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7 章(1 / 1)

夜半的青羽山格外宁静,各家窗户里基本都没了灯光。几盏路灯兢兢业业地守在路边,和月光一起,尽力发散着光芒。

黑色的jeep停在某一栋单元楼下。坐在车里的男人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易宣几天没有回家,他都是在车里睡的。

车子停在这里,他只要一抬眼,就能看见12楼的那扇窗,亮着灯的或是没有。

他猜测着她是睡了或是在看书?

秦丞晚上劝他,两个人不能一直这么倔着。

他当时不言,任由酒精侵蚀他的理智。

可酒意总有散去的时候。

易宣怎么能不知道辛月倔强,她总是吃软不吃硬的。

可这一次,他偏偏就是不想让。

大约也是这段时间被她宠惯了,日子过得太甜,他心里头那些苦就格外难以下咽。

明明这五年他一直都是苦着过来的。

车里太闷,易宣微掀开眼皮,摇下车窗,冷风吹进来,他清醒了不少。

抬眼去看,十二楼那窗口仍是黑洞洞的。

他点了一根烟。

橙红的火光在他修长的指尖忽明忽灭。

他微眯着眼睛,轻飘飘吐出一口雾,很快就被寒风带出窗外吹散。

烟味没在车内停留多久,他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极快地掐了烟。

这车里还留着辛月的味道。

似有若无的香气被烟味缠上,不再清幽可人,反倒好像多了两分妖气暧昧。

这车上,有他们曾经缠绵过的痕迹。

可能是今天喝到了位,也可能是这月光太柔,易宣闭上眼,曾在这车内上演的一幕幕旖旎都轮番在他眼前重映。

自从有了第一次的亲密,接下来的每一天都在有。

这种事情就是这样,一旦开了头,就是上了瘾,想停也停不下来。

他离家出走这么多天,也憋了这么多天。

他实在想她。

想她软弱在他怀里轻颤;想她娇媚伏在他胸前低喘;还想她哭哑了嗓子让他不要再继续……

易宣眸色深沉,伸出手去开了车门。

他上楼直接用钥匙开了门。

这钥匙不是辛月给的,她知道,可也没说什么。

她总是这样对他默许。

家里黑漆漆的,易宣也没开灯,进了门就径直往房间去。

房里有和她身上一样的香味,幽幽淡淡的,易宣的心一下就安静了下来。

他甚至都开始后悔,为什么非要吵那一架。

辛月睡觉很轻,怕光怕吵。

他进门后没去开灯,屋里的一切都像蒙着一层蒙蒙的黑纱。

他正抬脚往床边去,却突然发现床上好像没人。

易宣眉目一沉,正要开灯,手机忽然响起来。

突兀的铃声打破屋内的寂静,稍显诡异。

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什么,易宣猛地变了脸色,转身冲出门去。

*

76°酒吧。

明威正和一个经理模样的人说着什么,易宣坐在一边,面前放着一台电脑,上面正播放着今天凌晨的酒吧内监控。

易宣紧紧盯着监视器里的画面,一直到右下角显示的时间到了02:13,他终于看见了辛月。

监视器里的画面,因为店内灯光的原因不是特别清晰,没有声音的播放像是在看哑剧。

明威和经理也看了过来。

摄像头没有拍到辛月的正脸,但只一个侧影已经足够易宣分辨。

02:15,她到了画面右上角的a93号卡座。

这个位置是个死角,易宣只能看见她半边身子停在画面里,却看不见画面外发生了什么。

02:30,辛月转身离开,身边多了一个小姑娘。

她半抱着那个女孩子,看不清神色,两个人脚步很快。

02:34,她们在酒吧门口拦了车,上了车之后,画面就停住了。

易宣看完,眉头拧得很紧。

两个小时前,明威接到这家店经理的电话,他匆匆赶过来,看了一眼监控,马上就给易宣打了电话让他过来。

不过这经理给明威打电话却不是因为他认得辛月,而是和辛月一起离开的那个小姑娘。

“准备关门的时候我正在这儿清账,我手下的服务员跑来说a93一桌三个人,一晚上消费了接近五万,大半都是酒水。还说送酒去的时候听见其中一个小姑娘嚷嚷自己是易总的妹妹。”店经理说着,看了易宣一眼,像是有些忌惮。

“我手下那小子也就是当个笑话说给我听,我也是当个玩笑给威哥说着听的,谁知道……”谁知道还真的把易宣给招来了。

明威看出了经理的惶恐和紧张,使了个眼色让他先下去。

当年易宣提前知晓了上头的动作,顺水推舟任由江美把承建夺去,还让罗彪卖了自己的股份,狠狠从江美身上挖了一笔。后来严查令下来,一封查不出源头的举报信往上一送,桑旗怎么也算不到已经落入肚里的肥肉突然着了火,直接把他烧了个肠穿肚烂。

那时候易宣和桑旗还保持着互相钳制的利益关系,彼此手上都有对方的把柄。眼见承建落入了自己的口袋,桑旗念着易宣也曾让他赚了一些钱,所以罗彪来卖股份的时候,他答应得很爽快。

只是桑旗万万想不到,易宣根本就是挖了个巨坑给他跳,逼着他用自己的血肉来填。

他那时自顾不暇,找易宣算账自是不可能,便把一腔怒火全都发泄到了江美母女身上。

江美是被折磨死了,易琪却是没什么消息传出来。

这几年更是像人间蒸发了,完全找不到一点消息。

易宣没想到她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她这一出现,不仅惊动了辛月,连他现在也坐在了这里。

要说这是巧合,易宣不信。

但她到底是怎么把辛月叫出来的,监控没有拍到的那一刻钟里究竟都发生了些什么,现在她们又去了哪里?

这些才是他现在最担心的事。

待吧台前只有他们两个人了,明威上前压低声音问他:“辛月旁边这小的,是不是易……”

他没说完,易宣啪的一下合上电脑,起身一言不发地往外走。

*

辛月从前酒量很浅,喝不了多少就要脸红头晕,后来有一天,她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喝不醉了。

身边的易拉罐多到可以堆成一座小山,可她脸不红心不跳,除了肚子有些涨,她半点醉意没有。以至于她还能板着脸训斥易宣不要穿着鞋子往她床上爬。

今天晚上喝的这些洋酒看起来很多,但于辛月来说,还不够让她醉倒。

出租车的后排座位空间逼仄,辛月这样窝着,胃里有些难受。

她把窗户打开些,冬日的夜风吹进来,冰凉刺骨。

易琪将自己蜷成一团缩在她手边,身上盖着辛月的外套。

她好像是睡着了,眉头紧皱,极不安稳的样子。

怕她着凉,辛月将窗户升起来了一些。

晚上在电话里听见易琪哭着喊她“月姐姐”,辛月的心一下被人揪了起来。

她赶到酒吧里,看见易琪正被两个男人围着欺负,巴掌大的小脸上尽是黑色的泪痕,劣质的眼线和睫毛膏在她眼下糊成一团。

她穿着吊带和短裙,头发散乱,露出胸口和腿上大片洁白姣好的皮肤。许是喝了不少酒,浓妆都盖不住她脸上的烧红。

如果不是那一声带着哭腔的“月姐姐”,辛月根本就认不出如今的易琪。

辛月顾不及震惊,她只想把易琪带走。

那两个男人喝红了脸,按着易琪不让走不说,还硬要拉着辛月一起来喝。

他们面前桌上的五瓶洋酒已经空了两瓶,还有其他倒掉的瓶瓶罐罐不知多少,易琪被困在他们中间,摇摇欲坠地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辛月不想跟醉鬼费时纠缠,缠也缠不清,干脆抄起桌上剩下的三瓶洋酒饮尽。

那两人见状还不肯放人,辛月心急,摔了酒瓶,用碎玻璃抵着其中一个人的喉管,好不容易才把易琪带出来。

出租车上,易琪说,她今天是和同学一起来的,可她们竟然把她推给了那两个混蛋。

辛月没有听她哭完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酒吧里,而是问她怎么知道自己号码的。

她这样清醒,倒像是把易琪吓着了。

易琪没有立刻回答,只又开始掉眼泪。

她哭得伤心,辛月心软一再追问,易琪才哭着告诉她,江美死了。

“四年前,邻居说她从顶楼跳下来,砸在二楼家的露台上,脸都没有了。”

易琪说这话的时候,辛月心头一颤。

她想到当年辛达去世的时候,似乎也是这样血肉模糊。

她怕易琪也看见了那样可怕的场景。

辛月抱着她,轻轻拍抚她哭到发抖的肩膀,“琪琪,你……”

“我?我在学校里。等我回家,家里已经被烧了个干净。”易琪说,“她好狠。一把火烧了家里所有的东西,还毁了左右邻居的房子。幸好人家看我一个小姑娘可怜,也没找我讨要赔偿。反正就算他们找我要,我也赔不起。”

易琪说这话时,眼角似乎有一抹冷嘲的笑意一闪而过。

辛月看见了。

她原以为当年江美夺走了承建,易琪自然能重新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可想不到再见的时候,她却经历了这样一番惊天的变故,变成了如今这般的模样。

易琪所经历的,比那时候的她还要残酷。

毕竟江美走的时候,易琪才十一岁。

辛月问她现在住在哪里,她送她回去。

易琪却抬眼有些错愕地望着她,问:“你不带我回家吗?”

辛月一怔,忽觉易琪此时的神情有些熟悉。

想到了什么,辛月心下沉了沉。

“你想让我带你回去?”

易琪睁大眼睛望着她,虽不说话,但眼里写满了渴望。

辛月望着她半晌,点了头:“好。”

*

回到家,辛月安顿好易琪,等她熟睡,辛月才轻手轻脚地退到客厅里。

她给手机充上电,开了机,一连十多条未接来电和几十条微信消息蜂拥而至。

她还没来得及一条条点开看,大门外突然传来钥匙开门的声响。

辛月一惊,刚站起来就看见易宣带着一身寒意到了她面前。

“易宣……”

他一把握住她的手臂,眉头紧锁地将她上下打量,“你有没有事?”

一周多没见,辛月还记得他之前走的时候有多生气,可他现在站在自己面前,眸子里装着紧张和关切。

辛月心头微热,还没说话,他突然拉起她的手,神情冷凝地沉声问:“怎么搞的?她跟你打架?”

她右手虎口外侧有一道血痕,想来是之前摔酒瓶的时候划破的。

她这一路都没发觉,他却一进门就看见了。

“没事。”辛月抽回手,垂眸的瞬间,她忽又想起了什么,抬眼问:“你说她?”

易宣冷着脸没说话。

辛月讶异问:“你都知道了?”

“那酒吧的经理认识明威,明威给我打了电话。我去看了监控,才发现你也在那。”易宣说。

辛月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皱了眉等着他继续说。

“在你去救人之前,屋里那个已经叫嚷了自己是我妹妹。”易宣说着冷笑一声,“你说,我真有个这样的妹妹么?”

辛月有些发愣,“你怎么知道我把她带回来了?”

易宣幽幽望着她半晌,拥着她坐在沙发上,说:“等会再说,我先去拿医药箱给你上药。”

趁着上药,辛月将晚上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和易宣想的一样,她也觉得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不太像巧合。别的不说,她出国之后更换了所有联系方式,易琪到底是从哪里知道她号码的?

她着重说了自己的疑虑,对喝酒和摔酒瓶子的事情倒是轻描淡写一笔带过了。

但易宣却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他闻言一把扔了手里的碘伏棉球和镊子,皱着眉头问她:“你跟那样的人喝酒?!你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辛月自知理亏,望了一眼茶几上充着电的手机,轻道:“情况紧急,而且我手机没电了。”

易宣对她这套说辞并不买账。

他侧过脸,似是生气了,唇角抿得紧紧的。

折腾了整个晚上,此时已经天亮了。

辛月却一点都不困,她望着易宣,越看越清醒。

之前的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这七八天是怎么过的,辛月一点印象也没有了。现在见到他冰冷的侧脸,更觉得他在自己面前发脾气的样子似乎就在昨天。

客厅里半晌没人说话。

“不管怎么说。”易宣压下了脾气先开口。

“屋里那是个‘炸*弹’,你要小心应付。”

他没直接说要送易琪走,这倒让辛月有些意外。

“你要留她在这?”

“留她?”易宣古怪地看了辛月一眼,“‘炸*弹’自然是要炸的,我怎么能让她炸到我们?”

他神情冷冽,眼中戾气涌动。

辛月不由沉了声问:“你想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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