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行了,水军就别发弹幕了。”白仲严也在后面扯着嗓子叫道，俨然一副“我是大哥”的模样，“警告你们啊,少来带我们队队员的节奏。不要以为别人不说话就是好欺负,不说话的人才是最狠的。”
不怎么说话的主播：“……？”
房管提醒他该播正式内容后,围观群众就散了，回到座位上各补各的时长。剩下吴郢一个人冷漠面对起哄的弹幕,任凭他们怎样劝主播来点才艺展示,他都不为所动,直接开了游戏。
弹幕又问：“开播第一天，要和谁一起排呀？”
吴郢回答：“单排。”
山竹可能是想帮他树立“技术主播”的良好形象,在开播之前,特地与他商定了直播内容——在韩服单排,并且一定要用大号，这样噱头比较足。
现在距离一年一度的赛季段位结算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没有比赛之后,想冲分的职业选手的rank频率也高了起来。大家分数都往上提了之后,现在他的大号堪堪卡在前十的位次上，再输就要掉出去了。
开游戏前，吴郢原本已经把直播页面彻底隐藏起来,却又切了回来，例行公事似的问了一句：“你们想看什么英雄？”
算是与观众互动了。
“卡莎吧，卡莎卡莎。”
“想看德莱文，还没见你玩过。”
“麻烦主播来一手压缩。”
各式各样的英雄名称在屏幕上飘过,吴郢眼里却只有一个名字。一排进去，就飞快地选定了：“好的,那就玩霞了。”
弹幕：…………请问我们的意见有存在的必要吗？
在版本更新之后，霞的攻速加成受到了削弱,让她从版本t1的位置一路落进了下水道里。然而就是耐不住吴郢喜欢玩这个英雄，管他版本如何，我行我素。
游戏加载画面刚出来，吴郢就发现对面的辅助泰坦的id格外眼熟。他又朝旁边看了看，果然，人就坐在隔壁呢。
“我好像排到你了。”他说。
“是吗？”商昀州看了一眼他的屏幕，“真排到了。这个点排的人不是很多。”
“你没开直播？你就不怕月末时长不够吗？”
这个时候ik训练室里的其他人都开着直播，就连不久后将要离开ik的柯希都在努力提前完成任务，只有商昀州一个人格外悠闲。这很少见，他可不是爱拖欠作业的人。
商昀州想的却是，首次直播的热度很重要，起着稳固粉丝的作用，平台也很看重这一点，否则也不会花大力度帮忙宣传了。
他自己的直播人气多高啊，这个时候开播，必然会把热度引流走。
“按时交作业的好学生”商昀州：“我什么时候补过直播了？”
吴郢对“好学生”不屑一顾：“前几天不就是。”
……前几天还真是。临近月末，凌晨两点了还在艰难补作业。商昀州心说那还不是为了看电影，嘴里却只是说：“现在还早。”
这把吴郢的辅助是个锤石，id显示他是隔壁赛区的某位打野选手，看样子是补位过来的。吴郢对这位选手的辅助能力存疑，怎么看也不像是熟练度高的样子。
两边的辅助都是传统的钩子英雄，谁钩不准谁尴尬。然而补位的锤石似乎没有任何羞耻之心，在连空三钩之后，还给自己在头上亮了个白旗。
吴郢：“……”
心有点痛。
这场面似曾相识，仿佛又回到了那场久远的升降级赛里，有一局里商昀州就选了泰坦，也不知道他怎么做到的，一勾一个准，害的下路组已经不敢离开防御塔保护范围了。
熟练度不高的锤石眼见着自己也保护不了ad，居然直接抛下他，去中路游走了。
被自己的辅助这么搞心态，换作是个暴躁老哥，早就该开喷了。然而锤石只是个补位选手，更何况吴郢还在直播，他只能低声对一旁的罪魁祸首说：“能不能别勾我了？”
吴郢就随口一说，没想到商昀州居然真答应了。不过他也不能明着放水乱勾人，于是换了一个打击对象，离开下路，朝着中路进发。
被泰坦抛在原地的ad，追着他敲了一路的问号。
下路在一对一的局势下总算是稳住了。
可惜，好景不长，泰坦去了中路后，又搞炸了吴郢这边的中路。
开播的第一局就这么不顺利。作为一个分奴，虽然吴郢对刚刚丢掉的分数异常心痛，但眼下还挂着直播，总不能当着观众的面抱怨，只能把被吃分的郁闷心情化作下一局杀人的动力。
一局结束，他切出去感谢在游戏期间观众送出的礼物。打开了被隐藏的直播页面，找到礼物统计，挨个读了起来：“谢谢送出的11个礼花，谢谢两个……”
就这么读了一分钟，吴郢忽然意识到事情并不简单。他拖动鼠标，往下一拉——送礼物的名单之长，简直望不到头。
……怎么越读，名单还越来越长了。
这样谢下去，得谢到猴年马月才谢得完。于是他静音了直播间——他才不想让观众听见他问这种弱智问题——小声问：“平时你们都是怎么谢礼物的？太多了，我根本读不完啊。”
“礼花这种礼物你统一谢就行了。”礼花是山竹平台的免费礼物，观看直播到达一定时长就可以领取。
“那我读什么？”
“我看看。”
商昀州拿起手机，点进了已关注的直播间，刚准备把筛选功能找出来，动作忽然停了一下。他发现有不少人正在弹幕里刷“七七出来送礼物”。
“有一个功能，可以自动过滤一定价格以下的礼物。在设置里面。”
商昀州说着，又看了眼“贵宾席位”。原来，之前送出不菲礼物的ph7还在直播间里待着，也不知道是挂在这里了，还是正在观看直播。
商昀州当然认识这位。毕竟他可是那次直播事件的受害者之一，被这位用小号“**”了一大串。最终逼着向来仁慈的自己在直播里“大开杀戒”，锤了对方一顿后追着骂了一路，最终被于孜狠狠教训了一通——“谁让你在直播的时候干这些了！多少人盯着你直播你不知道吗！少丢战队的脸！！”
他同样记得，洛林对他说过，这个辅助和双x二队的教练是一路货色，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虽然目前来看，ph7去了新战队后把曾经的陋习改正得差不多了，但商昀州依然对他印象不佳。
刷弹幕的人可能是无心，但带节奏的有心人从来都不会缺席。就怕他们揪着曾经那点塑料队友关系不放，硬是无中生有，把假料编出花来。
当初队伍为了保护队员，禁止吴郢和以前的队员接触。现在假赛的风波过去了，其实也不应该有过多接触。
“我就读设置过后的名单？”吴郢根本没注意这些，还在纠结谢礼物的事。
贵宾席位里的那个名字越看越碍眼。商昀州想了想，说：“对，只用读这样的——”
他说着，打开了直播间里送礼物的界面，选择礼物，输入数量“10”。
屏幕上立即跳出来了提示：
“账户余额不足，是否从绑定直播id2356xxxx转账10000币到此账户？”
——确定。
又是一大片礼物的特效在屏幕上划过。山竹也是别出心裁，把火箭的尾气设计成了彩虹的颜色，还附带闪光特效，无比招摇，让人想不注意到都难。
“七七出来送礼物”的呼声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
“？”
“？？？？？”
“谢谢老板，老板大气。”
“面对面送礼……？”
“？你们刚刚在说什么，还非要静音说？？然后怎么就突然送礼物了？”
刚刚关掉静音的吴郢：“……”
他瞥了对方一眼，心说这教学还真是……提供丰富的实践机会。
吃过了弹幕节奏的亏之后，吴郢这次学会不多说话了，只格外简略地说了一声“谢谢火箭”。
又转过头，用口型问：你干什么？
商昀州回，还你的分。
吴郢：“……？”
我的分真值钱。
商昀州却没有停手的打算。他打开粉丝总贡献排行榜，发现自己虽然已经位列榜首，却还有某个碍眼的名字和他并列第一。想了想，又多送了个小礼物——“小星星”，能提供20个贡献值。
——这样，他就以20贡献值的优势，在总贡献榜上居于第一位了。
一旁念礼物的声音顿了一下，接着又响了起来：“谢谢小星星。”
念礼物已经念到麻木，音调一点起伏都没有。
商昀州终于完成登顶大业，这时候忽然觉得他一本正经谢礼物的语气很好笑，没忍住，故意问了一句：“你为什么不谢我的礼物？”
念礼物的声音又停顿了：“……我刚刚谢过了？”
商昀州“好为人师”，教导说：“谢礼物要连id一起读出来，不然谁知道你谢的什么人的礼物。”
“哦。”吴郢从善如流地继续念道，“谢谢iksi1ence送的小星星。”
商昀州却还是不满意：“还有标识，也需要加上。”
“什么标识？”
“红色的那个。”
他说的是代表铁粉的红色标识，只能由主播亲自发放。
和微博人皆有之的铁粉标识不一样，这个标识很珍贵，名额有限，每个主播只能给五十个粉丝发放。按照直播界的惯例，应该发给总贡献榜上最高的五十个人。
吴郢又默默地把标识给加上去了。这下“iksi1ence”在直播间发弹幕的时候，就有房管和xx一红一蓝的双重标识了，倍有排面。
“差不多了。”商昀州说，“这就是谢礼物的完整流程——你继续，我不打扰你了。”
他说完，没事人似的转回身去继续排位了，好像刚刚在直播间刷屏送礼物的人不是自己一样。
弹幕却炸开了花：
“好气啊，我送不起火箭，不配得到主播的谢礼物。[柠檬]”
“姐妹们，有没有众筹送火箭的，我可以把id改成联名款，主播可以一口气谢个够呢[嘻嘻]”
吴郢：“……？”
莫名其妙。
他只能继续把除了礼花之外的礼物全读了一遍。
吴郢今天排位的状态不佳，运气也格外不好。原本直播玩游戏就让他如芒在背，偏偏这几场里，对面还都格外针对他。
第一场里受到了“痛击我的队友”后，后面三场，对面的上单都玩的是英雄铁男——莫德凯撒，俗称铁男，在经历了重做后受到玩家的热烈喜爱。
他的大招能够选定一位敌人，强制将他拉入自己的领域里，进行一对一的对决。
铁男的玩家换了，对于敌方ad的喜爱却始终如一。一打团战，对面铁男就把吴郢往小黑屋里拉，在自己的领域里追着他锤。
他区区一个小ad，又怎能与“ad的爹”相抗衡，一个暴击q后，他就只有在原地转圈等死的份。
连续三场受到爹的制裁，他的分数原本就只够在前十的边缘反复横跳，这样一来，直接掉出了前十名。
——ik的新ad首次开播就来了个四连跪，漫天飘红，节目效果这就来了。
很多事物都有它阴暗的一面。喜欢ik的人很多，讨厌的人也不少。直播间热度这么高，观看的不仅仅有粉丝，还有收了钱的水军和特意等着看热闹的黑子。
他们看准了吴郢会在每场排位之后切出来感谢礼物，特意挑了这个时间跳出来嘲讽他。
“太菜了吧，怪不得季后赛一轮游。”
“前几天吹a皇的时候我就纳闷儿了，a皇那水平还有人吹？今天看了眼直播，原来是自己比a皇还菜，怪说不得嗷。”
“不是说他比赛拉垮rank猛？我看这rank也不咋地嘛。”
大部分的指责都是无中生有，明摆着就是为了让他生气。吴郢很想反驳，一一指出他们的错误，说事实不是这样的，我没有吹谁，rank输了也是正常现象。却又说不出口，最终只是咽了回去。
虽然只播了四场，吴郢却觉得无论如何也播不下去了。他看了眼时间，加上之前开场时浪费的，一共已经过去近三个小时了。最后感谢了一遍礼物后，他说：“今天的直播就到这里了。”
说完之后光速下播，大部分人还没反应过来，直播间就已经黑了屏。
吴郢关闭直播后，心情始终有些低落。其他人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直播依然热火朝天地进行着，欢乐气氛没有丝毫消退的迹象。
他去接了杯水，却一口没喝，只是摆在一旁，然后重新开了一把游戏。
又锁定了刚刚直播里玩过的英雄。
这一切都被商昀州看在眼里。
——别人可能理解不到，商昀州却明白，选择开直播对吴郢来说确实是个挑战。虽然这么多年过去，他早就不是那个因为被嘲讽了一句就能玩上一天卢锡安的小孩子了，然而骨子里的某些东西是不会改变的。
他依然会很在意别人的看法。轻微的完美主义在暗中作祟，让他将恶意的辱骂视为眼中钉，明知他们是故意为之，却做不到无视他们。
等吴郢终于赢回来一把的时候，商昀州离开了座位。片刻后，一杯奶茶被摆在了他的桌子上。
吴郢愣了一下：“我的？”
“给你点的。”
吴郢没说话。他喝了一口奶茶，然后看了一眼贴在杯壁上的点单标签——草莓奶盖，七分糖，去冰。
那股冰凉的触觉落进胃里，像一颗细小的石子坠入平静的湖面，激荡出一圈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还没等他问，商昀州就说：“不知道你喝什么，随便点的。比较甜。”
“还行。”
当然还行了。他平时一直都点这个。
虽然有点少女，但足够甜，能促进多巴胺的分泌。
商昀州看了眼他的游戏界面：“赢回来了？”
“还没，差十多分。”
“下次直播的时候把弹幕关了就好。恶意带节奏的话没必要往心里去。”商昀州放低了声音，以免被声音被其他队友的麦收进去。
“让他们说去吧。怎么，”吴郢笑着说，“你以为我会去把那群弱智挨个封号？”
商昀州却若有所思了起来。
“你最近怎么了？心情一直不好。”他没有接话，而是问，“训练赛的时候也是，一直追着对面不放——是家里有什么问题？还是在队里有什么不满意？”
虽然训练赛赢了，但追着杀和平时的风格完全不符，反而像是在拿对面撒气似的。
吴郢：“……”
笑意僵在了嘴角。
……队长您还真是明察秋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