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0章 宫先生(1 / 1)

“世上蠢人十之常居八九……绝大部分人永远不知道他对《论语》的理解有多可笑!”宮烈一如既往地用这句话开头,平淡的语气,让嘴角那一丝弧度充满着讥讽。

台下一众中高管有的对于宫先生这种神情习以为常,有的则是忍不住脸色略带尴尬。

宮烈压根底看都不带看下面众人的反应,迅速地进入了正题:“子曾经曰过,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按照某些蠢货曾经灌输给你们的观点,你们是不是把这句话理解成为不在那个职位上,就不要去考虑那个职位上的事情?”

万清猗尚在沉思,严主任以及另外几个高管却忍不住点了点头——这两千多年以来,大伙不都这么理解的么?

宮烈淡淡地瞥了台下几人一眼,叹了口气:“别人我懒得去管,我只求今天之后,在座各位千万不要再拿孔老夫子的这句话去乱哔哔了——权当是为我宫某人留三分脸面!”

“我想告诉诸位的是,孔老夫子的这句话,压根底说的就不是这个意思——诸如什么找准自己的位置、术业有专攻、隔行如隔山、不了解具体情况就不要给别人添乱、要安分守己等等一系列衍生的含义,全都是在扯淡!”

说到这,宮烈总算开始正式进入讲师的状态,身子逐渐变得挺直:“来,我们按照惯例看看这句话里的核心字和生僻字;”

“嗯,这句话里一个生僻字都没有,因此我们只需要把核心字锁定出来,并且深入理解就可以了——那么谁来告诉我这句话里的核心字是哪个?”

看着宫先生把自己一众人当成幼儿园小朋友来互动,一众中高管虽然还是觉得有些别扭,但还是纷纷发言。

“是【谋】字——从结果导向来看,对与错,全看做不做;这里的谋是动词,是关键!”一名人力资源部的高管第一个举手。

“我觉得是【位】字——所谓屁股决定脑袋,对与错全看标准尺度,而标准尺度全看你在哪个位置。”小胖子张俊表示了不同意见。

“我觉得是【政】字——这个字是评判最终行动是否僭越的标准。”严主任表示不赞同

“是……”

随着五六个高管开始踊跃回答,“教室”里的氛围开始活跃起来——只不过,听着台下那些依旧是按照固有理解给出来的答案,一直静静站在那的宫先生,眼神从最开始的有所期待,逐渐变得有些萧索。

正当他无声地叹了口气,打算把这一节小测试跳开,进入下一个授课环节时,一个清脆的女声忽然想起。

“核心字的确应该是【位】字,但这里的【位】,应该不是单纯地指位置。”万清猗一脸笃定地开口了。

宮烈看了看这位越发明艳的美女高管,点了点头:“的确,在我看来,这句话的核心字就是【位】字——只不过很可惜,自从汉学衰败后,现在就没几个人能对这个字理解透的。”

“事实上,如果你们能串联起我上周讲过的那堂内容,也就是对于【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局其所,而众星拱之】这句话的阐释,或许就更能对这个字有着更清晰的认知。”

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局其所,而众星拱之?

以万清猗为首的几名高管开始沉思起来,宫老师的每一堂课他们都很认真地在听,上周讲的那堂课,其实是从各种佐证来指出儒家思想本质上是一套非常完整而辩证的哲学和治理体系的;

而这位宫老师当时那句“儒家主张【无所位而生其本,无所本而生其位】”,委实把他们炸的不轻。

果不其然,下一秒钟,宮烈便重新复述了这句话,然后继续自己今天的课程:“问题来了……那么到底什么是【本】,什么是【位】呢?”

“用现在的话来解释,这里的【位】,就是变化的位次,也就是现象;而不是你们以为的屁股上的那个座位而已;”

“而【本】,就是导致这个现象产生的规律和底层逻辑——其实你们也可以称其为道,只不过儒释道三家的【道】具体含义有所不同,你们最好不要混淆。”

似乎是觉得自己的这一批学生有些驽钝,宮烈害怕这群蠢货们理解产生偏差,想了想后说道:“举个例子,我们品尝所说的【情本位】,意思就是说所有的现象和结果都是以【情】作为规律和底层逻辑产生的——大到齐鲁国企生态,小到你们恋爱时期的疯狂,都是活生生的例子,我就不多说了。”

“同样的,我们经常说的【利本位】,就是指所有的现象和结果都是以利益作为规律和底层逻辑而产生——咱们国家改革开放二十年来,这种现象在市场经济环境下层出不穷,你们随便抓一把企业,都是例子,我就更不需要赘言了。”

看着宫老师眼中闪过的一丝轻蔑,总觉得他意有所指的一众高管很有些憋屈,不过想了想,自家铸投商贸虽然的确干过不少好事,但从本质上来说依旧是【利本位】的企业,因此委实没有底气说出“我们铸投商贸不一样”之类的辩驳来。

好在宮烈虽然是个老愤青,但起码的职业操守还是有的,并没有继续把矛头转向自己的一票子学生:“在我看来,孔夫子和马克x一样,都主张一切从现实出发——当下和现实在什么阶段、什么位次,都必须是首要去分析的问题;”

“因此,我再说一遍,儒家的思想根本不是你们以为的那种生硬死板的【道本位】,而是【无位可本】的、是以当下和现实的变化为前提的一整套哲学管理思想——用我们这一辈人的话来说,就是儒家是一种十分辩证和十分科学的治理思想。”

“呵呵……只不过呢,孔老夫子死后,经典的儒家思想被后世的蠢货和现在的这些伪大师们糟蹋的不成样子,后世的统治者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也一直没有用到儒家的治国和管理精髓——从某种层面来说,当今咱们国家坚持走具有华夏特色的社会zhu义道路,其内核精髓反而与两千多年的孔老夫子不谋而合!”

含蓄地延伸了一下内容后,宮烈迅速回归到了主题:“讲到这里,我们再回过头来看【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这句话,虽然同样简单的冒泡,但其含义和思维层面却截然不同了?”

“这句话,其实就是孔夫子在讲治guo和管理的核心原则——你所推行的政策,一定要以当下和现实的情况相适应,千万不要去谋求跟你现状和实力不相匹配的假大空策略,也不要去谋划与现实变化的位次不相匹配的管理制度以及上层建筑等等等等。”

说到这,宮烈有些怜悯地扫了一圈自己的学生:“你们铸投商贸现在也是国内首屈一指的大型企业了,更是几次被上面点明表扬,所在位次自然跟寻常企业不太一样;所以呢,即便你们只是个管理人员而已,但有些事情不妨把眼光的维度放的更高一点——【无所位而生其本,无所本而生其位】这句话,放在别的民营企业或许并不太合适,但是放在你们铸投商贸,却再合适不过了。”

此言一出,那些中层管理人员还没有什么感觉,但如万清猗、严主任和小胖子张俊等人却宛如脑海里被炸了一个惊天打雷;

只不过三人的反应各不相同;

小胖子张俊是浑身有些哆嗦,眼神有些惊疑不定地看着这位以往自己很有些佩服的讲师;

严主任两眼放光,激动地满脸红潮,只是一边喃喃地反复念着“无所位而生其本,无所本而生其位”这句话;

万清猗则是表情严肃,但却没有任何恼怒的表情,脸上反倒是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不知怎的,她忽然想起了自家情郎一力强推的去中心化管理体系,旋即又隐约想到了更多;沉思了好一会,这才对着宮烈说道:“宫老师,所谓朝闻道,夕死可矣!——今天这堂课,真的受教良多!”

宮烈却只是用一种隐隐略带嫌弃的眼神扫了这位美女高管一眼:“万助理,我又不是x教,【朝闻道夕死可矣】这句话……就不要乱用了!”

看着宫先生那寡寡的眼神,逐渐熟知这位老师性子的万清猗顿时有些尴尬……意思是这句话又有别的含义,自己的理解有误?

宮烈见状,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然后扫了一圈台下表情各异的一众学员,脸上的表情再次淡淡的:“按照惯例,每堂课解析三句《论语》……既然如此,我们接下来就解析【朝闻道夕死可矣】这句话吧。”

沉吟一下,宮烈说道:“作为《论语里》最为大众所熟知的内容之一,这句话几乎所有人都会理解为如果早上能明白了真理,就算晚上去死也没有遗憾了。”

说完后,看着下面一群有些发懵的学院,高烈略带嘲弄地笑了笑:“我估计你们也都是这么理解的,但我想说的是……这种理解除了彰显你们的无知外,人们对于这句话的误解,恰恰也说明了人类的虚伪!”

“难道不觉得可笑么?——怕死是人类的本能,大家明明如此的贪生怕死,却一个个地可以大言不惭地把这句话挂在嘴边,来表示自己在追求真理这件事情上,视死如归,生死看淡的大无畏勇气。”

“我敢掏出兜里二十七块六毛钱的全部身家拿来打赌——你们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自己心里都不信吧?”

“哼哼,早上明白了真理,哪怕晚上死了也了无遗憾?——当真可笑!你怎么不中午就去死!?按你这个劲头,不是应该一闻道,马上就应该去死么!?”

“嗤~这种虚伪而又脑残的理解,真不知道你们是如何把它当成天经地义的!”

听着宫先生回怼的这番话,万清猗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宮烈虽然眼神至始至终都没在自己身上多停留一秒钟,但是个人都知道,这番话是说给自己听的。

校花同学心里很委屈,不管这句话另外蕴含着什么其它的道理,但在约定俗成下,这句话就是用来表示自己的敬仰和态度而已,凭什么就给自己扣上一顶“虚伪”的帽子,然后漫天开火?

要是别人敢这么怼自己,万大助理早就翻脸了,但是对方是自己非常敬仰的先生,三个月下来,在对方深厚的学识洗礼下,不知不觉,万清猗隐隐已经以弟子自居了——别说怼弟子了,就算是先生打弟子的手掌心,不也是天经地义的么?

因此,万清猗匡为位高权重的铸投商贸三巨头之一,但面对着宮烈的开喷,除了疑惑自家先生为什么会这么不待见自己外,也只能如同普通小姑娘一样,委委屈屈地受着了。

宮烈没去理会万清猗脸上的委屈,继续说道:“众所周知,孔夫子许多时候是一个极为开明且实事求是的人,因此他说的这话,绝对不是这个意思;”

“夫子的道,是积极入世的道;是要让人们成就一番事业,实现理想而有所作为的道;是要让人们齐家修身治国平天下,要去改变世界的道!——而不是这种让你早上听了晚上就去死,狗屁不是,近乎x教的道!”

补了一刀后,宮烈总算回归到了正题:“老规矩,我们先断句,再来找生僻字和核心字;”

“我必须要告诉你们的是,这句话,你们从小接受到的断句就有问题——一旦断句有问题,那么理解就必然会有歧义!”

说到这,宮烈哼了哼:“按照我的理解和研究,这句话的断句应该是这样的——【朝闻道夕死,可矣~!】”

随着宫先生的断句一改,众人顿时感觉到了这句话有些不一样,但不一样在哪里,却一时之间说不出来。

宮烈并不在乎其余人的反应如何,自顾自地说了下去:“首先,我们可以确定的就是这句话里的【道】,指的就是立志改变世界的圣人之道;这里的朝和夕,指的也不是早晨和晚上这么浅显的意思,而是分别引申为一件事情的起点和终点。”

“所以,【朝闻道】的意思就是你在接触到真理,并且决定跟随它的最开始的那一瞬间——这是什么?这不就是曾经最令你心潮澎湃,你心中的那个最初的梦想么?它不就是你的初心么?”

“而后面对应的【夕】,自然就是在你下定决心后,力所能及所能走到的最后一刻——或许那就是你生命的终点和尽头;”

“重点来了……”

“这里的【死】字,绝对不是让你去死,而应该是【坚守】的意思;也就是以死为决心,至死不渝地去坚持的意思——对比我们常用的死敌、死战等词语里的死字,都是这个用法。”

“最后,结语里的【可】字,表达的则是一种态度上的允许和接受……或者说是夫子带有强烈情绪表达的期待——引申为只有这样做,才是应该被鼓励的;反之,如果你不能这样做,那就不如安安心心做个小人,不要去假借梦想和初心之名蛊骗众人,免得惹人恶心!”

把三个关键字解释完了后,宮烈把目光锁在了从刚才就一直处于一种压抑亢奋状态中的严主任身上,一字一句地说道:“因此,这句话的真正意思就是……”

“当你决定不再浑浑噩噩地渡过余生,想要遵循初心,追逐顺从自己本意的梦想时,那就一定要至死不渝地坚守下去,直到你真的精疲力尽,完全无能为力的那一刻为止——在你未来的人生里,只有这样做,才能让你真正无愧地对视自己的本心!”

说到最后,宮烈甚至已经声色俱厉起来,与其说是授课,不如说是咆哮。

听着宫先生难得的激亢语气,和那一双死死盯住自己的眼睛,严主任差点就要拍案而起,拉着这位小了自己十几岁的先生不醉不归了——这些话或许对于别人而言是假大空的废话,但是对于他而言,却是直沁心田的一汪灵泉。

天见可怜,以他现在的位置和身家,可谓是妥妥地站在金字塔塔尖,但是对应的,这几年的心里却空荡荡的——无穷无尽的应酬酒桌上那些数不尽的美酒佳食,还抵不过当初挤在破旧四合院里半个馒头给他带来的满足感强烈。

原本他只是以为自己性子贱,锦衣玉食的日子过的太久,有些麻木了;

但是今天被宫先生一提点,他才发现……自己之所以过的越来越像一具飘荡的幽魂,原来是因为自己离自己的初心越来越远啊!

想起三年前自己为了那群下岗老乡们不辞辛苦地奔波,累瘫蜷在床上嘴边依旧挂着的笑容;

再想想看自己现在空自坐拥铸投商贸名下数万员工,但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被一张隐形的网弄的缚手缚脚的困窘,年过六十的严主任差点就要唏嘘流泪。

自己这把半截入土的老骨头不过是想做点能够让自己含笑闭眼的事情而已……怎么就这么难?

而一旁的万清猗也隐约明白了这位宫先生为什么总是在无意间露出厌弃自己的表情了——合着半天,您觉得我行的是以利为本的小人之道,脏了您的眼啊!

大约猜出原因后,哭笑不得的万清猗瞅了瞅一旁情绪隐约有些失控的严主任,然后心里叹息一声——如果可以,谁不想去做一个世俗意义上的“好人”?

但是,到了铸投商贸现在这种体量,既要为公司负责,又要去做个“好人”……谈何容易啊?

正当严主任和宫先生惺惺相惜地四目相对,立马就要拜把子的时候,一个略带笑意的年轻声音从门口传了过来:“哦?无愧于自己本心?……宫先生的课讲的果然有意思!”

“杨董!”

“杨董!”

随着这个声音出现,除了严主任和万清猗外,所有的中高管立马站了起来,毕恭毕敬地打了声招呼——随着铸投商贸的业务规模越来越大,深植于各产业的项目越来越多,公司上下对于这位平日里难得一见的大boss也越发敬畏。

用某位不知名的高管流传出来的话来说……只有深植到各种重大项目中去,与地方政府和其余的大企业多打交道,你才会明白自家这位大boss究竟有多生猛。

因此,随着各地ppp合作模式的项目纷纷上马和铸投国贸在海外某些项目的风声传到国内,一众高管,哪怕到了张俊这种层级,见到杨铸也下意识地把身板站的直直的。

见到一众身份绝对不简单的学员变得如此乖巧,就连严主任都立马从兴奋中回过神来,乖乖地打了声招呼,宮烈看向这位绝对堪称“神秘”的年轻大boss,几番探究后,目光也开始变得严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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