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四合,灼艳的晚霞覆满天际。
这时候已经快到了关城门的时间,为首的士兵正指挥着手下,远远听到马蹄声,他侧头眺望。
几息之后,骏马和马背上的人都映入士兵眼里。
士兵认出衡玉来,微微一愣,好奇道:“你不是随你的商队离开了吗?”
衡玉翻身下马,松开缰绳,胡乱给了个不甘心就这么灰溜溜跑走的理由,而且——
“他只给了我手下的医药费,那黄金十万两赔偿还没给,我为了钱回平城,这不过分吧。”衡玉轻笑,缓缓垂下眼睑,敛去眼里漫不经心的杀意。
那一笔钱,就是乐成景的买命钱。
半个时辰后,并州牧刚用过晚膳,就听下面的人回禀说衡玉回平城了。
并州牧眉梢微挑:在这种情况下回城,容家还真是后继有人啊。她回来了也好,如此一来,下面的戏才能够继续唱下去。
因为惹了事,酒楼不乐意让衡玉住下,直到衡玉付了三倍房租,还承诺会赔付酒楼的所有损失,这才有酒楼愿意让她住下。
接下来的两天时间,衡玉一直在平城街头晃悠。
买折扇、玩玉石、赏字画,一副张扬、毫不畏惧报复的模样。
这天上午,衡玉买了一袋栗子,边剥栗子吃边走回酒楼。
左脚刚迈进酒楼,她听到有客人在高声交谈:“你们听说了吗?今早上有几个身材魁梧的匈奴人进城了,还在城门口跟士兵发生了冲突,把好几个士兵都打伤了。”
并州的土地跟异族接壤,匈奴人出现在平城不算多稀奇,但是居然敢这么嚣张,这未免也太过分了些。
一时之间,酒楼里义愤填膺,讨伐之声不绝于耳。
衡玉不小心将栗子捏碎,有些可惜地拍掉碎屑,重新剥了一颗扔进嘴里:匈奴人啊,并州牧终于要动手了。
她正想着这件事,耳边突然传来一道凌厉的破空声。
衡玉往后压下身子,险险避开这一道攻击,顺势解下腰间长剑,用沉重的剑鞘砸向前去。
穿着护卫服饰的男人避开第一道攻击,重心调整时,被衡玉一脚踹翻在地。
她用力踩在对方身上,回头看向门外——
两米之外,四个同样穿着护卫服饰的人围堵在门口。他们似乎没想到她能解决得如此利落,脸上表情有些呆怔。
衡玉侧头,扫了不远处的侍卫长一眼。
侍卫长会意。
小半刻钟后,五个护卫一块儿躺在地上哀嚎。
衡玉站在酒楼门口,两手抱臂俯视他们,冷淡道:“你们回去告诉乐成景,不要只派下人过来,让他亲自过来找我。”
“对了,过来找我的时候记得一定要带足人手,免得又被我揍回去,让清河乐氏在平城彻底成了一个笑话。”
安静的州牧府里突然传出愤怒的咆哮声。
咆哮声过后,又是一阵砸东西的噼里啪啦声。
乐成景躺在软榻上,气得眼睛通红。
他两只手紧紧攥着被面,视线余光扫见自己还在作痛的左腿时,心中杀意更是激增。
“那人到底是什么来历,居然敢如此嚣张,不惧怕清河乐氏,身边还有个武艺如此高强的侍卫。”
“回少爷,属下去找守门的士兵打听了,他们说……他们说……”
“说什么!”
“他们说没有并州牧的手令,这些事情无可奉告。”
乐成景心中的愤怒几乎达到顶峰:“并州牧是觉得,连一个少年都能欺辱我、瞧不上乐家,所以就不把我、不把乐家放在眼里了是吗?”
之前并州牧对他的要求,虽然不能说是完全满足,但也不会狠狠落他的面子。但这两天他几乎是处处碰壁。
“好,好啊,那我就先解决了那个少年,再处理并州牧。”乐成景的声音慢慢阴森下来,“你们明日给我点足三十个武艺高强的侍卫,不管那小子是什么来历,我要直接废掉他。”
第二日上午,乐成景坐在马车里,三十多个人护卫在他身侧,一行人浩浩荡荡朝酒楼杀去。
州牧府的地理位置有些偏,想要从州牧府绕进闹市,会经过一条不够宽敞的巷子。
马车直行,侍卫护在身边,就将巷子占去了大半。
这时候,有几个身材魁梧、做匈奴打扮的男人走进巷子里,恰好拦住了马车的去路。
乐成景的人横行霸道惯了,瞧见这种情况,当即喝退那几个匈奴人。几个匈奴人大概是不想惹事,闻言互相对视一眼,乖乖往后退出巷子,把路让出来给马车通行。
退到巷子口时,一个匈奴人怀里的香囊不小心掉落到地上。眼看着马车车轮就要撵上去,他用带着口音的汉话高喊了一句“停下来!”。
这道声音极凄厉,街道周围的行人纷纷朝巷子口望来。
马车夫听到后,反倒催促着马匹加快速度往前走,神情嘲讽,似乎在说你是什么身份,也值得我们为你耽搁时间?
下一刻,一道剑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拔出剑鞘。
然后,马车夫的项上人头被挑飞,在地上接连滚了好几圈。
同一时刻,另外几个匈奴人如同早就有所准备一般,快步上前,在那些侍卫还没反应过来前迅速动手。
浓稠的血腥味蔓延开,惨叫声在巷子口响起。中途有路人鼓足勇气过来瞧上一眼,被吓得险些魂飞魄散,尖叫着大喊杀人了,随后迅速往人群方向跑去。
惊慌蔓延开来,不少百姓往外跑去。
只有一个戴着黑色幕篱的人逆着人流,慢悠悠朝巷子口走去。
她走到时,巷子里的杀戮正好接近尾声,只有被粗暴从马车里拖拽下来的乐成景仍活着。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乐成景被满地血腥吓了一跳,双腿瘫软险些直接倒在地面上。冷汗从他额上滑落下来,后背湿了一圈,“刚刚是我的仆人冒犯了你们,现在他们已经死了,你们可以消消气了吧。”
他瞳孔扩张涣散,迭声喊道:“我给你们钱,我给你们钱啊,求求你们不要杀我。”
“你的仆人冒犯了他们就要死。”衡玉抬手,用修长白皙的指尖慢悠悠撩开遮挡住她容貌的幕篱,“那你乐家覆灭容家满门,又该以何等酷刑身死,才能告慰英魂在天之灵。”
乐成景一愣,脸色剧变:“容,容……是你!你居然活着到了平城!”
衡玉抽出袖间匕首,在乐成景身前蹲下。
匕首出鞘,其上刻着‘将卿’的字样。这是并州牧交还给她的,她小叔的遗物。
寒芒自乐成景眼前一闪而过,下一刻,匕首全部没入他大腿里,角度极为刁钻,只用了一刀就废去他的一条腿。匕首退出乐成景的身体,换了一条腿再行刺入。
迅速废掉乐成景的双腿,衡玉手腕一转,直接朝乐成景的脖颈动脉抹去。
鲜血喷溅而出,被她迅速避让开。
衡玉垂眸扫一眼被鲜血染红的匕首,边慢条斯理擦拭匕首,边低声讥讽道:“爬出去吧,往巷子口外爬吧,也许这样,还会有一线生机啊。”
乐成景抬手捂着自己的脖子,似乎是想要阻止血的流出。他疼得脸上涕泗横流,连往巷子口外爬的力气和勇气都没有。
在他失去意识之前,他听到上方传来一道讥讽的笑声——
“原来你们乐家人也知道害怕啊。”
等到再次从巷子口出来时,衡玉就从手染鲜血的人,重新变成一位清雅温文的贵公子。
朝集市里走去时,她还听到有人在惊慌大喊:“不好啦不好啦,匈奴人当街杀人了!快来人啊,快去喊士兵过来!”
“什么!”
“匈奴人居然敢当街杀人!?”
街道四周不时传出惊呼之声。
就在人心惶惶时,又有流言传开——
那被匈奴杀死的不是别人,正是出身清河乐氏的乐成景。对方嚣张跋扈,不慎惹怒了匈奴人,没想到碰到了硬茬。
那几个匈奴人的武功非常高强,将乐成景和他的侍卫们都解决掉了,每个人的死状都很凄惨,鲜血流了满满一地。
消息传回到州牧府,乐成景的管家吓得连忙跑去找并州牧,请他出兵在全城搜查那几个匈奴人,尽快将他们都抓回来。
“还有那个打伤我们家少爷的少年,如果不是他几次三番挑衅,我们家少爷怎么会在伤势未痊愈的情况下就出门。”乐成景的管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州牧大人,请你立即派兵前去福来客栈,将那个少年捉拿下狱,好给我们老爷、我们乐家一个交代啊。”
并州牧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话一样,反问道:“给你们一个交代?乐家算什么,不过是陛下圈养的一条会咬人的狗罢了,你一个下人居然也敢问我要交代?”
话音落下,并州牧腰间长剑出鞘。
寒芒转瞬即逝,管家捂着喉咙惊恐倒地。
幕僚听到动静,急匆匆从外面绕过屏风走进来。
并州牧垂眸,用手帕擦拭长剑。干净的手帕染上血迹,他轻飘飘将手帕扔到地上,对幕僚说:“此人也是死于匈奴人的手。”
幕僚就知道该如何处理了。
“既然乐成景已死,那关押在牢房里的胡家人全部释放吧。他们一家人没有罪名,还占了一堆牢房,我们牢房的死囚都快要没地方关押了。”并州牧又补充道。
那人既然想要让胡家为她所用,那他就送个顺水人情吧。
匈奴当街杀人的消息迅速传遍整个平城,还没等平城百姓们感觉到惶恐,并州牧便迅速露面,调动他手底下最精锐的部队巡视街道,维持平城的秩序。
有身穿轻甲的士兵巡视街道,百姓们的担忧放下不少。
另一边,衡玉穿着一身墨色长衫,安静站在萧条的胡府门前。
大概等了有一刻钟,安静的巷子里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胡云走在队伍最前方,时不时朝四周张望,似乎是在找什么人。当他的目光定格在衡玉身上时,胡云的眸光瞬间亮了起来。
“我就知道此事与大……公子有关。”
衡玉微微一笑:“与胡兄相识一场,总不能见死不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