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郢把手从键盘鼠标上挪了下来，低着头，把脸埋进了手心。
在他的身后，巨大屏幕上场景转换，激战中的人物在金色中凝固，欢呼声连同着漂亮的蓝色水晶一齐炸开。
屏幕周围的观众席里，有无数双举着应援扳和荧光棒的手在挥舞。
庆祝很热烈，可惜不是给他的。
——这是英雄联盟lcn赛区春季升降级赛的现场。
对阵的一方是来自次级联赛的黑马战队，双x战队二队。这个队伍很年轻，去年夏天才刚刚组建，在来到这个舞台之前鲜为人知。
另一方，则是来自联赛、粉丝无数的落魄老牌战队，ik战队。两年前的ik曾经站在世界的顶峰，两年之后却一落千丈，以联赛倒数第二名的身份进入了升降级赛。
升降级赛，顾名思义，是搭在次级联赛与联赛之间的阶梯。
如果来自次级的双x战队能赢下ik战队，他们就能拿到进入联赛的资格。反之，ik则能保留自己的席位，而双x将要滚回次级联赛，再战半年。
在这场比赛前，有个电竞营销号发了条投票微博。投票结果有两项。一项显示，75%看好双x二队晋级；另一项则显示，85%希望ik获胜。
出现这种矛盾并不奇怪——ik的粉丝基数大，可明眼人都看的出来，双x的状态实在是好。
但出乎大部分人意料的，双x输了。
不仅输了，而且在决胜局输的一塌糊涂，双方的人头比来到了25-6，经济差足足有一万五。
而吴郢，作为双x二队的adcarry，整个双x二队绝对的核心，比所有人都不接受这个比赛结果。
双x的其他队员也很失落。
小中单在麦里喃喃着：“输了……”
“输了就输了吧，下次再来不就行了。”辅助选手ph7却不以为意，语气不怎么好地说，“没必要。”
“小七你别说这种话。大家也都努力了是不是，输了心里都难受。”
“我……”ph7话音一顿，“我说什么了我？我这不是在安慰你们吗？搞得我像恶人似的，烦不烦。”
“别吵了，这语音都还录着呢，输比赛就输比赛，吵什么架？你们是都想被判消极比赛，然后黑名单禁赛半年？”
吴郢终于抬起了头。
他一言不发，只是摘了耳机。
队友声音消失的同时，排山倒海的欢呼声一瞬间涌了上来。
他们正在庆祝我的失败。他想。
但吴郢没有感到失落，也并不愤怒，只觉得心里空空如也，除了一片近乎漠然的平静，什么也不剩。
比赛结束后是握手环节，由获胜者离开座位，依次和败方选手握手。
可握手快开始了，吴郢依然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直到一旁的ph7在底下踹了一脚他的凳子。
“起来了，还愣着干什么？”ph7语气不善，“你是准备哭还是怎么的？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输了，起来握手，别给我们队丢人。”
一旁的小中单侧过头来看了吴郢一眼，没说话。
吴郢扯了张纸，擦了擦额头，撩开被汗浸湿的刘海，然后把纸揉成一团丢在桌上，转身站了起来。
ph7原本还想说他几句，话音却在看到他神情的时候顿住了。
他发现吴郢居然在笑。
笑容堪称明媚，上下眼睫微微合拢，将深黑色的瞳孔和里面的神情掩映在其中。
吴郢的头发是亚麻色，倒长不短的。皮肤很白，一看就是常年缺乏运动的网瘾少年。长着精致的五官，笑起来的时候天真又无害，让人根本摸不透他的心思。
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他是在用无谓伪装自己的失败。
ph7一怔，挪开目光，对着没有摄像机的地方翻了个白眼，嘟囔了一句：“笑个屁啊。”
ik战队在红色方，第一个朝双x这边走来的是上单选手，其次是打野、中单、adc，最后才是辅助。
上单选手和吴郢对视了一眼，愣了愣，似乎被他的笑容吓了一跳。打野选手有点紧张，一直低着头，握了手就跑。中单选手更是面无表情，非常公式化地伸出手与他握了握，又转向下一位选手。
第四个是ik的adc选手，一个褐色头发、戴眼镜的男人。他和吴郢握了手，也看了吴郢一眼，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转头走开。
总的来说，吴郢和前面四个人的握手都非常顺利。
可当最后一位选手走到他面前的时候，吴郢的笑容僵住了。
漠然的平静骤然碎裂。
对方比他高出小半个头，吴郢抬起眼来才能和他对视。他打量着眼前的人，看着那双熟悉的眼眸和里面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吴郢看着ik的队长兼辅助选手si1ence。
时间的转动在此刻停下，周围的喧闹在一瞬之间消影无踪，静得仿佛世界上只剩下他与对方两个人。
“wing！……”
直到一旁的小中单叫了他一声，吴郢才意识到自己走神了，迟迟没有伸手。
他慌忙垂下眼，伸出手去，简单地和对方握了握。
si1ence似乎看出了他的紧张，笑着说了一句：“加油。”
然后他张开了手。
吴郢被拥入一个怀抱中，眼底闪过一丝错愕。
怀抱一触即离。ik的辅助选手简单拥抱了他一下，转身朝双x的中单选手走去。
加油。吴郢站在原地，又默念了一遍这两个字，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再见到我，他嘴里就只剩下这两个字了。
握手环节结束，选手终于可以离开舞台。吴郢转身收拾好自己的外设，也收拾好了情绪，准备离开，一旁的ph7却凑了上来，问：“你和si1ence认识？”
吴郢没说话。
ph7不依不饶：“你什么时候认识的他？我们可没资格和ik打训练赛，你怎么会认识他？”
吴郢瞥了ph7一眼，终于开了口。
他说：“不熟。”
然后把键盘鼠标抱在怀里，不给ph7再开口的机会，头也不回地走入后台。
ph7没有跟来，倒是队里小中单从后面追了上来：“wing！”
吴郢停住脚步等他。
小中单担忧地看着他：“没事吧？你脸色好差，是不是生病了？”
“没事。”吴郢重新露出笑容，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没吃午饭，可能有点累了。”
小中单“哦”了一声：“那行，一会去吃个饭就没事了。”
吴郢却说：“一会看到经理你帮我说一声吧，聚餐我不太想去了，胃难受，受不了火锅。”
小中单：“啊？不去了吗？”
吴郢点头：“不去了。一会我就先回基地了。”
“用不用去医院？”
吴郢敷衍着：“睡一觉就好。”
他不愿多说，打开休息室的门，把小中单撂在了后面。
小中单抱着外设站在门外。他看着吴郢的背影和他衣服背后印着的“wing”字样，心里没来由地泛出一点异样的情绪。
他知道，吴郢的压力很大，也比所有人都想赢这场比赛。比赛前的那段时间，他永远第一个进训练室，最后一个走。他是战队的战术核心，在比赛里不能出半点差池。
他也能看出来，吴郢在重压之下输了这场比赛，心情很差。
可这是他们参加的第一次大型赛事。
比赛完后不参加聚餐……未免太不合群。
半晌，他说：“一会我给经理说一声，你早点休息吧。”
升降级赛结束后的第二日，关于这场比赛的热度不降反升。
倒不是因为比赛结果，而是因为ik粉丝的一条微博：
[cp]@商昀州的圈外女友：双x的那个adc什么毛病？输了比赛还摆架子？第一次见到握手环节，有人故意不握手，给别人脸色看的？一场比赛而已，至于把自己的人品也丢了吗？人家打过的比赛比你吃过的饭还多，这不尊重前辈的态度真是绝了。害，真是输不起，白眼。[/c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