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鸦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然后抬头望天:“刚刚的场景似曾相识,好像在我的梦里出现过,嗯,这一定蕴含着大灵的某种启示。”
“……”马哨一阵无语。
但其他人却颇看重此事,尤其是老酋长,一脸严肃道:“我们需要改变计划吗?”
“应该不需要。”石鸦缓缓地摇了摇头。
“看来也许是好的征兆。”酋长说,“今晚氏族将举行仪式,大灵一定会庇佑你们凯旋而归。”
如他所言,眠熊氏族的人们在当晚举行了盛大的萨满仪式,向神灵和先祖,为出征的族人祈福。
夜晚降临,精熟的取火者先引燃木屑,而后营地里便升起明亮的篝火。
当篝火烧至旺盛时,一头剥了皮的北美野牛就被架上去,在烈焰的炙烤下流淌着“滋滋”的油脂,并逐渐散发出浓郁的肉香。
人们啃食着牛肉,围绕火焰声嘶力竭地跳舞、叫嚷,一些人甚至疯疯癫癫,仿佛磕嗨了一般。
二十名出征的族人即将步入战争,面对的敌人则是阿拉帕霍人——北美草原上最凶狠的部族。
当他们在部落集结,全军覆没的噩耗随时可能传来,留在氏族的人们随时有可能失去父兄子侄。
面对这种巨大的风险,祈祷的人们空前疯狂,状若颠魔。
马哨前世听朋友说过一句话:迷信源自脆弱的抗风险能力。
以前他对这句话没什么看法,但眼下看着众多努力祈祷的族人,顿时觉得不无道理。
在原本的历史中,这类仪式会在几十年后演变成为“鬼舞运动”——当白人走向最终的胜利,彻底绝望的印第安人终于团结起来,他们疯了似的跳舞、祈祷,他们虔诚地认为,只要所有印第安人都一起跳舞,跳到第五天的黎明,大灵就会消灭所有白人,并归还他们失去的一切。
然后,就在他们癫狂而绝望的鬼舞之中,白人完成了最后的屠戮。
自那之后,再也没有人关注印第安人的斗争,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已经彻底输了……
马哨没有参与族人那狂热的跳舞,只是坐在角落里啃着烤肉。虽然他其实已经是一个正式的萨满祭司,名义上不仅要参加,还应该是领舞者。
“哨子哥,你不是说过,你不喜欢打仗吗?”小麻雀跑过来质问道。
“是啊。”马哨往她嘴里塞了一大块烤肉。
小麻雀先是把塞到嘴里的烤肉吃完,然后抹了抹嘴上的油,不依不饶地继续问道:“那你为什么还要去打仗!”
“嗯……因为这就是我讨厌战争的方式。”马哨停顿了一下。
小麻雀不解地看着他。
马哨继续说道:“假如你被困在一个洞穴里,洞口起了大火向你烧来,正确的做法不是向洞内撤退,而是及时迎着火焰冲出去。”
“美洲就是这样一个洞穴,后退没有出路。凶残的敌人则是火焰,在它的燃料耗尽之前,你不要指望它自己退缩。”
小麻雀似懂非懂。
马哨见她又要质问什么,便又撕了一大块烤肉投喂,同时转移话题。
“小麻雀,我来考你一道难题,你觉得是重的东西下落快,还是轻的东西下落快?”
“当然是重的东西了!”
“那如果一个重的东西绑上一个轻的东西,下落速度是会变快还是变慢?”
“嗯……应该是变慢吧。”
“两个东西绑在一起,重量肯定也变重了,既然如此,它们的下落速度不应该更快吗?”
“对哦,那应该是变快。”
“可是轻的东西下落慢,速度慢的肯定会拖累速度快的,下落速度不应该变慢吗?”
“这……”小麻雀一愣,随即便陷入茫然,拽着两个羊角辫蹲下来,“怎么会这样呢……”
一个小小的物理问题,成功让小姑娘开始怀疑人生。马哨默默地继续吃烤肉,深藏功与名。
……
所谓的“印第安人”是白人起的称呼,原因是当初哥伦布误把美洲当成印度,把美洲土著人当成了印度人。
在印第安人自己的世界里,则几乎不存在类似的概念,多数印第安人心目中最大的群体划分就是“族”,也就是阿帕奇族、科曼奇族、阿拉帕霍族这种。
而一般来说,族也不是什么严密的组织,甚至有的根本算不上组织,只是一种文化联系。
相对比较严密的组织是“族”之下的“部落”,比如阿帕奇族之下有七个部落,眠熊氏族属于这七个部落当中的“平原部落”,也被称为“基奥瓦阿帕奇部落”。
叫平原部落,是因为大多数人生活在平原上,叫基奥瓦阿帕奇部落,则是因为这个部落和基奥瓦族关系密切,有时甚至会混居。
作为平原部落的成员,眠熊氏族当然要听从平原大酋长的命令,应召参加族战以及其它各种乱七八糟的活动。
只不过由于眠熊氏族当初前因白人的袭击遭受重创,这几年一直以休养生息为理由,并没有履行什么义务,每年春天让石鸦过去跳个舞就完事了。
直到今年,一方面是阿帕奇人与阿拉帕霍人的冲突加剧,另一方面也是眠熊氏族实在不好意思继续休养了,便时隔三年再次响应大酋长号召,派遣队伍,与其他氏族一起为阿帕奇而战。
在石鸦的带领下,经过六天的路程,眠熊氏族的二十名战士踏入了科罗拉多高原的南部边缘,墨西哥境内——当然,在他们看来,阿帕奇才是这里真正的主人。
此处便是阿帕奇人与阿拉帕霍人战斗的前线,阿拉帕霍人的大军从科罗拉多高原奔涌而下,意欲击垮阿帕奇的防线。
但阿帕奇人也不是善茬,面对凶残的阿拉帕霍人,打起了拉锯战,互相征战多年。
在马哨重生的前一年,这副身体的父亲便是死在这个战场上。
因此亲身来到此处,马哨的内心多少有几分异样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