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诗萱从小就娇生惯养,别人是含着金汤匙长大,她却是含着金山长大的。
出生以后,作为钟家的第一个女儿,被父母捧在心尖上,宠到天上去,过了一年半,家里又为她生下了一个弟弟。
原本在别的家庭,有姐弟俩可能还会争宠,可是在钟家,粉雕玉琢的小团子钟玺佑却是处处护着孟诗萱,把这个唯一的姐姐当成宝贝来疼。
孟诗萱从小就知道,自己命好,出生在钟家这样的家庭,周围的朋友都羡慕她,包括她的闺蜜喻思雪。
喻思雪家里也不错,但是比起钟家来,还是远远不及。每次宴席聚会,喻家大人巴结着钟父钟母,小小的喻思雪在一边瞧着,就很有些尴尬,明明她和孟诗萱是朋友,可是,她的父母却好像比钟家父母低了一个阶层。
就这样,孟诗萱一直过着小公主般的日子,她以为这种日子永远都不会结束,毕竟钟父正值壮年,等到自己成年以后,他们就会把财产继承给自己,而自己也将继承钟氏的公司,从千金小姐转变为真正的女强人,无论是事业还是爱情都一帆风顺。
家里也给她定下了和时之棠的婚约,她喜欢时之棠,对这桩婚事很期待。
可是万万没有想到,就在十二岁生日这天晚上,她做了一个非常混乱的梦,梦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不记得了,只是醒来的时候,满头大汗,浑身潮湿黏腻。
而不对劲的是——
她睁开眼睛,猛然一惊,怎么回事?她是睡觉的时候被谁偷偷地移动了个地方吗?为什么她没有睡在自己那张真丝大床上,房间也不是大落地窗的朝南阳光房,而竟然是一个只有七八平米巴掌大一块的简陋的房间,没有任何家具,看起来就像是什么客房一样?
但是这装潢……
孟诗萱惊慌地坐起来,这装修风格分明还是在钟家呀,她猛然惊醒,赶紧爬下床,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也变了,她明明记得自己睡前还穿着真丝流苏睡衣的,那是她最喜欢的一件,去年生日的时候钟母给她买的。
可是现在,自己身上只是一件普通的吊带棉布睡衣,看起来简直像是个保姆的女儿一般。
她简直吓坏了,趿拉着拖鞋就朝外面跑去。
果然还在钟家,孟诗萱松了口气。
她发现自己刚才是睡在别墅的一楼,平时下人睡的地方,怎么回事?这一切简直太匪夷所思了。
她心中害怕,急促地往二楼跑,想扑到钟母的怀里去,让她给自己安慰。
廉价的拖鞋在地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很快就惊醒了一楼下人房间的其他人,张妈打着哈欠出来,烦躁地看了眼突然发神经似的跑出房间的孟诗萱,冲她压低声音道:“孟诗萱,你干什么?大半夜跑楼上去是想惊扰太太先生吗?”
——孟诗萱???
“你叫我什么?”孟诗萱不敢置信,恼火地瞪着张妈:“你竟然敢这么对大小姐说话?”
还是十二岁的孟诗萱远不如后来那么会掩饰情绪,再加上娇生惯养长大,这个时候的她脾气很有点骄纵。
张妈莫名奇妙:“大小姐,就你?死丫头,做什么梦呢,赶紧下来。”
孟诗萱惊呆了,被张妈拧着胳膊下楼去。
一楼下人房又走出来一个女人,看起来有几分清秀风韵,和自己竟然有几分相似,她心疼地看了眼被张妈拧着胳膊的孟诗萱,连忙把孟诗萱护到身后,压低声音说:“张妈,你干什么?萱萱应该是梦游了,我带她回去。”
张妈烦躁地挥挥手:“快回去,夫人肯让你没找到房子之前把孩子留在这里养一段时间,已经是很大的开恩了,你们不要总是半夜吵。”
孟诗萱脑子嗡嗡响,完全搞不懂这是什么情况,她看了一眼平时对自己巴结奉承,此时却对自己冷着脸的张妈,又看了一眼这个和自己长得有几分相似,被叫做孟倩的女人,整个人都像是被雷劈了一样,呆呆的。
这是什么噩梦?
孟倩正要拉着孟诗萱往房间回走,孟诗萱却猛然挣脱她,惊慌地尖叫着朝楼上跑去。
“妈——!”她大喊。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楼上的钟家人想不听到都难。
钟父白天工作疲惫,此时被吵醒,一肚子火,他翻了个身,挥挥手,示意让钟母去解决一下。钟母也冷着脸披上睡衣,打开门出去。
她拢着绸缎睡衣,高高在上地站在门口,用那种没什么感彩的眼神看着孟诗萱:“怎么,大半夜的吵什么?”
“妈。”孟诗萱委屈得眼泪都流了下来,正打算要扑过去,就被钟母猛然推开。
“干什么?”钟母吓了一跳,盯向匆匆赶来的孟倩和张妈,嫌弃地道:“你家这丫头怎么了,犯病了吗,上了楼就往我身上扑,赶紧带下去。”
孟倩也不知道今晚女儿是怎么了,她慌忙拽着孟诗萱要下去,她和孟诗萱都是外来户口,钟家虽然给她的保姆工资很高,但也解决不了孟诗萱的小学入学问题,所以这阵子她忙着跑关系,没时间租房,就请求太太,先让女儿在客房里睡一段时间。
太太也算是人好,心底善良,不太在意这种小事,答应了。
但谁知今晚萱萱像是魔怔了一样,不仅不认自己了,还往太太身上扑,喊妈,这成何体统?肯定遭到太太厌恶了。
她把孟诗萱往楼下拖,孟诗萱还哭了起来。
忽然,楼上房间被打开,一道清脆含糊的女孩子的声音响起。
“妈妈怎么了,很吵,睡不着了。”
钟母见自己宝贝女儿光着脚出来,心疼了一下,连忙蹲下去把她抱起来:“悠悠,说了多少次不要光脚,怎么记不住。”
“我睡不着了。”女孩趴在钟母肩头,睡意朦胧地呓语。
钟母连忙抱着女孩回房间:“妈妈给你念一个床前故事,哄你睡。”
孟诗萱眼睫毛上挂着眼泪,怔怔地抬头看着,只见被钟母唤作“悠悠”的女孩,五官那样精致,和年轻时候的钟母很有几分相似,穿着粉色的干净柔软的睡衣,黑发长长地柔软地披在肩上,像是从童话里走出来一般。
她脑子里一片空白。
这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一觉醒来,自己变成保姆的女儿了?!
而为什么,钟家的掌上明珠换人了?
……
孟诗萱整个人都处于惊愕、不敢置信和惶恐当中,她搞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而孟倩把她送回房间后,也没有走,而是掀开被子,慈爱地和她一道钻在床上,拍了拍孟诗萱的脑袋,试图安抚她,让她冷静下来。
“萱萱快睡,明天还要起来干活呢。”
“干什么活?”孟诗萱愣了一下,她记得明天她还要去上钢琴班。
“你忘了明天是周末?你帮着我把院子里的草坪处理一下,这都秋天了,很多落叶,太太说——”
话还没说完,孟诗萱的脸色就变得异常难看:“我不要,为什么让我来打扫?”
孟倩愣了一下,苦笑起来:“好吧,你不愿意的话,那明天就待在房间里看看书,不过可不要随便跑出去了,钟家那个小少爷有点排外,不是很喜欢你……”
孟诗萱压根没听她在讲什么,只觉得孟倩身上各种炒菜的味道异常难闻,她忍不住皱了皱鼻子,眼底划过嫌恶,试图把孟倩推下床。
“不要你和我睡。”
孟倩纳闷儿地摸了摸孟诗萱的额头,说:“你是不是发烧了?你这孩子,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
孟诗萱猛然甩开孟倩的手,脸上还挂着泪水,她惶然道:“我根本就不是你女儿,我是钟家钟太太的女儿,钟家的千金大小姐,你们到底都怎么了?!”
孟倩叹了口气,觉得自己这女儿简直是做梦,脑子都做糊涂了:“你又在做白日梦了?”
她这时候也有些烦躁了起来,自己含辛茹苦把孟诗萱拉扯到这么大,她却老是在做豪门千金小姐的梦,做钟家的女儿有那么好吗,这样对得起自己吗?
她把孟诗萱按回在床上,给她掖了掖被子,转身就走:“明天早上我再叫你起来。”
说完,留下孟诗萱一个人在房间里。
孟诗萱将被子拉到脖子上,害怕地看了眼外面的树影,脑子里一团麻线。
她眼角淌着泪,怔怔地看着天花板,这不是她的房间,她完全睡不着,背上的床又冷又硬,烙骨头。
到底为什么一切会变成这样?她到底在哪里?为什么钟母看自己的眼神那样冷淡?而为什么自己的位置又被另外一个小女孩取代了?
难道,之前她在钟家度过的千金小姐般的生活才是一场梦吗?
不不不,一定是现在才是一场噩梦。
孟诗萱狠狠地捏了一下自己的脸,居然痛得叫了出来,眼前的这一切竟然都不是梦!
……
就这样乱七八糟的,孟诗萱到底也是睡着了,只不过梦里还在不停地掉泪,抽搐着。
她真希望第二天睁开眼睛,发现这一切都是在做梦,她还能变回钟家的千金大小姐。
但是第二天睁开眼,她竟然发现她还是在这巴掌大的一块房间里!一大清早天还没亮,门就被孟倩敲响了,催她起来去厨房帮忙!
她以前哪里干过这种粗活,她简直恨透了孟倩这个女人,她紧紧闭着眼睛,假装睡得熟。
孟倩推门进来,发现孟诗萱还在呼呼大睡,也没有办法,毕竟孩子还在长身体,她这个当妈的没能力给孩子好生活,总不能让孩子觉都睡不好。
她只好又轻手轻脚关上了门,自己去厨房忙活了。
直到早上,孟诗萱听见有人从楼上下来,以及餐厅里传来了熟悉的面包芝士的香气,她才睁开眼睛,穿好衣服出去。
衣柜里的衣服都是她的尺寸,但十分的朴素,她嫌弃了一番,才找了稍微不那么丑的一件裙子穿上。
餐桌边,一家四口十分和睦,钟父一如既往地拿着报纸在看报,眉头蹙着,钟母脸上挂着笑容,一会儿给女儿抹黄油,一会儿给儿子倒酸奶,催促两个人快快吃,早点长大。
弟弟钟玺佑此时还是个十岁的小团子,脸上肉很多,软乎乎的小胖手伸长了,想要拿面包给姐姐。
孟诗萱呼吸一窒,简直要哭出来。
她看见,坐在钟玺佑旁边的那个小女孩,十分自然地给钟玺佑拿了一片面包,那明明应该是自己的位置!
可是为什么,眼前的这一幕无比和谐、自然,就好像根本就应该是这样,这才是现实,而之前她当钟家大小姐的那些年,反而别扭得好像是她自己幻想出来的一样。
孟诗萱还是无法接受现实,她冲过去,去拽钟玺佑的手:“玺佑,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你姐姐。”
钟母简直吓了一大跳,她觉得这保姆的孩子简直是个疯子,昨晚已经闹过一回了,这一大早上居然又闹一回。
她赶紧站起来冲过去,把孟诗萱从钟玺佑身边扯开,推了孟诗萱一把:“干什么?”
钟玺佑自诩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男孩,但是这会儿才十岁,而且孟诗萱冲过来实在太突兀,他被吓了一跳,忍不住惊慌的嚎哭了起来:“滚,不要碰我。”
场面顿时乱成一团。
钟父本来就在为公司的事情烦心,又听到儿子吵,以及这个突然冲出来的保姆女儿也是不省心,他瞥了孟诗萱一眼,对一边的张妈冷着脸道:“这孩子怎么还在这里?孟倩的房子还没有找好吗?”
张妈急忙把孟诗萱拽开,说:“先生,抱歉,是我的失误,我这就把她带出去。”
钟母安抚完儿子,又赶紧去看钟悠悠,在钟悠悠脸上摸了摸,确认钟悠悠没有被吓到,才松了口气。
钟悠悠淡定地坐着,成熟得像个小大人,乌黑的眼眸十分镇定。
她给钟玺佑拿了一块钟玺佑最喜欢的西瓜,塞到钟玺佑嘴里,命令道:“不许哭了。”
钟玺佑怔怔地看着姐姐,用软乎乎的胖手拿过西瓜,这才破涕为笑。
“姐姐最好了。”他凑过去“吧唧”亲了钟悠悠一口。
被往别墅大门口拽的孟诗萱睁睁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简直觉得天旋地转,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她的一切——不,那是她的一切吗?还只是她在做梦?
她眼前发晕,被张妈强行拽走。
而还在门外除草的孟倩听见了客厅里的动静,也是慌不择路地跑过来,见到又是孟诗萱惹的祸,就算她再疼爱女儿,这下子也急了眼,忍不住就狠狠地拍了孟诗萱的背一巴掌。
“你这孩子怎么回事?怎么又惹事?我今天非得带你去医院看看。”
孟诗萱这会儿脑子嗡嗡响,哪里顾得上孟倩说什么?
就这样,她被孟倩带到了医院去。
检查了一番,没有发烧,也没有生病。
孟倩心里犯嘀咕,不知道自己这平时安安静静的女儿今天到底怎么了?这样闹了一出,钟家怕是不会再让她和自己一块儿寄住在那里了,自己得赶紧找房子才行。
忽然,一边的内科医生听完孟倩介绍的情况以后,犹豫了下,对孟倩建议道:“你这个女儿可能是这里有点问题。”
他指了指脑子说:“建议去精神科看一下。”
孟倩吓了一跳,道:“医生,你可别吓我,怎么可能?她小小年纪,怎么可能脑子有问题?”
孟诗萱从发晕中缓过来,听见了这么一句话,愤愤地甩开孟倩的手:“我脑子没问题!”
她抹着眼泪往医院外面冲。
孟倩只好在外面追,追上了,一把抓住她,说:“抱歉啊,萱萱,是妈太粗鲁了,不该打你的,没事,今天我们就去看房子。”
“看房子?”孟诗萱不解:“看房子干什么?”
“早点搬出钟家别墅,免得寄人篱下啊。”孟倩笑了笑,脸上透出几分母亲的慈爱,给孟诗萱擦掉泪水。
可孟诗萱却甩掉她的手,像是看什么瘟疫一般:“我不走!凭什么,我就是不走!”
她哭了出来,蹲在地上,捂着脸。
到底为什么,一切会变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