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明这一哭,众人都没有料到。
哪怕是何鸢,也给这人吓了一跳。
他无论如何都不肯放手。
霍明掉着眼泪,死死抓着她,“陈静,我告诉你,你别想走,要么你就留下来,要么你就把我的手砍断!”
何鸢:“霍明,你有没有道理?”
霍明吼她:“我没有道理!”
跟五岁抢糖吃的孩子有什么区别。
何鸢当然不能真的把他的手给折断,只能站着不动。
霍明看她不动了之后,没有哭的刚才那么厉害。
他慢慢的回过神来,也觉得自己刚才那样实在是丢人。
这走廊里面还站着不少的护士,包括吕薇依和他另外的情人。
好在这里是特殊病房,不会有普通的病人探出头来围观,饶是如此,霍明还是觉得自己被看了天大的笑话。
他恼羞成怒吼道:“看什么看!都给我滚!妈的!老子把你们眼珠子挖出来!”
众人纷纷转过头,不敢再看。
有钱能够为所欲为,这是一条自古以来不变的道理。
霍家在淮京也算是一个大家族,他们家也就霍明这一个宝贝儿子,众人都礼让三分,生怕这个霍明少爷脾气上来了,把他们的饭碗全都给踢翻了。
霍明凶巴巴的瞪了一圈,又恶狠狠的用病服把眼泪擦了,拽着何鸢往病房里走。
何鸢没有反抗,跟在身后倒也老实。
虽然脸上的表情不大情愿,不过到底没有说走了。
到了病房,霍明的手稍微卸了点力气,但还是不肯松开。
他怕他一松手,何鸢立刻就跑。
因此霍明上床的时候,上的很艰难。
好的那只手都拿来拽着何鸢了,另一只手接不上力,于是笨拙的往上爬。
何鸢知道时候到了,便模仿着陈静的声音,低声道:“我不走,你手松开,这样子怎么上床?”
霍明不信她,回头问了一句:“真的不走?”
何鸢:“不走。”
霍明咬牙:“万一我松手了你就跑了,怎么办!”
何鸢皱眉:“你松不松?你不松我也能跑!”
霍明被她威胁了一顿,心里很憋屈。
“你以前不会对我这么凶的……”
何鸢:“那是以前,现在你对我而言就是个普通人,我干嘛还对你低声下气的?”
霍明听了,心中一紧。
何鸢这是变着法儿的提醒他,以前陈静有多爱他,才会对他百般容忍,甚至看到他在外面找女人的时候,都能咬着牙和他过下去。
现在的表现,分明就是一点也不在乎他,因为不在乎,所以眼里也没有了眷恋,行为上才会如此绝情绝义。
霍明一想到这个就怒火中烧。
他一方面不相信陈静不爱他,一方面笃定陈静只是为了引起他的注意而做的一些小动作。
从头到尾,他始终不肯承认陈静和他离婚是因为不爱他了。
霍明闭上眼睛:“你刚才说活的话我当做没听见,别让我在听到第二遍!”
何鸢冷笑一声。
霍明松了手,但是眼睛却直勾勾的盯着何鸢,生怕自己一个不留神,就让对方抓到机会跑了。
何鸢道:“我不像霍少爷这么言而无信,我答应过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
她闭上眼睛,不在看他。
吕薇依等人经过门口这一遭,整个人都懵了。
她们从来没见过这么嘶声力竭的霍明,好像一条疯狗,谁去动陈静,他就咬谁。
霍明的其他两个情人互相满头雾水的望了一眼。
这三人之中,属吕薇依最了解霍明,也只有她跟霍明的时间最长,和陈静接触的机会也多。
陈静虽然老爱找霍明情人的麻烦,但是霍明也只为吕薇依打过陈静的巴掌。
那应该是前不久的事情,吕薇依怀了霍明的孩子,被陈静不知道怎么的,给弄没了,霍明当时气得不轻,想都没想直接给了陈静两巴掌。
那段时间陈静又被邹明娟赶出了霍家,不知道她在外面哪里晃荡去了,消失了好几天,接着再回来,就突然要跟霍明签离婚协议书。
不知情的人猜测有一种可能,并且这个可能合情合理。
陈静这么清高的一个性子,先被婆婆赶出家门,后来又被丈夫为了情妇打了自己两个巴掌,在外头气不过,也给霍明戴了一个绿帽,至于怎么在短短的几天内勾搭上时迁的,众人就百思不得其解,除此之外,其余一切都解释得通,后来的思路也就更加清晰。
陈静本来就是为了家里面的产业而嫁给霍明的,现在有了时迁这么个更大的金主,更粗的大腿可以抱,她还要霍明干什么!
这一个猜测,也是最可靠的猜测。
知情人只有何鸢和时迁,陈静哪里是出去抱大腿的,她当时被霍明扇了两个巴掌,头发散乱,嘴角若隐若现的有一丝血渍。
陈静当时万念俱灰,心情恐怕无法用常人的情绪来揣测,否则,她怎么可能连肚子里的孩子都不顾,绝望的去了酒店自杀。
恐怕她自杀的时候,霍明还在跟别的女人颠倒鸾凤。
情情爱爱的事情,让陈静一辈子都毁了。
霍明不知道其中的弯弯绕绕,但是他听过第一个版本,也就是不知情者编出来的版本。
这个版本听得叫他万分不爽,尽管他当时打了陈静,也觉得自己太冲动了——陈静当时的表情灰败的可怕,他却是有过一种冲动,想要冲出去将人拉回来。可惜吕薇依那时候大喊肚子疼,下身有血迹溢出,他只好先抱着吕薇依去了医院,而陈静……
霍明当时的想法是等他从医院里回来,然后再去找陈静道歉。
他这辈子还从来没跟女人道过歉,心里嘀咕的想道:自己都这么低三下四了,她总不可能还生气吧?
结果回到公司,又被公务缠住,过了几天,他把这事儿给忘了。
正好有个混血小模特来爬他的床,情意绵绵之时,哪里还会记得陈静。
在之后,就是陈静拿着离婚协议书突然找上门,要他签字。
这一下,才把霍明给惹毛了。
起初是生气的,以为陈静又作出了什么新花样。
后来……越到后来,他发现陈静不是在作,好像是真的要跟他离婚,真的不爱他了,他心里的那条裂缝也越来越大,越来越深。
霍明生平第一次尝到什么是恐惧。
在此之前,他以为自己无论走多远,玩儿多开,回过头永远有一个人点着灯等他。
这种无声但是全心依赖他的感觉,是任何人都不能给他的。
所有人的出生,就注定着失去的开始,人的一生都在失去,他会失去自己的父母和兄弟姐妹,对他虚情假意的情人,他的朋友……
但是陈静走到他身边的时候,却让他觉得,这样东西是他永远不会丢的,永远为他所有。
从现在到死亡,他将有人陪伴,永不孤独。
然而现在,他骤然失去了这一份保障。
霍明无可抑制,不能控制自己的感到害怕。
他越想抓的紧,陈静离他就越远。
一时间,病房里,病房外,都没了声音。
吕薇依颤抖着手,惊慌失措的发现,她没有自己想的那么了解霍明。
另外两个情人很识趣,吕薇依不动,她们也不动。
直到吕薇依在门口站麻了,她才缓缓的动了动身体,走到了病房门口。
房间里,霍明躺在床上之后,依旧拽着‘陈静’的手腕。
吕薇依强忍着妒意,柔声问道:“阿明,身体好点儿了没?”
何鸢睁开眼睛。
霍明这时候,感到了一股无所适从的尴尬。
他以前当着陈静的面干别的女人都没这么尴尬。
霍明古怪道:“这里没事了,你走吧。”
吕薇依咬牙:“我担心你,我不走……”
何鸢冷笑:“走?吕小姐,你想走也不行。”
吕薇依猛地看着她。
何鸢坐在凳子上,翘着二郎腿。
“上回在斜坡里面我送你两杯酒水,这是我还你的,但是刚才我又想起了其他的事情,想到你还欠了我一点儿东西,我今天得讨回来。”
何鸢挂着笑容,看着自己的手指甲,淡淡道:“霍明,你不是不让我走吗,可以,现在。”
她说:“当着我的面,我要你扇吕薇依两个巴掌。”
吕薇依猛地瞪大眼睛:“陈静!你欺人太甚!”
何鸢淡定:“霍明,你没听见吗?”
霍明脸色为难,他:“陈……”
何鸢看着他:“舍不得?当初扇我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舍不得。”
“啊,我忘了,你挺喜欢她的,我记得她是不是怀了你的孩子?”
霍明脸上更加尴尬:“已经,已经没了……”
“没了?”何鸢诧异,哈哈哈的笑了几声:“是我揍没的吗?”
吕薇依脸色惨白,一股暴怒从心中升起,她一双眼睛布满血丝,气喘如牛,险些把眼珠子等出来。
她是一个女人,同时也是一个母亲,失去自己的孩子,她不知道有多痛苦!
可这个陈静……是这个陈静把她的孩子弄没的……她当时从病床上醒来听到自己的孩子没了,想杀了陈静的心都有!
何鸢还嫌自己说的不够。
她煽风点火的本事也很高明,这一点儿时迁见识过,嘴巴毒的跟抹了□□似的,说话气死人不偿命,一刀就能戳进人的心窝子里。
何鸢夸张道:“你孩子没了,是你的命吧。”
她双眼弯弯,摸着自己的肚子:“可能也知道自己是个情妇的儿子,出生也是吃苦,干脆死了算了,不过啊……我的肚子里倒是也有个孩子呢,你说,会不会是你孩子的命换来的?”
吕薇依浑身发抖,如同癫痫。
她撕心裂肺的尖叫一声,冲上来就要跟何鸢拼命。
何鸢往后一躲,躲开了她。
经过刚才这个病房里闹得那么一下,现在医生和护士都不敢轻易的离开半步,全都在门口附近守着,一听到里面又出了动静了,连忙冲进来制住了吕薇依。
霍明一开始听着只觉得心里过意不去,后来听着,一股巨大的喜悦感冲进了他的脑子。
霍明不顾自己伤到的那只手,猛地坐起来,把何鸢的身体往自己方向掰:“你说什么!陈静!你说什么!你刚才是不是说你有了孩子!是不是!”
何鸢拍掉了他的手:“是又怎么样,和你有什么关系吗?”
霍明脸色一白,突然又回过神。
“不可能是时迁的,这才这么几天,一定是我的……一定是我的……”
何鸢没有反驳。
霍明立刻当她默认了。
他欣喜的发狂,但这股欣喜没有持续多长时间,便被吕薇依的尖叫声和辱骂声给打断了。
霍明从来只见过吕薇依软声细语讨好她的样子,什么时候看到过她跟个疯婆子似的要上来拼命。
他心中有些烦躁,但也有些不忍,毕竟吕薇依确实因为陈静流产,她现在这个样子倒也说的通。
何鸢这时,开口:“霍明,你没听见吗,我说扇她巴掌。”
霍明道:“她现在这个样子,你还不放过她!”
何鸢冷飕飕的:“当初你扇我巴掌的时候,我肚子里也有你的骨肉,你为什么不放过我。”
霍明心里一喜,想道:果然是我的孩子!
同时,他又泛起一丝愧疚,如果……如果当时知道她肚子里有他的骨肉,他说什么也不会打她的。
陈静就是这么个性格,有什么事情都自己憋着不说,也不知道说两句好听的话哄他,要不然她怎么会吃这么多苦头。
但霍明还是不忍下手。
他道:“我的手没好全,不方便打。”
何鸢:“那让她自己打自己。”
霍明:“陈静……”
何鸢冷冰冰的看着他:“怎么,心疼了?”
那眼神冰冷刺骨,霍明心里骤然一疼。
他好不容易才留下陈静,不能、不能让她走,不能让她去找时迁。
霍明看着吕薇依,说道:“依依,你自己动手吧。”
吕薇依难以置信的看着霍明。
想来也是不敢相信,那个对自己百般宠爱的人,竟然能从嘴里说出这么残酷的话。
竟然能在她失去他们的孩子之后,为了一个他以前嗤之以鼻的女人,要打她!
何鸢双手抱臂,站在一旁看着好戏。
她施施然道:“吕小姐,还不动手,打的响亮一点,我不满意的话……就重来!”
何鸢手上的戒指怨气萦绕,好似发出了实体的声音。
她要吕薇依也尝一尝被心爱的男人背叛的滋味!要她也知道她当时痛彻心扉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