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冯斯乾的背影,嘶哑开口,“不回。”
何江蹙眉,“孟小姐如今不住澜春湾,您难道非要她在江城消失才痛快吗?”
冯斯乾转过身,淡漠的目光定格在我脸上,“韩卿,我告诉过你,给我一些时间。”
我同他对视,他心情烦躁,用力扯开衣领,“现在有不了你满意的结果。”
何江窥伺他,欲言又止。
我一动不动坐着,“不为孟绮云,不为我们之间。”
他眉眼涌出一丝寒意,“因为什么。”
我擦拭嘴角渗出的血,“不想回去。”
冯斯乾眼底的寒意愈发重,“你也不管冯冬,从此断了是吗?”
我小声说,“朱八的麻烦平息了,我再回去看冯冬。”
他注视我好半晌,“你也知道自己有一个儿子,身为人母不该牵连他,你搅入任何风波,他便多一重危险。我不是神,无法分身护住你们。”
我一言不发,像失了魂。
冯斯乾神色意味不明,“不准你再插手林宗易的死活。”
“死活?”我狠狠一颤,“你还是要他的命。”
“我放他一马,他会放我吗。”
我站起,“他一直没有对你出手,反而是你步步紧逼。花豹,邹老板,朱八,你在幕后操纵一切,给林宗易下圈套。”
“那是他自顾不暇,一旦他摆平所有危机,他下手比我毒辣。”冯斯乾重新背对我,“韩卿,这是最后一次。往后你为了林宗易惹出乱子,我不再帮你收拾残局。”
他撂下这句走出包厢,我在原地没动。
何江上前提醒我,“韩小姐,您不插手,冯董兴许没这么大的反应,您豁出自己保他,冯董看他就更不顺眼了。而且您同情林宗易,相当于横了一把刀在冯董的咽喉,商场如战场,心慈手软是自杀。”
我没吭声,跟在冯斯乾身后,离开醉王朝。
我们坐上车,冯斯乾吩咐何江去医院。
在路口等绿灯时,何江接了一通电话,结束后他汇报,“咱们的眼线在万隆城发现寇媛了。”
冯斯乾靠着椅背闭目养神,“她去找林宗易。”
何江盯着信号灯的秒数,“花豹和林宗易在滨城结过梁子,寇媛目前是花豹的情人,她也许去打探虚实。她已经转了好几手男人了,花豹不嫌弃收留她,她不敢再轻易叛变。”
冯斯乾意味深长笑,“你问问不就清楚了,她不会瞒着孩子的父亲。”
何江也笑,“您又打趣我,孩子都流了。”
“流了不代表不存在。”他提点何江,“既然有过情分,你撬开她的嘴很容易。”
我在一旁一头雾水,孩子的父亲?
我欠身,抵在驾驶椅的侧面,“寇媛那胎,怀的是你的?”
何江平静开车,“这里有些不与人知的曲折。”
我难以置信,“你和寇媛?”
“我染指她,是冯董的命令。”他揭过后视镜问我,“您很惊讶吗。”
我望向冯斯乾,“寇媛不是你亲手调教的吗。”
他皱着眉,没回应。
何江说,“是冯董亲手调教不假,但没碰过寇媛。”
我完全想不通寇媛竟然跟何江有这段风流秘事,她迷恋冯斯乾死去活来的,要不是后来看透他无情,她绝不会投靠花豹,然而按照孕期推算,她怀上何江的孩子,正是她为冯斯乾痴狂的时候。
住院当晚我开始高烧,整个人神志不清,脸蛋也浮肿,接连昏迷了一天两夜,第三天早晨才恢复意识。
护士正在拔针,她看到我苏醒,“您丈夫刚出去。”
我浑浑噩噩,“丈夫?”
我想起林宗易,立马要坐起,眼前一阵发黑,又栽倒,“长得黑吗?”
她扶住我,“皮肤比女人还白。”
“他不是我丈夫。”
护士大惊失色,“啊?他给您脱光衣服擦身体了。”
我冷静说,“没事。”
护士走后,我接到赵队的电话,他向我表示慰问,我觉得有意思,“慰问我?”
赵队说,“金五的案子。”
我恍然大悟,“举手之劳而已,他招了吗。”
“招了。在洗浴中心卖禁药,栽赃万隆城。另外他还招了从边境到云城311国道专门有一条线,负责押送进口药,我们一锅端了,韩老板可立大功了。”
我还在等,他却不讲了,我主动问,“是朱八指使的,他招了吗?”
赵队回答,“也招了。”
我喝了一口水,“那朱八和谁私下联手,金五坦白了吗。”
赵队顿时没声音了。
这个局的确属于无中生有,故意陷害林宗易,冯斯乾设局的目的是扳倒他,而周德元那边则想要连根拔除万隆城,搞一票成绩,各有私心。至于上头,也一清二楚万隆城黑暗腐烂,林宗易作为名义上的老板自然有大问题,只要挖出底细,铲掉根基,无所谓用什么阴谋阳谋。
“我记得提供线索有奖,我不需要奖励,我好奇一件事。”我放下水杯,郑重其事问,“冯斯乾到底什么身份。”
赵队仍旧悄无声息。
我耐着性子,大约半分钟,他压低声,“不方便透露。”
我微眯眼,“你们的卧底吗。”
赵队否认,“那倒不算。”
我头皮一紧,“上面的人吗。”
赵队笑了,“冯董是商人,这点没错。”
我还要问什么,他挂了电话,我攥着手机一时发愣。
没多久我听见走廊响起脚步声,我回过神,迅速钻进被窝里装睡。
冯斯乾推门迈入病房,周浦跟着,“那我代替您去机场接周德元。”
他解开西装扣,“我亲自接,下午公司的会议延后。”
“孟小姐那里——”周浦为难,“她最近不是和您闹别扭吗。”
冯斯乾脱下西装交给他,没出声。
这时一名护士进来换药,冯斯乾询问烧退了吗。
护士说半小时前醒了。
冯斯乾走向床头,“韩卿。”
我毫无动静。
他掌心摁住我额头,有细微的汗珠,明显不烧了。
冯斯乾嗓音带笑,“是不是休克了。”
护士掀开我眼皮,白眼球上翻,一点黑眼珠也看不见,像没气儿似的,她慌了神,冯斯乾倒淡定,他裹住我冰冰凉凉的手指,“有什么急救措施。扎针行吗,痛感刺激她。”
护士要说话,冯斯乾抢先,“除颤。要最强电流,把人电死的力度。”
我握着拳,胸腔一鼓一鼓。
护士立刻调头去叫大夫。
我哼唧,“我没死——”我拧巴着发麻的四肢,表情痛苦难耐,“我只是昏厥了。”
冯斯乾了如指掌的眼神扫过我,随即拦住护士,“不用了,有劳。”
周浦从外面关上门,冯斯乾伫立着,神情喜怒不辨,“马上手术。”
我瞬间睁开眼,“什么手术?”
冯斯乾扯了领带,“拔牙。”他坐在靠窗的沙发,“你不是牙齿松动吗?拔掉。”
我捂着后槽牙,“手术疼吗?十牙连心。”
“是十指。”他按摩着鼻梁,“生孩子都熬住了,怕什么拔牙。”
我又戳了戳自己门牙,“昨晚门牙也火烧火燎,拔了会漏风吗?”
冯斯乾停止揉捻,透过指间的缝隙看向我,“不必纠结,医生说一颗不留,全拔。”
我猛地坐直,“那我以后没有牙了?”
他不疾不徐翻开文件,“这就是你闯祸的下场,自食恶果。”
朱八抽得我脑袋都肥大了一圈,我知道这回差点废了,可没想到严重到这种程度。
我死死抓住被子,“那我镶烤瓷牙。”
冯斯乾签完一份合约,抬头望了我一眼,“朱八打伤你神经,牙根全部坏了,镶不了。”
我彻底崩溃,抱着膝盖啜泣,“满嘴没有牙,我怎么见人啊!”
冯斯乾从公文包内掏出口罩,“我给你准备了。”
他撕开包装,一本正经安抚我,“口罩有一层防水布,漏风唾液飞溅,也不会湿。”
我呆滞着,“那我一辈子戴它?”
冯斯乾忍住笑意,“睡觉时不戴。”
我哭得更厉害,他起身走过来,“你脸太大了,试一试勒不勒。”
他替我戴好,波澜不惊审视着,“嗯,还可以。”
一双狐狸眼浮着泪水,一眨雾蒙蒙,可怜又无辜,“我不能嚼肉了。”
“不止肉。”冯斯乾从耳朵上摘了口罩,“只能插流食管,喝粥。”
我看着他,突然不哭了,“冯斯乾。”我喊他名字,“你弯下腰,我跟你说个秘密。”
他松了松衬衣扣,漫不经心回绝,“我不想听。”
我一噎,“你想听。”
他眼里的笑越漾越浓,仿佛融化的冰雪,无声无息溢出,“我就不听。”
他扭头要走,我脚趾勾住他腰,使劲踢打,他站不稳,紧接着倾轧而下,双手撑住床沿,覆盖在我上方。
我的连环踢逗笑了冯斯乾,“跟林宗易去一趟云城,还学会格斗了?”
他一并拢,直接夹住我,我在他腿间动弹不得。
“你往哪踢。”他垂眸,视线掠过自己私密部位,只差一公分我就得逞了,“跟我玩狠的,对吗。”
我越琢磨越好笑,“你要是残废了,孟绮云还委屈自己嫁给你吗?”
冯斯乾遮住了窗户洒入的一缕阳光,他轮廓虚无晦暗,那双眼睛却明亮,诱惑极了,“你呢。”
我说,“我不太看重肉欲。”
冯斯乾禁锢我的力道当即一松,“那你踢,踢出毛病了,你嫁。”
我别开头,“你总说我是骗子,你不是骗子吗?挨十几个巴掌,就骗我敲碎二十几颗牙,你糊弄傻子。”
冯斯乾闷笑,“还真不傻。”
他撩开我散乱的长发,“猜你现在像什么。”他俯下身,唇贴着我耳垂,“像一个猪头。”
我屈膝又踹他,正中胯下,他硬实的腹肌骤然后顶,避开了攻击。
我一瞟,“冯董的臀很灵活啊,翘那么高不怕闪了你的老腰。”
冯斯乾胸膛压着我,呼吸间我胸脯也战栗,彼此厮磨到一起,他指尖似有若无拂过我脸颊,“虽然被打肿,但肿得很俊俏。”他笑容极深,“男人都喜欢你的韵味,许许多多男人都折在你手上。”
我半张脸都肿得变形了,五官也挤着,唯独眼眸一如既往地妩媚清亮,“你这样的女人,藏着最好,越是放任你,越是招来无尽无休的祸事。”
他轻轻吻着我唇边的伤口,我一抖,他埋在我颈窝笑了一声。
周德元五点抵达江城,冯斯乾四点离开医院。
我在窗下给一株芦荟浇水,程泽蹑手蹑脚溜进屋,从背后吓唬我,“老子回来了!”
我丝毫没吓到,我一回头,他吓一跳,“猪精诈尸了!”
他反手扔了玫瑰花,惊慌逃窜,我拽住他胳膊,“你不认识我了?”
程泽浑身紧绷,好一会儿才鼓足勇气瞧我,我扒开淤肿的脸皮,竭力让五官显露,程泽凑近,“你中毒了?”
我没好气,“我中诅咒了。”
我撒手,五官又挤到一处,他忽然笑出来,“韩卿,我才回家一星期,你作妖作这么大啊。”他兴致勃勃端详我,“冤冤相报,这次报应自己身上了吧。”
我坐下,捧着一碗牛奶豆腐吃,“你坑死我了!你雇佣的保镖一群废物。”
程泽不信,“正规退役下来的,身手不行?”
我咽下豆腐,“哪里退役的。”
他脱口而出,“海洋馆驯海豚的。”
我泼他一脸,“我把你变成海豚。”
程泽跳脚,抹掉流进脖子里的奶浆,“我开玩笑哄你高兴吗!是北区炊事班退役的兵,颠勺能颠半米高。”
“你让拿炒勺的和拿刀的打仗?”我两手托着腮帮子,“我险些被揍掉牙毁容,你报复我当年甩了你对不对!”
程泽说,“我妈诽谤你私生活不干净,我甩得你。”
我瞪眼,程泽小心翼翼给我拍背顺气,“好,你甩我了,我明天换一批保镖,你别生气了,你丑得我想吐。”
我拂开他手,“我自己雇!你出钱就行。”
他蹲下捡碗,“都依你,姑奶奶。”
我盘腿坐,平复着情绪。
程泽擦完地,他反锁门,搬了椅子坐我对面,“今天凌晨三点,朱八回湖城,据说找花豹算账,林宗易得知消息,埋伏在109国道,堵了朱八的车,当场车祸,碾碎了朱八的一条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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