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甘露殿。
丑时末(3点)。
一封八百里加急的奏报呈上了李世民的床头。
“岷州来的?”半梦半醒间,他有些不满道。
派李靖出征,居然也会发生这种事情?
要知道这是八百里加急啊,只有事情大到当局官员不敢决断之时,才会发文向自己奏报。
五万唐朝虎贲加上军神李靖,打个小小党项至于如此?
更何况太子还随军出征,自己为了防止李承乾身份尴尬,还故意写了封‘便宜行事’的密旨。
结果,就这?
李世民皱着眉头,撕开了带有马上飞递字样的信件,摊平一看。
利州刺史延误军机,致突袭失败。
党项全族龟缩要塞,五道城门已毁其四。
太子殿下带兵探查,又发现吐谷浑两万骑兵支援。
刘仁轨献计火药炸门,死守甬道。
殿下允之。
允之?
看完这第一页,李世民只觉一阵凉气自后背升起,顿时清明不少。
这太子是怎么敢的啊,带着两千探马死守甬道?
心急之下,李世民连忙翻开第二页,看到了李靖的处理方案。
作为身经百战,战略不弱李靖的名将,轻而易举地推演出了这事的最终走向。
可以说是与李靖的结论一模一样。
李承乾,危!
“混账东西,当真不知死活?”李世民气的胡须倒立,破口大骂。
来福吓了一跳,还以为是谁惹陛下生气,连忙端上茶水,劝慰道:“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息怒?”李世民愤怒开口:“你叫朕怎么息怒,看看朕这蠢儿子干的好事。”
说完,李世民一把把信纸拍在床边。
来福扫过两眼,顿时明了发生了何事,后槽牙都疼了起来。
太子以身犯险,这让一向宠溺子女的陛下如何能接受?
“陛下,殿下他吉人自有天相,福泽延绵受您垂爱,定能逢凶化吉化险为夷的。”最终,来福只能如此安慰。
“垂爱?朕就是太垂爱了。”
李世民握紧拳头,目露凶光:“如果他这次能回来,看朕怎么收拾他。”
来福干笑回应,不再多说。
“对了,去信岷州,告诉李靖朕不想再看见刘仁轨这个人。”李世民眼中闪过一丝狠色,森然说道。
“是,陛下。”来福躬身。
“还有,把吐谷浑与党项两国使者给朕叫来,现在就去。”
“是,陛下。”
一连串的指令从李世民口中发出,整个甘露殿霎时灯火通明。
约莫小半个时辰,党项、吐谷浑使者衣衫不整的被提溜进了偏殿。
俩人脸上皆挂着惊惧之色,还以为李世民要处决了他们。
虽说两国正在交战,但自古以来就有两军交战不斩来使的说法。
这个来使,可不止是阵前对话的使者,还有两国未交战前,就驻留在对方国家的使者。
嗯,就大唐鸿胪寺,每个小院每个房间都代表了一个国家。
门前挂着的木牌上,会写这个国家的名字。
平时若要召见谁,翻牌子即可。
只是以往的召见,大唐还是很客套的,今日这般粗鲁,让两国使者萌生一种故乡的味道。
不妙,着实不妙。
少倾后,李世民披着便衣迈步进殿,冰冷的脸色更是让俩人心中突突。
观其神色,这是党项(吐谷浑)灭了?
两名使者腿肚子一软,直接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起。
“岷州一战,太子遇险。”
“朕要尔等去信故国,不得伤太子一分。”
这时,李世民低沉的声音响起,也让两名低头跪拜的使者眼睛轱辘转个不停。
这般直接倒不是李世民故意暴露底细任人宰割,只是时间紧迫,而且也不一定能瞒得住。
若是忽略他俩失败了,那才丢尽大唐脸面。
而且话说回来,李世民打心底里厌恶这些蛮夷之人。
他们有着狗一般的嗅觉,也有着狐狸般的狡猾,有着野狼般的凶狠,也有猴子般的逃命速度。
但唯独没有智慧与骨气。
你揍他,他立马跪在地上认你做爹。
不揍他,转身就带着人来劫掠边境。
杀之不绝,赶之不尽。
哪怕与大唐交好的长远利益更大,也敌不过从他们门前经过的商队。
哪怕大唐数十万将士陈兵边境,也敌不过秋收时麦田里那一抹金黄。
就同现在,这两名使者已经自己站了起来。
是的,他跪得干脆,但站起来更干脆,脸上从来看不见尴尬二字。
“不知天可汗愿意用什么来交换贵国的太子殿下。”
吐谷浑使者率先开口,党项使者点头应和。
至于客套,不存在的。
李世民凝眉道:“大唐撤军,三年内不讨伐尔等,和亲继续。”
“这不行。”党项使者不乐意了,一脸不屑道:“大唐进攻党项,结果连太子都陷入险境,明显就是打不过我们,这个条件不算输。”
吐谷浑使者亦是点头,神情逐渐牛逼起来。
这种变脸,也是他们的传统了。
直面老虎时,怂的一匹。
但若老虎被束缚了手脚,那就会化身豺狼拼了命也要撕下一块肉来。
李世民懒得在意俩人态度变化,冷声道:“那尔等想要什么?”
党项使者一脸垂涎,先开口道:“我们也要和亲,要公主。”
吐谷浑使者则是纠结了良久,刚开始是吐谷浑有求与大唐所以求娶一位公主,现在是大唐有求与吐谷浑,那么......
“我们要娶两位公主。”吐谷浑使者言辞凿凿道。
“那我们还要银钱。”党项使者觉得自己要少了,又补充道。
“想我大唐赔款?”李世民微怔半晌,讥讽道:“那还想不想要割地啊?”
“要的要的。”党项使者满脸喜色。
吐谷浑使者则嫌弃的看了同伴一眼,悄然后退一步。
这傻子,还想大唐赔款割地,做梦呢?
“哈哈......哈哈。”
李世民被俩人无耻的模样整笑了,以往只知他们人野,没想到心更野。
重拍书案,大怒道:“朕看你这是想死。”
但这一次,两名使者毫无惧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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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时二刻(4点30分)
要塞外,尸横遍野。
大唐将士分散与战场各处,追杀寥寥无几的党项人。
这便是夜战的恐怖之处。
许多人觉得就算有夜盲症,十米看不清楚,难道五米还看不清吗?
确实看的清,但那是站在个人角度上来看。
若是需要通观全局的将领呢?
数千人的大规模战斗,如何知道战局究竟是好是坏?
这五六千党项勇士,并不是没有将领统帅,但结局是当他发现情况确实不利时,党项勇士近乎全部阵亡。
而阵亡的党项勇士,到死都认为胜利属于他们。
唯独能当个明白鬼的,只有党项的主帅。
战场被切割开,将令无法传递。
本以为是党项勇士四散追击唐军,结果追着追着唐军都站在自己面前了,党项勇士没了.....
这特么就离谱。
党项将令愤恨的看着李承乾,伸手在脖子处用力一抹,以作恐吓。
迎接他的,是刘仁轨挥出的利剑。
“禀殿下,五千余党项士兵皆以伏诛。”刘仁轨喘着粗气,神色疲倦但双目有神,痛快笑道:“不知天亮后,党项王收到这份大礼是何感想。”
“大礼?”
李承乾喃喃自语,这可算不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