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斯乾一连三天都在湖城,期间殷沛东旧疾复发,险些没抢救成功,华京集团聚集了一大批《财经时报》的记者,公关部发布声明,冯董通过正常商业变更获得华京的执掌权,殷沛东病情加重与此无关。第四天早晨,殷怡杀到董事长办公室大闹了一场,据说冯斯乾当天也回江城了,不过他没现身。
蒋芸周五办理离婚手续,周六她一个姐妹儿在南郊的温都度假村发现了孟绮云,同行的是几名年轻姑娘。
我立刻联系程泽,在中心广场汇合,“你带泳装了吗。”
他坐上副驾驶,“带了,我的眼光绝没问题。”
我抄近路驶入国道,“泳衣而已,又不是相亲,和眼光有个屁关系。”
我载着程泽在温都度假村后门下车,直奔更衣室,他眼光真不是吹的,这套泳装能参加东南亚的选美了,特花哨,特炫,脑子没毛病的绝对不穿。
我换完泳装,站在男部门口喊了半天,程泽没回应。
没多久,一群女孩结伴从女部出来,笑着议论,“那个男的,泳裤比我妈的还鲜艳。”
我一激灵,往回跑,果然堵住了程泽,我审视他的泳裤和泳帽,相同的波西米亚风,橘色底,荧光绿的花,“你和我穿一模一样干什么。”
他掏手机,“情侣款,韩卿,咱俩外形特别配。”
程泽突然按拍摄,我们时隔多年后的合影,我不耐烦翻白眼,他露齿笑,像极了冬日的第一束阳光。
他的打扮我实在越看越别扭,“你有把握拿下她吗?”
程泽神态潇洒从容,“拿不下,我认你当奶奶。”
我们拉开距离,我裹着浴巾从头包到脚,只露眼珠子,一路踮脚流窜,扎进人堆里,占了一副躺椅。
我刚坐稳,程泽入场了。
他身型修长,清清瘦瘦的脸型,精致的丹凤眼,鼻骨小而鼓,有几分韩国男人的味道,穿得又高调,顿时吸睛全场。
我问旁边一名女学生,“这个男人蛮亮眼的,是吧?”
女学生脸蛋微红,“挺帅的,个子又高。”
我暗自评估,这回十有八九成了。
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审美基本一致。
程泽伫立在岸上,做完一套行云流水的男士健美操,紧接着姿势标准跳下池子,刹那溅起一片巨浪,水花四起中,他游向在泳池中央玩水球的孟绮云,孟绮云察觉到他有意围着自己,先是闪开,程泽步步紧逼,她爬上岸了,程泽只顾耍酷,没留神方向,额头磕在大理石砖上,他瞬间从水底浮出。
孟绮云蹙眉,“你为什么跟着我?”
程泽单手支着岸边,单手摘泳镜,镜腿划过一头湿漉漉的短发,水珠淌过鼻梁,流入唇齿,他轻轻一抿,低哑动情的嗓音,“我把你当成美人鱼了,不由自主跟着你。”
我差点呛着,什么油焖情话。
孟绮云一愣,旋即被逗笑,“是吗?”
程泽满眼柔情,“是。你是我见过的笑起来最动人的女孩。”
孟绮云坐地屈膝,手托腮,“你在搭讪我吗?”
程泽故作神秘否认,“不,我们已经相当熟悉了。”
孟绮云不解,“可我不记得你。”
程泽前倾,孟绮云下意识后退,他大半副身子笼罩在她头顶,“梦里见过那么多次,还假装不熟吗。”
油死我了。
幸亏他长得不错,不然保不齐挨抽了。
我扯下泳帽砍他,泳帽浸过水,当即飞出三米远,结结实实拍在他后脑勺,程泽敏捷扭头,“谁偷袭我?”
我俯趴在躺椅上,生怕孟绮云瞧见。
程泽不露声色一瞥,泳帽漂浮在水面,波斯米亚风碎花。
他明白我的提示,恢复正色,“孟小姐,能赏脸吃顿饭吗?”
孟绮云歪着头看程泽,“你知道我姓孟?”
程泽一噎,他反应很快,“我会看相。”
我恍惚,这句话似曾相识。
林宗易对我说过,我问他看出什么,他说看出我图谋不轨,暗藏心机。
我哀求他井水不犯河水,不要在冯斯乾面前揭穿我。他一脸风流戏谑,“韩助理如何报答我呢。”
一切还如此清晰,可物是人非。
我一晃神,程泽很争气地开始肢体接触了,他十分绅士虚扣着孟绮云的手腕,“你婚姻线显示,遇到真命天子了。”
孟绮云看着他,“在哪。”
程泽翻转手掌,掌心托住她手,“正在握着你。”
孟绮云眉开眼笑,“你一定是一个花花公子,才会哄女孩子的欢心。”
程泽再次邀请她,“共进晚餐吗。”
孟绮云笑意收敛,当场拒绝他,“我有男朋友了,他会生气的。”
她说完挽着女伴的手,离开浴场。
我闭上眼,太失策了,程泽最拿手纨绔子弟泡妞的路数,可孟绮云嗜好冯斯乾那款熟男,她迷恋沉稳庄重型,浪漫张扬型的反而不吃。
短短数月,冯斯乾把孟绮云的心算是抓得牢牢地。
我返回女部,换上自己衣服,程泽一边系扣子一边冲出男部,他自知败下阵,心虚偷瞄我,温吞吞追上,“奶奶。”
我恨铁不成钢,“你不是夸下海口,程哥上阵,干掉一个白龙会所吗?白龙会所的女客户,四五十岁阅男无数,能迷倒她们的鸭,你程哥都打败了,还搞不定一个天真的孟绮云吗。”
程泽也臊得慌,“我都叫你奶奶了,愿赌服输了。”
我摘了墨镜砸他,“我缺孙子啊,我要结果!”
他接住墨镜,小心翼翼架在我耳朵上,“结果——不尽如人意。你等着,我马上研究孙子兵法,三十六计...”
我调头就走,他寸步不离,“韩卿,我轻敌了,但你情报有误,她不是单纯的小姑娘,比你当初还难搞。我们圈里的二代,根本不费劲,甩二十万钞票,天仙的货色都到手了。”
我推搡他,“当初是你搞我吗,你这点道行还妄想搞我?是你妈雇我钓你上钩的。”
他狡辩,“对啊,我上钩了,她不上。”
我气笑了,“滚开。”
我钻进车里,程泽死死地扒着半截窗户,“你让我上车啊,这什么狗地方,我没带司机,不认识路!”
我左脚一踹,他一躲,我关车门,故意放出一屁股尾气,程泽在灰腾腾的烟尘里懊恼叉腰,“韩卿,你他妈过河拆桥的臭毛病没改!”
我盯着后视镜,噗嗤笑。
回澜春湾的路上,我接到蒋芸的电话,她问程泽得手了吗。
我反问,“你猜呢。”
蒋芸也在开车,她用力鸣笛,“程大少爷出马当然旗开得胜了。情场上有句名言,三十以下看程泽,三十以上看宗易,诱惑女人所向披靡。”
“编得像真的似的。”我泊在路口等灯,“这局你高估他了,程大少爷碰一鼻子灰。”
“看来小姑娘够聪明的,拴着一个优质男人不撒手,比骑驴找马最终一无所得的女人强多了。”
我腔调意味深长,“有时看似是软柿子,实际上是软里带硬,你一捏,全是玻璃碴子。”
蒋芸说,“其实女人斗来斗去,结局的输赢胜负,取决于男人的态度,不是自己多么高明。”
我傍晚回到澜春湾,刷卡进门,玄关整齐摆放着男士皮鞋,咖啡色的拖鞋不见了,我一怔,询问厨房里烧菜的保姆,“冯斯乾回来了?”
保姆将香煎排骨舀在盘子里,“先生刚回,给冯冬喂了奶,在书房呢。”
我在原地沉思半晌,上楼进入书房,门虚掩了半扇,有一丝光亮溢出,我踏着光推开,冯斯乾坐在沙发上,铁灰色的棉质衬衫,黑色的金丝绒长裤,整个人温和沉静,夕阳西落,照射在落地窗,他深陷尽头,镀了一层虚幻的暖黄,散发着一种极为不真实的俊美。
他侧脸明亮近乎透明,那样高挺饱满的轮廓,却有一双深邃略凹的眼睛。
我也是在这一刻,忽然理解了爱情和风月中的争夺。
一个令人心痒、产生强烈欲望的男人,就像一箱钱,无论属不属于自己,都渴望侵吞,独享,甚至毁掉挥霍也好,当另一个女人抢占了先机,拥有了他,渴望会扭曲躁动。
冯斯乾便是一个吸引女人情不自禁去斗,去争的男人,为他而意乱情迷,不惜走火入魔。
他挑起女人心内最隐秘的情感,揭开最赤裸禁忌的人性。
我深吸气,迎上他,“何江说你去湖城了。”
冯斯乾淡淡嗯,“办点事。”
我若无其事撩发,“置办了什么生日礼物啊。”
他面无表情望向我,没出声。
我翘起腿,风情十足倚住沙发背,“她不是割腕自杀吗,这么快就出院了,蒋芸挖鸡眼还治了一周呢。”
冯斯乾不疾不徐翻阅合同,“伤口割得不深,在云城时她已经住了两天。”
我叼着一根烟,点燃后从唇边取下,走向他,他看了一眼递到嘴边的烟蒂,上面烙印着妖媚至极的唇痕。
他语气不咸不淡,“化妆了。”
“去度假村和朋友游泳了。”
我出现在温都度假村,瞒不了冯斯乾,只要他查就能查出,不如我坦诚。反正我没露面,谁也怀疑不到我头上。
冯斯乾启唇含住烟,猛吸了一口,用食指和中指夹住,“你最近很忙。”
我气定神闲,“我也办点事。”
他吹出一缕青雾,“什么事。”
“产后塑形减肥。”
莫名其妙的答案,冯斯乾抬眼皮,目光晦暗平静,隐约一股寒意,定格在我脸上,“你胖吗。”
“女人对身材的追求是永无止境的。”我朝门外走,这时他在我背后沉声开口,“一些不干不净的手段,别用在她身上。”
我攥着拳,“我听不懂。”
“你授意蒋芸安排了什么。”
我回过头。
“其中一个扮演律师的男人,向何江招供了。”冯斯乾看向我,神色意味不明,“她心性简单,禁不起污染,社会上不三不四的人,下作的招数,她不了解,惹出祸谁收场。”
“不三不四的人,下作的招数。”我望着他,“你指谁。”
冯斯乾合住文件,反手撂在茶几上,他起身,“这是最后一次。”
他经过我身边,脚步没停,径直走出书房。
我拳头越攥越紧,指甲盖刺入手心,掐出红痕。
晚餐我没下楼,入夜十点,冯斯乾洗了澡回屋,他掀开被子上床,我立马坐起,抱着被子下床,冯斯乾躺下的动作一停,“去哪。”
我干脆回答,“客房。”
他拧亮台灯,“韩卿,闹什么。”
我注视着他,“是我闹吗?”被子拖地,我卷起,臃肿的一团几乎遮住我半张苍白面孔。
冯斯乾也注视我,“你雇男人不怀好意接近她,你的圈子复杂,她的经历空白,你自以为小伎俩酿不成大祸,兴许就害了她。”
我情绪激动,“那些人是演员,不是你口中的下三滥,我复杂,她空白是吗。孟绮云不是冯冬的母亲,她凭什么每天缠着冯冬的父亲,我只是转移她的注意力,我压根没有害她,在你眼里这样十恶不赦吗。”
“曾经你这份引诱人的伎俩,怎么迷惑我上套,她抵挡得住吗。”冯斯乾皱着眉,“然后全身而退,不是害了一个无辜女人吗。”
我眼眶一厘厘红透,我笑了一声,“是,和她的纯洁听话相比,我真是从头到尾都污秽,你宁愿他缠着你,不愿她爱上其他男人放过你。你不打算抽身了。”
冯斯乾眉头皱得更深,他揉着太阳穴,“我不是那种意思。”
我拉门出去,他疾走几步,一把拽住我,拽进怀里,我厮打挣扎,他手臂抱紧,箍住我腰肢,“我并不是责怪你,韩卿!”
我大口喘息着停下,“你不是替她埋怨我吗。”
他脸埋在我长发内,“我很累,别赌气了。”
我身体紧绷,贴在他胸膛战栗不止。
男人对女人说累,是最危险的讯号,而女人面对男人的累,往往都无能为力再补救什么。
冯斯乾抱了我许久,“睡吧。”
他将我抱回床上,熄了灯。
无边无际的黑暗中,闷沉的雷声轰隆而过,下一秒电闪雷鸣,我本能从后面搂住冯斯乾,他没动。
我搂了一会儿,松开他翻了个身,和冯斯乾背对背。
又是一道刺耳的霹雷,我被震得一抖,床也摇晃了一下,冯斯乾转过来,沉默揽我入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