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豆芽菜
在去盖州赴宴之前,贺腾骁需要将讲武堂的班子先搭建起来。如果局势的发展真如贺方雄说料,辽国留给贺家的时间也绝算不上充裕,贺腾骁最多也只有一年的准备的时间,或者更少。
卢炳文等四个书生正在营将府大堂的偏殿替贺腾骁打理琐碎的事务。老实说,刚开始卢炳文这四个书生留在平山堡替贺腾骁做事是不情愿的。本朝崇文抑武,对于文人,尤其是卢炳文这样有功名在身的文人来说,做一个武夫的幕僚是一种耻辱,只有走投无路,为生计所迫的文人才不得已会担任武夫的幕僚,赚点银钱养家糊口。
文人看不起武人,武人也不一定瞧的起文人,很多在武人幕府中的文人供事,过的并不称心如意,很多文人都会选择条件好转之后,毫不犹豫地离开武人的幕府,另谋他就。
贺腾骁对这四个文人不薄,四个文人做他的幕僚,每个月都有五两银钱,两石禄米的收入。大半年下来,他们攒下了一趣÷阁小财富,这趣÷阁小财富足以支撑他们四个书生另谋高就。但,这四个书生并没有走的意思。
时逢离乱之秋,难找到一份合适的事情做是一说,他们的籍贯也是在辽东,辽东的文人在大赵并不受待见。大赵两京十四省中,辽东的功名是最不值钱的。帝国东南的南直隶、浙江、福建一带文风鼎盛,这些地方的读书人考取功名是千军万马走独木桥,这些地方乡试出来的举人,考取进士的概率远远比其他地方的举人高的多。说到底还是这些地方出来的举子含金量高。
大赵流传着一句俗语:东南半进士,辽东半将军。这句话的大体意思是帝国的进士有一半出自东南三省,帝国的将军有一半出自辽东,这句俗语并不夸张。南直隶、浙江的举子曾有一年全部包揽前三甲的壮举,帝国中期翰林院一度成为南直和浙江出身的文官的翰林院,榜尾的进士只能望翰林院兴叹。后来,为了防止南直隶、浙江一系的官员在朝中做大,帝国对南直隶和浙江出身的官员入翰林院的名额做了限制,保证其它省份的进士能进翰林院。饶是如此,翰林院南直隶、浙江籍贯的进士还是占了大半。
如果说南直隶、浙江、福建一带的秀才考取举人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话,辽东的秀才考取举人可算是坦途,只要你不是太笨太懒,坚持几年考一个举人不是问题。至于考进士,辽东的举人乘早还是放弃这个念头,近十年来,辽东举人仅有三人中过进士,而且还是榜尾。
卢炳文这种考了三年才考中秀才功名的人,属于偏笨的一类人,他也没有参加殿试考取进士的远大理想。对于他来说,多考几次乡试,混个举人功名已经是祖坟上冒青烟了。哪里还敢奢望太多?
正因为辽东的功名含金量低,卢炳文这些书生放弃做贺腾骁的幕僚,入关谋生,也很难找到现在待遇这么好的工作。当然,最重要的原因还是贺腾骁自身的魅力,这四个书生愿意继续留下来做贺腾骁的幕僚。
贺腾骁颠覆卢炳文他们对武人的看法。武人粗鄙无礼的形象已经定格在大赵文人心中,卢炳文也不意外。贺腾骁刚刚招他们入平山堡的时候,他们也是认为贺腾骁和寻常的武夫没什么两样。
后来,他们才慢慢发现贺腾骁和寻常的武夫不同,言行举止不时还透露出几分儒雅的气息。处理起民政事务,贺腾骁亦是得心应手,他们相信,就算贺腾骁没有他们协理事务,贺腾骁一个人也能够将平山堡的大小事务处理妥当,招募他们,贺腾骁只是为了省下更多的时间练兵。最令他们佩服的是贺腾骁的阅读速度,用一目十行来形容贺腾骁的阅读速度也不为过,这让他们这些常年泡在书堆里的书生都自叹不如。
“将军。”
见贺腾骁步入他们办公的偏殿,埋手案牍的四个书生们急忙起身朝贺腾骁抱拳行礼。
贺腾骁摆摆手示意他们不必多礼。
“上次我交代你们的事情做的怎么样了?”贺腾骁开门见山,径直问道,只是他一贯的行事风格,凡事讲求效率。再者跟这些书生没有必要拐弯抹角。
“将军大才,用将军的这本册子,识起字来将容易许多。”卢炳文作为四个书生之首,抢先代表这四个书生发言。
“将军,小的有一请,可否将此册子刊印天下?这可是造福天下读书人的好事啊!”一个叫做顾应蛟的书生朝贺腾骁一拱手,语声激动。如果贺腾骁没记错的话,顾应蛟是这几个书生之中年纪最大的一个。
他们实在想不出贺腾骁是怎么想出这个巧妙的法子,用这些像豆芽菜一样稀奇古怪的符号为汉字注音。贺腾骁刚刚给他们看他的小册子的时候,他们四个人都是怀着排斥的心理,认为用这些豆芽菜一样的符号给华夏的文字注音是对华夏文化的一种亵渎。
迫于贺腾骁的压力他们才硬着头皮学习用豆芽菜符号给汉子注音,接过不得不承认,这些豆芽菜一样的字母确实比帝国常用的趣÷阁画式注音更容易记忆。
深入学习了用豆芽菜符号给汉字注音之后,他们惊人的发现的这些豆芽菜居然能够满足几乎所有汉字的注音,他们无不感叹贺腾骁为奇人。
这本小册子若是能够刊行,识字将变得简单许多。如果这本小册子出自某个大儒之手,这样的功绩足以使他彪炳史册。可偏偏出自武夫出身的贺腾骁。这不免令他们感到有些可惜。
“日后有机会,我会将此册刊行天下,这是利于天下人识字的好事,我又何乐而不为。”贺腾骁拿起案牍边上的一本小册子,“只是现在时机尚不成熟,你们几个刚刚拿到这本小册子的时候都有怨气,我若贸然将这本小册子刊发天下,我还不得被天下的读书人斥为异端,到那时只怕天下读书人的口水都能将我淹死。”
本就是贺腾骁剽窃来的东西,贺腾骁是不介意将这本册子刊行出去。只是这些东西不是他现在该做的。他现在要做是替他手底下的基层军官扫盲,他需要的是一群高素质的基层武官。
拉丁文注音是共和国精英好几年的心血,现在被贺腾骁无耻的剽窃来用,贺腾骁也暗笑自己厚颜无耻。不过这是经过实际检验过的东西,为共和国建设之初的扫盲工作做出了极大的贡献,共和国至今都在沿用,可见其实用性。能用则用,贺腾骁自然不介意拿过来用。
“炳文,你是说这法子可行?”贺腾骁问卢炳文道。
“可行!可行!当然可行!”卢炳文连声道。
其它三个书生也附和着可行。
“可不可行,总要一试才知。”贺腾骁随手翻了翻他花了不到一天时间编成的小册子,放回案牍,“别忘了你们给我立的军令状,要是你们没能够完成我的指标,我可要你们卷铺盖走人。”
一个叫何良俊的书生笑道:“将军初时给我们下每人每天识十字指标,我等只当是按照老法子教授,这当然不可能,有这些豆芽菜似符号,兴许可以完成将军的指标。”
贺腾骁笑道:“豆芽菜,说的切,长得就像是豆芽。”
“将军。”卢炳文面有忧容,像是在顾虑些什么。
贺腾骁看向卢炳文,皱眉问道:“炳文,你有何顾虑?”
“传授文字,我等自当会尽力,只怕……”卢炳文话说道一般就停住了,似乎是在犹豫后半句话该不该继续说出来。
“只怕那些大头兵桀骛不逊,不肯认字?”贺腾骁猜出了卢炳文在顾虑些什么,那些大头兵,让他们上阵杀敌,那时二话没的说的,他们可以不眨眼就冒着箭雨冲上去。但是让他们静坐识字,对于他们来说简直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卢炳文的顾虑不无道理,这四个书生肯教他们,那些好动的武人不一定肯学。在本朝虽说有为镇军设置的武学,教授武人识字,还没历经一朝皇帝,为镇军设置的武学便已经名存实亡,成了一个摆设。贺腾骁可不希望他筹备的讲武堂也像镇军的武学一样成为摆设。
“将军真明察秋毫也。”卢炳文点点头,他是四个书生中最经常和贺腾骁手底下的大头兵接触的一个。对这些大头兵的了解比另外三个书生更深彻一些。
卢炳文很清楚他是镇不住这些大头兵的,能镇住这些大头兵的只有贺腾骁本人。他担心这些大头兵不肯认真学认字,到那时,完不成贺腾骁的指标,他真得卷铺盖走人了。
“这你大可宽心,这件事情交给我,你们全心全意教授他们识字便是,其它的事情你们不用担心。”贺腾骁很痛快地说道。
“有将军这句话,届时完不成将军的指标,不用将军开口,我等自行卷铺盖走人。”有了贺腾骁的许诺,卢炳文底气足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