鄢淮手持烛台踏入了画舫最深层存放着酒坛的房间里,因为行走而摇曳的烛火映在戾气四溢的脸上更是衬得他如同掌握百鬼的阎王一般。
明明是白日但这里却是阴暗没有光线的,哪怕画舫再是奢靡华贵这儿也透出了一股子格格不入陈腐气息。
“唔唔唔……”口中塞着抹布被麻绳捆住手脚在地上疼得翻滚的人,眼眶凹陷流出了两行血泪。
鄢淮嫌恶的绕过地上扔着的那两小团看上去像是一滩烂泥的东西,对旁边的韩捷说道:“这就是那个胆敢在暗中窥视小贵妃的侍卫?”
小贵妃的美貌为什么总会引起那些臭虫的觊觎呢?或许他就该打造一副精致的金链将小贵妃锁在岁华宫的寝殿中,这样就只有他能看到了。
越想鄢淮越发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但可惜了,小贵妃大概是不愿意被锁起来的。
手中握着正在滴血的匕首,韩捷答复道:“是的,陛下。”此时他面对的不再是所谓的富商燕公子,而是陛下。
“那还不快将他的舌头也削掉。”鄢淮用烛台打量着周围,“免得一会儿被人听到声音惊动了贵妃。”
将抹布抽出扔在一旁,在被捆着的那个人还没来得及叫出声时韩捷就单手卸了他的下巴,匕首刺入他的口中搅动两下便将一条红色物体带了出来。
鄢淮怕被玷污衣袍便后退了两步,看着飞溅到墙上的血痕他有些不满,这手法比起万枝春来差远了。
韩捷用低头来遮掩自我厌恶的神情,开口回禀道:“陛下,好了。”
扔到河里怕是不等喂鱼他就已经淹死了,不行。
千刀万剐这种刑罚又太普遍太无趣了。
船上只有两个厨房,不能被这种人的臭肉玷污,也就没办法剁成馅做包子喂狗了。
焦躁的来回踱步,忽然鄢淮看见了房间角落里有一个巨大的酒坛,便指着酒坛对韩捷说道:“将他泡在那里养着吧。”
相比于其他酒坛算得上是大了,但装个人进去却是有些不够,韩捷打量了一下后说道:“陛下,塞不进。”
“那就挑断他的手脚筋将人折着塞进去。”鄢淮这时更加怀念只要只吩咐就能听懂自己意思的万枝春了。
“是,陛下。”韩捷再次转身对向了地上躺着的那个人。
那个人虽然目不能视口不能言但耳朵却还完好,他清楚的听到了陛下对自己的判决,更是拱着拼命挣扎了起来。
看着韩捷在那边忙活着鄢淮开口感慨道:“他真幸运。”
韩捷有些疑惑,他想不出这个人究竟幸运在哪儿了。
“那么多人悄无声息的就没了,而他却能让朕亲自为他挑选死法。”鄢淮反问:“难道还不够幸运吗?”
一滴血溅到了他的眉骨上顺着流了下来,韩捷垂下了眼帘抬手用袖子轻轻擦了一下,“能劳陛下费神是他的荣幸。”
真好,少杀了一个人就当是为未来的皇儿积福了。
鄢淮将手中盘着的舍利佛珠放在了胸前,面对着那个酒坛装模作样的念了句:“阿弥陀佛。”
身着白衣的年轻男子明明口中念的是佛号,但灯烛照出的人影却如同狰狞的恶鬼一般。
——
不知道是太医的药起了作用,还是鄢淮已经习惯了水上的感觉,反正在薄媗看起来他已经恢复的和往常没什么区别了。
‘嘭’、‘砰’、‘咚’……
门外是不绝于耳的物体碰撞声,但鄢淮却好似丝毫没有听到一般,掀起衣摆盘腿坐在了木案前的锦垫上,摆出了张白玉棋盘后抬头说道:“媗儿过来下棋。”
忽然又听到了一声声重物落水的声音,“可是我不会下棋呀。”说完薄媗便起身想要出去查看外面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仿佛是没能拿稳盛着棋子的玉碗,手一抖碗口倾斜黑棋子尽数落在了白棋子之上,鄢淮拉住小贵妃的手腕说道:“媗儿先帮我将棋子分开。”
黑棋子覆盖在白棋子之上倒是不难分开,薄媗坐回去伸出手臂想先抓一把黑棋子出来但却见鄢淮的手再次抖了一下便将两种棋子混合了个均匀。
放下玉碗后他揉着手腕略显僵硬的说道:“不知道是不是之前奏折批多了,我的手腕最近格外的疼。”
薄媗现在能确定鄢淮是故意的了,故意不想让自己出去,于是便顺着他的话继续说下去:“那我替阿淮分棋子。”
将两只玉碗拉到了自己面前,薄媗挑拣着其中的白棋子。
鄢淮一边不悦手下的人办事不利发出了那么大的声响,一边希望小贵妃的动作能慢一些。
不过哪怕薄媗自己也刻意放慢了动作但棋子还是有挑完的时候,就在她准备装作没听见外面的声音时一声巨响落在了正门外。
即将入夜时分,船上到处都已经点燃了灯火,透过门纸她甚至已经看到了两个黑影搬着什么东西匆匆走了过去。
门外还透进来了宋平的小声斥责声:“搬个东西都不会搬,声音这么大让夫人发现了怎么办。”
……
你这样很难不让我发现啊!
所以外面到底是在做什么,还需要瞒住她,该不会是在搬尸体什么的吧。
深知要想在宫内活得久就要学会不去探究不该知道的事情,薄媗主动给了面色难看的鄢淮一个台阶下,手一抖又将棋子混合在了一起,“没拿稳,我再重新挑一遍吧。”
“你先在这里挑着。”鄢淮眉头紧蹙起身向外走去,出门前甚至不顾形象的在门纸上戳了一个洞贴上去看了看后才推门出去。
薄媗只当没看到,默默的捏起一颗白棋子放到了玉碗中。
片刻之后鄢淮回来了,接着她便发觉外面静了下来,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最后一颗白棋子也被她挑出来后,薄媗提议:“分完了,不然咱们去睡吧。”既然不想让她知道那就干脆早点睡吧,随便他们在外面折腾。
刚站起来准备去屏风隔出来的内室换衣裙但却被鄢淮按着肩膀给按了回去。
“媗儿不急。”鄢淮伸长手臂从后面的柜子里抽出了两本话本,“今日你还没有看话本。”
不急?那昨天是谁按着她说明晚绝对不会轻易饶过她的?接过话本的薄媗彻底搞不懂鄢淮这是要做什么了。
所幸她并没有太多的好奇心,话本的故事也够狗血够引人入胜,一翻开就使人沉浸其中。
正当她看到公主一怒之下休了软饭男赶走了他一家极品亲戚的大快人心处,忽然外面的灯好像全都熄灭了。
窗纸外面整个暗了下来,船上陷入了一片漆黑之中,好像只有他们所处的卧房仍然亮着烛火。
“媗儿别怕。”鄢淮边说着边走到薄媗身边拉着她向外走去。
“阿淮,要不然让暗卫先出去查看下情况吧。”被拉着走的薄媗内心是拒绝的,按照恐怖片套路这时候就该待在原地,越是去探究死的越早。
但鄢淮却对她的话充耳不闻,到了门口后就果断的将其推开了,外面是一片幽暗,仿佛这条画舫上全部的光亮都集中在了他们身后。
在他们踏出门槛的一瞬间身后的卧房也暗了下来,薄媗心中出现了四个字,果然如此。
水面一番平静毫无波澜,画舫静静的停在了上面,周围没有一丝光亮和声响,这里仿佛只余剩了他们两个活人。
连厚重的云层也配合的遮住了明月,空气中传来莫名的香料味儿,气氛越发的诡异了起来。
薄媗其实并不是很害怕,因为她有种直觉这和鄢淮方才遮遮掩掩神神秘秘的举动有关。
一阵冷风吹了过来让她打了个颤栗,摸着身上单薄的裙衫她感觉明天可能会感冒。
鄢淮将身旁被吓得发抖的人揽在怀中安抚道:“别怕,有我在。”他有些后悔听宋平的鬼话了,说什么突如其来的才惊喜,但小贵妃胆子这么小被吓到怎么办。
并不是很害怕的薄媗配合的缩到了他的怀里,有人挡风就暖和多了,幸好周围够黑鄢淮看不清她的表情。
画舫周围忽然亮起来星星点点的烛火,仔细看过去原来是一条条站着黑衣人的小木舟,数量之多遍布了目光所及之处的河面。
此时薄媗才真的害怕了起来,这么多的刺客,他们还是在船上,这下逃都没地方逃了。
暗卫怎么还不出来救驾,还是连暗卫都已经被人悄无声息的处理掉了。
正当她准备问鄢淮要怎么办时一束耀眼的火焰从小舟之上冒起,直冲云霄划破天际。
‘嘭’
璀璨盛大的焰火在夜幕炸开。
接着便是一束又一束接连不断的焰火,它们将夜幕衬得犹如白昼,河面上也倒映出无数种混杂绮丽的色彩。
薄媗听见有人附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生辰快乐。”温热的气息使她的耳垂微微泛起痒意。
从前看小说时总觉得霸总给玛丽苏小白花放满城烟花示爱的桥段很俗套,要是让她选肯定是霸总直接给钱会更让人开心。
但亲眼见到这样的景象之后她忽然觉得俗套也挺好的,大概是因为她已经不差钱了吧。
环住身旁人的腰,薄媗抬头看到焰火明明灭灭的光线映在鄢淮棱角分明的面容之上。
在他低下头的那个瞬间,薄媗发现鄢淮的眼中没有山川湖泊没有万里江河,只有她。
对此薄媗表示很感动,所以她决定隐瞒昨天才是自己生辰的事实。
呵,狗皇帝连她生日都记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