‘照着病人说的去做’就对了。”
医生笑了。但是医生不晓得自己为何要笑。只是看到少年的笑容,就好像看到镜子一样,自己也不知不觉地笑了。
问题是,到底哪一边才是“镜子”?
少年的笑容,不带丝毫的感情。甚至,连悲伤都没有。
少年的表情,是多么空洞。
“说不定,其实我还记得呢。”
青蛙医生的表情似乎吃了一惊,望向表情空洞的少年。
“可是你的‘回忆’,已经跟你的脑细胞一起‘死去’了吧?”
医生一边说,一边心里想着:我身为医生,竟然用了这么感性的字眼?
但是医生不禁接着又说:
“你现在的状态若以电脑来比喻,就好像整颗硬碟烧坏了一样。既然大脑里已经不再残留任何回忆的资讯,难道人的回忆还能储存在别的地方吗?”
或许医生对少年的回答有种莫名的期待。
期待他的回答可以一口气颠覆我这个无趣的逻辑推论。
“那还用说?”
表情空洞的少年回答:“──当然是在心里吧?”
......
夜。
林木在熟悉地形的时候,忽然听到了不远处的枪声和略感熟悉的大笑声。
好奇之下,林木悄咪咪地摸了过去。
于是,林木便看到了一方通行正在虐待一个眼熟的茶发少女……
“这是……那个放电的女生?”林木皱了皱眉头,林木本来不想管的,但是看到一方通行实在残暴的举动,坐在集装箱上的林木忍不住出言嘲讽了一句:“你的内心还真是和你的外表一样变态啊。”
一方通行听到声音,饶是他也忍不住愣了一下。
他看到背对着月光,坐在集装箱上的林木,忍不住眯了眯眼:“你也是计划中的人?我可没听说过这件事……”
“计划?”林木也愣了下,然后耸耸肩:“抱歉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误闯吗?”一方通行咕哝一声,接着淡淡道:“和你没关系就滚吧,下三滥。”
“呵呵,渣滓,你倒是狂妄,谁实话,第一天见你,我就不爽你了。”林木看了那边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茶发少女,眼底流露出一抹寒光。
一方通行的目光也冷了下来,说实话,对眼前这个人,他已经是很少有的客气与大度了,甚至这次还好心了一次让他远离这种恶心的地方……
好心被当成驴肝肺的感觉,一方通行很不爽,非常不爽。
他同样眯起眼:“巧了,本大爷现在也很不爽。”
说完,他一跺地面,林木坐着的集装箱瞬间浮起,而旁边的一个集装箱同样飞起,仿佛要将林木夹心一般。
林木嗤笑一声,只是抬头看了眼飞过来的集装箱,便直接化为飞灰,一阵龙卷席卷,连飞灰都不剩下了。
继而,林木在半空中浮着的的集装箱上站了起来,瞬间,坠了下去。
一方通行脸色微微变幻,接着嘴角扬起哈哈大笑:“哈哈哈哈!果然,你很强!”
说完,便是再也不管一旁的茶发女生,,脚下一踩,一方通行一拳砸向林木。
林木站在原地没动,面前一道冰盾浮现。
砰!
拳头砸在了冰盾上,冰盾瞬间碎裂,而一方通行竟然也被弹了出去。
林木和一方通行都有些惊讶。
林木惊讶是因为刚刚那冰盾的防御力是很强的,没个几十吨的力气不大可能打破的,结果一方通行那轻飘飘的一下,就碎了?
而一方通行则是惊讶于自己一拳打出去竟然被挡住了?虽然盾碎了,但自己也被弹了出去。
林木眉头轻皱,身周黑色火焰升腾,迅速汇聚到身前,双眸也是泛现血光。
一枚漆黑深邃的勾玉渐渐呈现。
过程并不很快,但一方通行没有打断,他眯着眼睛盯着那颗勾玉,嘴角挑起玩味。
于是——
勾玉慢悠悠地飞了过去,一方通行也没躲。
嗡——
八坂之勾玉的力量瞬间爆发,一方通行周围的一片地带都被黑色覆盖。
而林木,已经到了那茶发少女的身边,他本来还想救治一下的,结果,她已经死了。
林木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也是无奈,终究是见过的面的人……
想着,他的目光重新看向被黑炎覆盖的一方通行的位置。
林木留手了,没准备直接杀了一方通行,但是他也没想到,一方通行竟然是毫发未损,站在黑炎里,双手插兜,扬着嘴角看着林木,相当的玩味。
一整罡风扩散,黑炎彻底熄灭。
林木有些无言,淡淡道:“你有什么伤害免疫的能力?”
一方通行的笑容愈加玩味:“刚刚那招不错啊,有小型核弹的威力了,还压缩到这种范围,你果然很强啊。”
林木叹了口气,同样露出玩味的笑容:“所以你觉得你赢定了?”
一方通行没说话,一挥手,一道黑色漩涡飞向林木,林木面前冰盾浮现,二者同时湮灭。
一方嗤笑:“这种程度的盾牌你能造出多少个?”
林木没说话,一挥手,身后密密麻麻地冰盾浮现,铺天盖地,竟是将半边天都被覆盖了。
“你觉得我能造出来几个?”林木淡淡笑着。
一方通行一怔,嘴角微微抽搐,不过下一刻,林木一只手竖起剑指,冰盾化为冰剑,剑指一挥,密密麻麻的冰剑飞向一方通行。
一方通行依旧不动,那些冰剑却是没有丝毫触碰到他。
一柄接着一柄地碎裂掉落。
冰剑飞了一会,停了,剩下的也全部都消散。
林木和一方通行对视,良久,两人几乎同时转头就走。
没办法,谁奈何不了对方。
林木也觉得没必要为了这件事开启黑皇模式,消耗太大不说,对身体损害也不小。
他又不是真想杀他,不过是对那个茶发女生有点打包不平,加上那家伙一口一个下三滥,这才想教训一顿。
要说为那个茶发少女报仇……林木没那个心思,见过一面的陌生人而已,和自己有半毛钱关系?打抱不平一下就算积德了,更何况他和一方通行还是邻居。
干掉邻居,总归是不好的。
......
据说想了解一个人,只要看他的书架就知道。
“……一堆漫画。”
日期是八月八日,上条当麻在房间里左顾右盼,发现别说是书架,就算把整个房间翻过来,也找不到一本漫画之外的书。于是上条当麻为了好歹撑个场面,决定到学园都市的车站前去买参考书。
……去倒是去了。
“没想到一本参考书要花三千六百圆……”
上条当麻如同残兵败将般在嘴里碎碎念着。而且据店员表示,一直到昨天为止,所有的参考书为了配合夏天考季热潮宣传活动,一律半价。
不幸啊。
真是不幸到家了。
不过,这就是上条当麻的日常生活。
毕竟这家伙可是被朋友们认为“只要有他在身边,就可以像避雷针一样把所有不幸都吸走”而大受欢迎的男人。
问题是,事到如今已经是骑虎难下了。
无论如何,一定要避免“书架上都是漫画书”这个沉重的标签。当然,这并不正常。因为一般人并不会那么介意“只要看书架就能了解一个人”这种不知有没有科学根据的鸡毛蒜皮小事。
因为上条当麻丧失了记忆。
当然,并不是什么都忘了。他没有忘记红绿灯代表的意义,也没有忘记手机的使用方法。
丧失的只是“记忆”,而“知识”还存留着。
意思就是说,虽然还记得手机的使用方法,但是脑中却会出现:“咦?我把手机放哪里去了?等等,我什么时候办了手机?”之类的疑问。
所谓的“知识”,就如同字典。
例如说,在“知识”中可以查到“苹果”是“蔷薇科落叶乔木,春天会开花,结出球形的果实”。但是苹果“好不好吃”,则是要实际吃过才知道。因为脑海中完全没有“o月日吃了好吃的苹果”这种像绘图日记般的“记忆”。
据说会陷入这种状况,是因为掌管“记忆”的“经历记忆区”与掌管“知识”的“意义记忆区”两者之中,只有“经历记忆区”被破坏。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上条当麻想知道“失忆前”的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即使是靠“只要看书架就能了解一个人”这种毫无根据的说法也无所谓。
不过,这并不表示上条现在的表情,就应该是痛苦得要死。
毕竟上条并没被独自遗弃在世界中心,也没陷入任何具有急迫性的事件中,衣食无缺,更何况还有可以称之为朋友的“同伴”。
“当麻!”
夏天,回家的路上。在对于这笔突如其来的大开销,早已经死了一半的上条身边,一名少女发出了似乎不是很高兴的声音。
转头过去一看,她正嘟着嘴,看来真的不太高兴。
年纪大约十三或十四岁吧,一看就知道是外国人。及腰的长发是银色的,皮肤像雪一样白,瞳孔的颜色是如同翠玉般的绿色。
然而最让人意识到她是外国人的,却是她的服装。
基督教修女的修道服。但是颜色是纯白的,而且到处都用金丝线绣满了花纹。
看起来颇像暴发户很爱用的那种镶金线茶杯。
少女的名字是【禁书目录】。
当然这不是本名,但是似乎全世界的人都用这个名字来称呼这名少女。
上条跟少女是在医院认识的。
不,从上条的角度来看是在医院认识,但是其实好像从失忆前就认识了。虽然上条不管怎么努力回想,也想不起来有关这名少女的事。但是,上条并不想把这个情况说出来。
第一次在病房中看见少女的那一天,少女看着病床上的上条,流下了喜极而泣的眼泪。
她的眼泪并不是为了现在在这里的上条而流的,而是为丧失记忆前的上条。
上条不忍心破坏少女心中的喜悦。为了守护住少女心中的这份温暖,上条当麻必须不断扮演着“失忆前的上条当麻”这个角色。
好复杂的心情。
简直像是上条当麻变成了两个人。
但是,少女茵蒂克丝却丝毫没发觉上条心中的矛盾,她从比上条低一个头的位置,用不高兴的表情抬头看着上条。
“当麻,有了三千六百圆,我们能做什么?”
“……别说了。”
“能做什么?”
少女又问了一次。正当上条伸手把两只耳朵塞住,把两只眼睛闭起来,喊着“不要再说了”开始逃避现实的时候,他突然发现,走在身边的少女并没有看着自己的脸。
上条好奇地沿着茵蒂克丝那充满期盼的眼神望去,发现前方冰淇淋店的招牌,正在滴溜溜地旋转着。
……毕竟是八月八日,毕竟是炎热的下午,毕竟整个地面漂浮着如同怨念般的热浪,毕竟茵蒂克丝的修道服是长袖的,应该很热……。
“……你的心情我能体会啦,但是花三千六百圆来吃冰会不会太多了一点?”
“哼。”
茵蒂克丝似乎对这句话有点小小的不满,转头看向上条的脸。
“当麻,我可没有说过我很热我好难过我快中暑了之类的话。当然也没想过要花别人的钱来满足自己,所以我压根儿也没想过要吃冰。”
“……好啦好啦,我知道修女是不会说谎的啦,可是你也不必全身汗流浃背的,用那种像被遗弃小狗的眼神看我吧?你就老实说出来,你想坐在开着冷气的店里面吃冰不就得了?大气这么热,你还穿着那种毫不考虑季节因素的修道服,可是会中暑的喔。”
虽然上条嘴里讲得很大方,但这只是打肿脸充胖子,钱包里面的金钱并不会改变。
当然,不至于连冰都买不起,但是买了冰之后,就没钱坐电车回家了。
学园都市有东京的三分之一大小,对于大病初愈的上条跟弱女子茵蒂克丝来说,实在不是可以走路回家的距离。
虽然弱女子这三个字或许听起来有点歧视女性的意味,但是能轻轻松松在大热天下午,步行走过将近东京三分之一范围的女生,应该也不多吧。
不过,茵蒂克丝不知道在不高兴什么,似乎越来越生气了。她皱着眉头说:“当麻,这件衣服是将主的护持予以视觉化而产生的。我从来没有想过什么很难穿,什么很热,什么很麻烦,什么干吗不分夏天版与冬天版之类的想法。”
“……是──”
正直与温柔的人是两种不同的典型──上条当麻对这残酷的现实有了深刻的体认。
还有一点实在很奇妙,为什么这件设计夸张的修道服上,到处都是安全别针?
“而且我毕竟还是修行之身,除了烟酒之外,就连咖啡红茶水果甜点冰品等等……各种享受奢侈品都是得禁止的。”
“喔,原来如此。本来我还想说在这种热天里,靠吃冰来消暑应该是个很有季节感的好点子呢。”
某些人只要牵扯到宗教上的理由,就无从勉强去改变他的立场。
上条再看了一眼冰淇淋店的招牌,“既然如此那就算了。倒也不是非吃不──”
上条一句话还没讲完,就有一只手用音速抓住他的肩膀。上条抵抗不了那少女手指上传来的庞大压力,不得不把头转了过来。
“虽……虽然我现在还是修行之身,禁止食用任何享受奢侈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