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里飘着浅淡的消毒水味。
周六体检的人多,关星禾领着体检单,几乎被淹没到人潮里。
因为抽血前不能吃早餐,她本就白皙的脸颊愈发苍白。
测完身高体重,医生抬眼看了看她。
“一个人来的?”
“嗯。”
“那一会儿出去了先去抽血。”
关星禾本想将害怕的抽血放在最后,闻言双手一抖。
人太多,医生的态度也有些不耐烦,她将体检单塞到关星禾身上,摆摆手,“快出去吧,出去左拐,快一点,今天人多。”
正是炎热的五月,关星禾站在诊室门口,冷意从脚底悄悄地钻上来。
她从小一见到针头就脚软晕眩。
以前学校组织体检的时候,她都是紧紧地埋在时岁的怀里,连眼睛都不敢睁开。
抽血的护士动作很快,眨眼间,排在前面的就剩几个人了。
关星禾指尖攥得发白,只低低地垂头望着脚尖。
后面的人推了她两下,“小妹妹,到你了。”
关星禾浑身一颤,僵硬地往前走。
“右手。”护士头也没抬。
关星禾挽起袖子。
五月的天,气温已经格外的高,医院里开了冷气,女孩儿瓷白的手腕微微抖。
护士抬眼,“这么大了还怕针啊?”
关星禾嘴唇抿得发白,背过头去不敢再望。
可未知往往更为可怕,她感受到手腕上传来一点冰凉凉的触感,心跳便不受控制般地加快。
“放松一点,这样没法抽。”护士声音凉凉。
关星禾看着身后的长龙,知道自己再这样下去只会耽误更多的时间。
她深呼吸了两下,努力让浑身紧绷的肌肉缓和下来。
窗外的阳光落进来,空气中却飘来一股格外清冽的气息。
熟悉,又令人安心。
关星禾猛地抬眸。
身后灿烂的阳光将少年漆黑的发都染上了暖色,他身材颀长,静静地站在她身侧。
少年平日里冷冽的双眼微微垂着,像是染上了五月炽热的阳光。
“别怕。”
关星禾急促颤抖的呼吸好像在这一刻都慢下来。
她侧过头,像是寻求依靠一般,将头轻轻地埋进少年的怀里。
贺灼心脏一颤。这样亲密的接触,他知道不应该发生。
他手指僵硬着悬在空中,告诉自己此刻必须推开。
可女孩儿小小一个,靠在他怀里,害怕极了的样子。
他心脏像是无法自控一般,指引着自己悬停的手指,近一点再近一点。
他的手颤得厉害,可却还是缓慢又有力地悄悄收紧。
然后,触上女孩儿单薄的肩膀。
像极了保护的姿势。
时间仿佛都在这一瞬间停滞。
少年身上的体温很烫,在这充满凉意的空调房里,像是唯一的暖源,让关星禾急促紧张的心跳放缓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听到少年沙哑的声音。
“好了。”
她悄悄地移开,回忆起刚刚自己丢脸的反应,顿时有几分不好意思。
“你怎么来了?”
她一边手还用棉签压着针口,脸色苍白。
贺灼抿了抿唇,“下课的早。就过来了。”
他胸腔里的心跳还没平稳下来,掩饰般地帮她拿过体检表,“下一项是什么?”
关星禾刚刚太紧张了,也没听见护士说什么啊。
她问:“你刚刚有听到护士说什么吗?”
他视线绕过女孩儿的肩膀,指尖一颤。
“没有。”
谁也不知道下一项是什么,只得循着电梯边的小地图,找了最近的项目。
做b超时,要将身上所有带金属的东西脱下来。
关星禾将手上的手链脱下来,“帮我拿一下。”
贺灼愣愣地看着手心里轻飘飘的链子。
那是一条看上去上了年纪的红绳,甚至边缘都上起了一点点毛边,只在中间穿了一颗小银珠。
她并没有戴上次那条璀璨又昂贵的手链。
有些人从不刻意修饰,她们内心富足,便也从不在意这些。
b超算是一项简单的项目。
关星禾出来时,贺灼就站在不远处等她。
少年身材颀长,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也能一眼望到。
“哥哥。”她朝他招招手。
少年走过来,将手链递给她,还附带了一个小塑料袋。
指尖传来微微烫意,她低眸一看,才发现塑料带了装了一被温豆浆和鸡蛋汉堡。
少年蜷了蜷指尖:“楼下买的,你应该还没吃饭吧。”
“谢谢哥哥。”她眼尾弯弯,低头咬了一口鸡蛋汉堡。这是她第二次吃,上一次,也是和他一起。
他是记得自己爱吃这个吗?
热意顺着指尖,一路熨烫到心底。
关星禾突然觉得,只要是哥哥在的地方,自己就会永远被保护着,永远不需要害怕。
她心不由地砰砰跳,那种感觉很奇怪,总是不自觉地想要靠近。
她抿了抿唇,将鸡蛋汉堡举起来一点儿,小声说:“你要不要吃?”
鼻尖一阵鸡蛋的香气,贺灼浑身一僵。
圆圆的鸡蛋汉堡只被女孩儿咬了一小口,就放在离自己一寸不到的地方。
他喉结微滚,几乎咬牙切齿地想,她到底知不知道这样的动作有多亲密。
就算,就算是亲生兄妹,也是不可以的。
刚刚那个拥抱,他尚且可以视为对她的保护。
可这又算什么呢?
他静静地垂眸,对上女孩儿晶亮的眼儿,蓦的想到她生日那天,也是这样举着手,喂他吃了一块山楂糕。
可那时的自己,茫然而不自知,错把那些让胸腔都跟着震颤的感情视作亲情。
现在,那些懵懂的感情,抽丝剥茧,逐渐露出它原本的模样,让他罪恶又自厌。
他没有理由,再放任自己这样下去。
喧闹的医院,仿佛都在这一瞬间安静下来。
少年漆黑的眼沉下来,他说:“不要。”
女孩儿的手一顿,轻轻地放了下来,她低头咬了一口,声音闷闷:“哦。”
他狠了狠心,“以后不要这样了。”
她有些疑惑,“哪样啊?”
少年喉间干涩,一字一句像是挤出来一般。
“要保持距离。”
不该有这样亲密的动作。
她心脏有些闷,可又不知道是为什么。
“我没有对别人这样。”
他脚步猛地一滞。
窗外的炽烈的夏日阳光,女孩儿眼睫轻颤,“就算是哥哥,也不可以吗?”
他好不容易建起的铜墙铁壁,仿佛在一瞬间顷刻倒塌。
心软得一塌糊涂,可又忍不住,升起许多酸涩。
白炽灯下,女孩儿眼里却亮得像盛满了漫天繁星,依赖又信任的样子。
她是,真的把自己当做哥哥了吧...
可自己,却对她生出那样,罪恶又肮脏的心思。
贺灼压下心中的情绪,一边手却攥得发白,隐忍着说:“不可以。”
她心尖一空,咬了咬唇,“哦。”
上了楼,汹涌的人潮仿佛一瞬间散开,微微的凉意散开。
直到体检完,出了医院,关星禾心里的郁气才消散了些。
灿烂的阳光落满街道,医院对面是一排新开的网红店,其中有一家奶茶店排开了一条长龙。
心情不好就该喝点甜的。
关星禾转身说:“我想喝奶茶。”
贺灼点头,“好。”
两人排到了队伍的最后,关星禾打开手机,搜了搜这家奶茶店。
果然网上有许多新奇的隐藏点单。
空气中逐渐飘来一点隐隐的茶香气,关星禾的心情也终于好起来。
她知道贺灼就是这样面冷心软的人,他这样说,估计也只是觉得,就算是兄妹间,也该注意保持些男女之间的距离。
他也是为自己好吧。
女孩儿的心思来得快去得也快,就这么一会儿,她就决定单方面的原谅他了。
眨了眨眼,她转头问:“你想喝什么?”
少年脚下落进一片阳光,可他冷峻的脸却依旧没有什么表情。
他摇了摇头,“我不喝。”
女孩儿瞪圆了眼,“我们排这么久的队,不喝多亏啊!”
少年抿了抿唇,他视线落在远处的花里胡哨的菜单上,半晌才说:“我喝,冷萃乌龙吧。”
这和不点有什么差别!
可关星禾也没法强迫他。
她看着长龙般得队伍,无奈道:“好吧。”
手机突然震了两下,她低眸,发现是向远的微信。
「你是不是在知雨?」
关星禾有些惊讶,连忙回「是啊,你怎么知道的?」
「我在你前面,你现在抬头」
她踮起脚,果然长长的队伍前,清朗少年正挥着手,满脸笑意。
贺灼的目光猛地一滞,瞳孔不由地紧缩了一下。
关星禾说:“这是我师兄,之前附中门口见过的。”
那个让自己烦闷了好几天的少年,贺灼怎么可能忘记。
他至今鼻尖都仿佛环绕着那股讨人厌的百合花香。
贺灼一双眼紧紧盯着远处的少年。
他并没有看过来,只是低着头看手机。
贺灼看着同样在看手机的女孩儿,几乎牙根都酸得发疼。
阳光耀眼,女孩儿抬眼,满脸都是轻松的笑意。
“我师兄说可以帮我们买也,他马上就排到了。”
贺灼咬了咬后槽牙,冷峻的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
街边蝉鸣吵得人耳膜生疼。
关星禾扯了扯贺灼的袖子,“他说点好了,我们去柜台拿吧。”
就连那段不太长的路都好像异常艰难。
贺灼跟在女孩儿身后,店里的人很多,她身子轻巧,顺着缝隙便钻了进去,只留他站在熙熙攘攘的店门口。
蝉鸣声夹杂着嘈杂的人声,他却清楚地听到店员略带艳羡的嗓音。
“小男朋友对你可真好,这么热的天,帮你排了这么久的队。”
贺灼手指攥得发白,心中的郁气像是脱了闸的洪水,肆无忌惮地涌上来。
他起身挤进了店里。
店员正将奶茶递给关星禾。
少年骤然出现在视线里,他神情冰冷,像是布满了冬夜里连绵不绝的霜雪。
店员一怔,恨不得把舌头咬掉。
卧槽?这是什么情况?
难道,这才是正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