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城。
秦王宫。
嬴政背对众人,目视摆放在眼前的山东六国大纛,心思深沉,一言不发。
也不知从何时起,他便开始收集六国旗帜。
打算在今后灭掉一国,便拔掉一国的大纛,想以此来激励自己,不忘天下凝一的初心。
殿外,清冷的月光伴随着些许雨雪洒向大地,银河的繁星愈发璀璨,冷而静,万籁俱寂。
殿内,气氛压抑,李斯、蒙毅、盖聂等人,神情严峻,一丝不苟。
角落里,站着一名不起眼的宦人,正低着头,用着眼目余光,悄悄扫着大殿内的一幕。
李斯上前一步,郑重作揖道:“启禀王上,冠军侯此刻已经离开咸阳,准备前往楚国。”
嬴政略微点点头。
他依旧没说什么。
见状,蒙毅开口说道:“启禀王上,您安排的铁鹰剑士,已被冠军侯与相邦察觉,是否还要继续监视?”
闻声,嬴政缓缓转过身来,面对众人,平淡道:“铁鹰剑士的监视,一定会被他们所察觉,这一点,其实在意料之内。
毕竟,他们一人手握罗网,一手执掌打更人,这两者均是我大秦利器,发现黑冰台的监视,不足为奇。
而寡人正是要让他们看着,如此这般明目张胆的监视,他们究竟会做出怎样的反应。”
他不是不信任嬴渊。
巧巧相反,正是因为很信任,所以才打算决定,年后赴韩,将咸阳大局,交给冠军侯处理。
只是...他作为王室宗亲,有些时候,不得不去防备。
人心思变。
嬴政一旦在韩国出了任何事情,都足以让嬴渊做出一系列的反应。
此番监视他,其实也是一种考验。
他若是什么都不做则罢,但一旦有所作为,那么,就是在挑衅王权。
这是嬴政不可忍耐的。
相邦那边,亦是如此。
这些年来,嬴政身居高位,心思早已变得越来越多疑。
不过,他的多疑,只是为了王位的巩固。
并没有像后世帝王那般,因猜忌之心,而大杀功臣。
“王上,韩国太子身死,按照礼制,我们应该要派使臣前去慰问吊唁。”李斯正色道。
其实,在这个礼乐崩坏的年代,派不派使臣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可以为大王入韩而做些铺垫。
这件事情,他本身就已经考虑许久。
恰巧碰到韩国太子身死,让秦国得以能找到由头,派出使臣。
“这也是寡人召你们前来的原因,你们觉得,此番入韩,派谁去比较合适?”
嬴渊缓缓看过众人。
他的想法不言而喻,就是想从他们当中,抽调一人,担任使节,前往韩国。
蒙毅刚想上前自告奋勇,便听到了李斯的声音,“回禀王上,前去韩国吊唁,不能派遣您身边的亲信大臣,否则,会引起韩国疑心。
毕竟,根据微臣所知,近些时日,罗网与打更人在韩国新郑争的很凶,大有箭弩拔张之势,在这种情形之下,我们当中任何一人入秦,都会让韩国不敢掉以轻心。
而您年后入韩,乃是隐秘,不应惹人注目。”
闻声,嬴政思虑再三,决断道:“李斯说的没错,既然如此,那么入韩的人选,便由你亲自挑选。”
说到这里,他开始走出大殿。
众人跟随其后。
过了片刻,嬴政再次开口道:“将遣使入韩之事,通知相邦。”
李斯神情一愣,顿时抱拳一声‘诺’字。
吕不韦很支持这件事情,所以并没有横加阻拦。
当然,嬴政特意通知他,主要是想让他意识到自己的想法。
别人如何胡思乱想都无所谓,关键在于,嬴政想让他们怎么想,这很重要。
数日后。
楚国淮水支流,临近魏国。
平缓的水面中,有一艘大船正在缓缓行进。
当看到岸边时,船上的朱雀向嬴渊作揖道:“侯爷,到了岸,再行半日,就到楚国修建的长城了。”
“将近七八天的路程,一路快马加鞭,才勉强到达此处,可见楚国疆域之辽阔,不下于我大秦。”
嬴渊有些感慨。
就在这时,岸边不远处的小山丘中,有不少骑兵向嬴渊这边冲来。
一开始是只能看到零星几骑,渐渐地,十余骑,数百骑……迎面冲来。
不足半刻。
船只靠岸。
朱雀皱眉道:“侯爷,这...”
嬴渊看到对方的‘项’字大纛,神情淡然,“随本侯上岸,雀儿保护好夫人。”
虽然面色比较平静,实则,他已经牢牢握紧了七星龙渊剑。
如果是别人,他心中还有底。
但是出现的这‘项’字大旗,让他心里隐隐担忧了起来。
楚国还有几个项家?
肯定就是只手遮天的项燕。
他如此兴师动众的派人来此,究竟所求为何?
没有谁能猜到。
要是别人,在楚国境地,无人敢杀他,但是这个项燕,可就不一定了。
他手握兵权,行事素来无忌。
“夫君。”
上岸后,田蓁来到嬴渊身旁,看着面前近有千骑的楚军士卒,心中已然忐忑不安。
只是,作为冠军侯的女人,她不允许自己出现任何胆怯的一幕。
“无妨,安心。”
嬴渊亲密的拍了拍她的手背,宽慰了一句。
他现在也不清楚,对方来此,是友是敌。
突然,有一骑牵着一马飞速来此。
转瞬间便临近嬴渊众人跟前,见他身着甲胄,坐在马背上大声说道:“前方可是秦国冠军侯大驾光临?”
朱雀看向嬴渊。
后者点了点头。
前者朗声道:“正是冠军侯来到此处,尔等何人,竟敢阻路?”
这处码头,除了他们的大船之外,不见任何一名楚国百姓、官员等…可见,必是他们刻意安排。
估计,他们躲在前方的山谷后面,已经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了。
这显然是他们有备而来。
“吾乃项燕将军麾下参将,我们将军想请冠军侯前去赴宴,不知冠军侯可有胆量?”那人自持在楚国,所以言行举止,显得咄咄逼人。
“侯爷,小心有诈,我们护送您与夫人出去。”朱雀沉声道。
她很担心。
包括田蓁也是如此。
一脸着急的看着嬴渊。
只见他微微一笑,毫不在意道:“你们在这里等着。”
他不是不听朱雀的建议,只是,四周皆为空旷地带,若是坐船逃离,只怕也难如愿。
项燕若是真想留下他们,根本不会给他们这个离开的机会。
说着,他将龙渊剑取下,递给田蓁,小声嘱咐道:“若是有变,握此剑自保。”
她接过龙渊剑,坚定的点了点头,“我陪你一起去。”
嬴渊抚摸着她的脸庞,轻声道:“放心,就在这里等着我回来。”
言尽,他看向朱雀。
后者明意。
命人将那杆方天游龙戟,从船上抬了下来。
嬴渊手握大戟。
那名项燕麾下的将领,见状,调转马头,“冠军侯,项将军正在前方恭候大驾。”
他将牵来的马匹,放在了此处。
嬴渊没有犹豫,立即上马,拉住马缰,马儿蹄鸣一声。
他向众人缓缓开口说道:“本侯去去就来,无需忧心。”
说到这里,他看了看田蓁,最后将目光放在了朱雀身上。
随后,向前方绝尘而去。
田蓁面露忧色,忍不住的向朱雀询问道:“侯爷他...究竟会不会有危险?”
这件事情,实在是太突然了。
不曾想,项燕居然会突然来此。
他难道,真的有想杀冠军侯的想法?
其实,嬴渊也很无奈,他若是不去,只怕,项燕不会轻易放任他们离开此地。
索性,见上一见。
戟中有远祖的英魂不灭,或许,一旦生出事端,还有一拼之力。
现在这种时候,田蓁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朱雀来到她的身边,弯腰作揖道:“请主母放心,侯爷他从不做无把握之事,既然侯爷敢去,必然有手段应对,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静静地在此处等待着他。”
其实她也很忧心。
不清楚,冠军侯究竟会不会遇到危险。
只能在心中默默地向上天祈祷。
每个人都心急如焚,其中尤为田蓁与朱雀更甚。
大部分人是担心惊变发生,会影响到他们的生命安危。
只有田蓁等少数人,是真的再为嬴渊而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