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官吏这下子都缄默不言起来。
安老太爷捋了捋胡须说道:“这是好事,好事,只待小侄儿成亲之时,我等要去恭贺才是。”
韩得平忙说不敢,只是心里别提多膈应了。
那贺瑶只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不谙世事,跟自家闺女非常要好,平时最喜一处玩耍,如今孙贺两家为了自己的利益,竟然不顾她的终身幸福,要将她推入万丈深渊,这种做法可真是令人不齿。
寿宴酒席一散,一家人就匆匆忙忙的告辞了。
回到家里,韩得平一脸的不悦,他对韩孝延说道:“孝延啊,这个文林郎家做事可是不大厚道啊,贺家侄女如此年幼,竟然去给那安礼做什么劳什子的填方,他们也忍得下心。”
孝延看了看妻子孙氏,低了低眼眸没有说话。
光光也看出来了,哥哥是顾忌孙氏的脸面不好说话,这婚事本就是孙庭承和梁氏一手促成的。
嫂嫂孙氏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有得到,她却为了娘家人的脸面,一直隐瞒自家,想来也是,那安大老爷如果是四十岁,还让人好接受一点,这年过五旬,配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委实是让人难以启齿。
林氏见没有人说话,就缓和气氛道:“这事于咱们反正是没有瓜葛,也不是我们能够插手的。”
几人说了一会子闲话,就各自散去。
光光跟在林氏身后默默不语。
林氏回头摸了摸小闺女的小脑袋:“光儿,难过了吗?别怕,娘就是不要这泼天富贵,这家财万贯,也不会让你择这种夫婿的。”
韩得平皱了皱眉,他也扭身回头看了一眼脸色不大好的闺女沉声道:“以后孝延孝正要是敢算计你的婚事,看我不打断他们的腿。”
光光叹气:“我不是为了我不高兴,我是为了瑶瑶。”
说着光光扁了扁嘴,有种想哭的冲动。
那么一个活泼可爱的小姑娘就如此毁了吗?
“我觉得这孙家的大公子夫妻可真是利欲熏心。”
韩得平自然也知,只是孙庭承是儿媳妇的兄长,他们也不好多指责人家做的怎么样。
林氏也是目露鄙夷:“你没见那孙大郎一开始在寿宴之上都是没有话语权的,等结亲的消息一公布,我看那县太爷对他都和颜悦色起来了。只是利用她人的婚事谋来的阶梯,就不觉得亏心吗?”
光光冷笑,这种人,她还真是有些不屑。
出了这件事以后,韩得平一家也就没有心情再继续逗留游玩了,他们整理了马队早早出发上路了。
由于天气不冷不热,正是舒适凉爽的季节,他们在路上没受什么罪。
到了京城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月以后了。
韩得平询问闺女:“光儿,咱们是直接去窦大人府上吗?”
光光眼睛转了转,按照道理来说,他们一家那么多人应该自己找个客栈安歇安顿,免得打扰窦大人一家。
可是孝正是一直住在窦家的,他们要是单独出去住,就有些两下分头,不伦不类了。
光光就道:“爹,咱们直接去窦府吧,咱们跟窦大人相识多年,也都熟识,要是我们去了别处安顿,显得见外。”
一众人沿街打听着新任吏部左侍郎的府邸,就到了崭新的窦府门口。
这道街上的宅院一清色都是坐北朝南,这大门前有门罩(设有门窗和墙的房子),过道高出地面。府门东西各有一间角门,供人们出入。
府门外有石狮、灯柱、拴马桩和辖禾木(古人称行马)等设施。
如果不看门上牌匾,还真分不清这宅院跟左右有什么差别。
众人下了马,就有管事的拿着韩得平的名帖去了门房。
过了半刻钟的时间,府门大开,从里面出来了一行人,是窦家小公子和孝正迎了出来。
“给爹、娘见礼。”孝正久未见到家人,一照面就眼眶发红起来。
林氏思儿心切,一年没见幼子,难免激动,她拉了一把施礼的孝正,眼角落了泪:“我儿快快免礼。”
窦小公子名唤窦清远,年方也只在十六七岁的样子,他向韩得平林氏也作揖行礼:“小侄给叔父,叔母问安。”
韩得平也忙去搀扶窦清远:“好,小侄儿免礼。”
光光在后面被众人忽视当做了透明人,只觉爆汗,这些读书人见礼就是麻烦,还带着一股文绉绉的酸臭味,以前孝正说话可是很亲和随便的,如今竟然学会了文人墨客那一套虚礼了。
孝正抬头见小妹妹盯着自己,他冲她眨了眨眼睛,然后一板一眼的道:“妹妹长高了。”
光光失笑,一瞬间竟然恍惚觉得,从前那个少年,如今已经长大,他的肩膀似乎高大伟岸,能够撑起家中的一片天。
她冲着哥哥甜甜一笑:“三哥。窦家哥哥。”
窦清远诧异了下,他细细打量了一下光光,几年前父亲还在淮阳府任职时,他是见过这个小姑娘的,那时的的她还是个未长开的小丫头。
如今再一看,她身量拔高了很多,今日身穿粉红色的绣花罗衫,下着珍珠白湖襦裙,那白嫩如玉的脸蛋上,颊间微微泛起一对梨涡,淡抹胭脂,使两腮润色得象刚开放的一朵琼花,白中透红。
簇黑弯长的眉毛,非画似画,一双流盼生光的眼睛,那诱人的眸子,黑白分明,里面仿佛荡漾着令人迷醉的风情神韵,引人想一探究竟。
窦清远喉间滚动,只觉口中有些干涩饥渴,不过面上他斯文有礼的给光光还礼:“光儿妹妹已经出落成大姑娘了。”
身后的唐煜抱着剑,冷着脸打量了一下俊秀的窦清远,淡淡的哼了声,不过没有人注意到他罢了。
众人说笑交谈了几句,相携入了府,后面就有下人开始卸车,韩家还带来十几大车的特产礼品呢,就那几千斤的葡萄酒,都可是价值千两白银的。
绕过影壁,进入了大花厅,窦大人夫妻已经在等。
众人相互见礼客套,窦夫人拉着光光坐在自己身边言笑晏晏:“几年没见,光儿出落的越发水灵,我真是羡慕妹妹,要是光儿是我家姑娘该有多好。”
林氏呵呵一笑,也知窦夫人是在玩笑:“嫂夫人可不要被她这乖巧的外表迷惑,她整日不似旁人家里的大家闺秀,会描红绣花,就喜欢跟着他爹田间地头的转悠捣鼓庄稼,皮着呢,一点女儿家该有的样子都没有。你若是喜欢,我可就是不要了,送与嫂夫人教育管束。”
窦夫人眼睛睁的大大的,假装认真严肃的追问:“妹妹此言当真?那我可就不客气了,以后光儿可就是我与我家官人的姑娘,你们不得再带走她。”
窦大人哈哈一笑,他对韩得平道:“韩贤弟,我家都是小子,几代都没出过一个姑娘,你是不知,你家嫂夫人整日念叨闺女,只是每次生下来的都是男儿,回头她又要来埋怨我。”
窦大人说的倒是真的,他和窦夫人有三个儿子,他又没有小妾通房之类的,加上窦夫人年龄大了,再想要姑娘,估计困难。
这夫妻俩一唱一和的,竟然会说笑耍宝,光光竟然觉得这做文官有大学问的人也不一定都是无趣的。
最主要的一点就是,很多读书人都是很清高的,那些清流名臣为了标榜自己自身洁身自爱的风骨,是不纳妾不抬侧室的,这一点光光还是很欣赏的,反正窦大人做的就让人佩服不已。
说笑了一阵,窦大人把话风一转,就说道:“韩贤弟,这凛志的亲事,我在信中也说了,这届的主考官乃是翰林院掌院学士张中,他给凛志保的是少詹士刘文远的庶女。”
光光蹙眉,这个少詹士不过四品京官,而且还是他的庶女,这身份可是不大高的,估计也就是少詹士是太子近臣,给他们刘家增加了光环。
韩得平和林氏对视一眼,交换了一个眼神之后,林氏才不好意思的道:“窦大人,这早先我们就说过,我家孝正的婚事由你做主。你和嫂夫人拿个主意就是,我们听一听就罢了。”
窦大人捋了捋长长的胡须,他默了下才说道:“这张学士与宗家平日不大对付,而今,他给凛志保媒,偏偏是小小一个庶女,估摸着是想让我难堪吧,只是而今圣上身子孱弱多病,太子正盛,我等也甚是忧虑。”
光光这下可就明白为什么窦大人叫他们上京了,这婚事大概十有八九要成,如果皇帝春秋鼎盛,也许还好说。
可是皇帝的身体显然是出了问题,太子势大,他身边的詹士们也都是宠臣,轻易得罪不得。
孝正垂了眸子,脸上没什么表情,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窦辛禀看了看自己的得意学生,就笑道:“要是我有姑娘那可就好说了。”
这老师把姑娘嫁给学生是很正常之事,顿了顿,窦辛禀道:“过几日,红叶山上的香枫红了,届时弟妹与你家嫂夫人一同去观赏观赏。”
对于窦辛禀突然转变的话题,林氏不知用意,不过她聪明的没有追问。
光光想着,这看什么枫叶,估计是暗搓搓的让林氏去相看相看未来儿媳妇。
他们一家就在窦府小住了下来,到了第二日,窦辛禀带着韩得平孝正拉了两车的葡萄酒去了宗大学士府上拜望。
如此过了几日,窦夫人命人备了马车,她相携着林氏带着光光一同要去红叶山观赏枫叶。
这座红叶山离土象山就不太远了,比较有特色的就是整座山,从山脚到山顶种满了枫树。
十月里,最美的风景就是枫叶。枫叶红了,浸山红遍、层林尽染,让人眼前一亮。
众人在山脚下了马车,徒步走进枫树林,只见满地都是红色和黄色的枫叶,踩在上面别有一种松软之感。
窦夫人笑道:“听闻上面有一座红叶寺,我们等下上去求个签,看看灵验与否。”
光光从地上捡起一片红枫,在手里比了比,比自己的手掌要小一些,但颜色却很浓,红的像火一样。
光光想起了那句:“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
窦夫人讶异的回过头来:“光儿还会作诗啊?”
光光抿嘴一笑:“嘻嘻。伯母,这是我随口胡诌的。”
她能说其实是她借鉴来的吗?肯定不能啊!
众人走到半山坡之时,不期然又在意料之中的遇到了一行人,是少詹士刘大人的夫人,儿媳以及刘家的姑娘。
窦夫人给林氏光光相互介绍,光光仔细打量了一下刘家的姑娘,长相普通,没有任何的出彩之处,不仅不漂亮,甚至说是有点丑的,因为她是个大嘴巴,扁扁的鼻子,又高又宽的额头,组在一起反正是不怎么协调。
个子也是非常的矮,别说她了,就是林氏都蹙紧了秀眉。
窦夫人的眼睛也眯了眯,她维持着笑容跟刘夫人客套了几句,然后就分道扬镳了,因为她们一个上山一个下山,方向是截然相反的。
窦夫人见林氏神色不太好,就安慰道:“妹妹切勿着急,回去后我们定然想想其他法子。”
林氏这才缓了脸色,那个刘姑娘是庶女就罢了,她那容貌身高与自己儿子也实在是不相衬,林氏的眼光并没有多高,哪怕儿媳妇家世普通,但是最起码得长的周正漂亮大方才行,只是似乎刘姑娘与周正漂亮差距有点远。
到了红叶寺,林氏和窦夫人相伴着去大殿里添香油钱求签,光光带着几个丫鬟仆妇就往后院来了。
出了寺庙后门,眼前仍然红红一片的枫叶,这风景还是格外的雅致优美的。
光光正眺望着远处枫叶,从后林中就走来一群人,有不少的华服公子,领头的那一个青年,光光看清他的容貌后就皱了眉,这个人她曾经见过一次,是内乡侯的儿子于世子。
于闳一抬眼看到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小美人,眼中露出幽光,他几步到了近前,上下打量了光光,眼神大胆露骨,仿佛能够穿透衣衫看到内里,嘴角就差流出垂涎的口水了。
光光厌恶的后退了两步,对于他轻佻的举止极为鄙视,她冷着脸说道:“于世子、请您自重!”
于闳舔了舔嘴唇,只觉血液沸腾,他盯着光光的脸,笑嘻嘻的询问:“小娘子,你是哪家的千金,你怎么认识本世子?”
他一说话,就是一股轻浮孟浪的味道,光光身后的婆子们都是骤然变色,因为这个什么世子,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货色。
有个婆子就战战兢兢的道:“我们家老爷是淮阳府统领三府农司事少卿使韩大人。”
尽管她说出来一串官名,于闳还是抓住了关键词:“一个小农官?淮阳韩大人?”
他想了想,突然看着光光轻笑:“小娘子,我家中有个美妾,是不是你的姐妹啊?”
光光寒着脸,她知道这个登徒子说的是韩小棠,她不打算跟这种色坯子多说话,准备转身返回前边大殿,却被一群侍卫随从给拦住了。
光光心中一寒,她有些色厉内荏的看着于闳质问道:“于世子这是何意?”
于闳搓了搓手,他笑的猥琐淫荡:“既然我的美妾跟你是姐妹,那就请你回去跟她叙叙旧吧,我想你们应该好久没见过面了是吧?”
这跟他回去,还有什么好事,光光拒绝道:“我改日会让父兄一同上门探望,今日随家母来上香游玩,恐有不便。”
于闳摸了摸下巴,嘿嘿一笑:“择日不如撞日,我看今天这时机就很好。”
他冲身边的一众跟随的狗腿子,一使眼色,立马就有人过来拉扯光光。
光光大惊失色,她没想到这个什么狗头世子胆子那么大,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敢强抢良家妇女。
“你们干什么?快放开我家姑娘。”
奴仆丫鬟们也都唬了一跳,扑上来要解救自家主子,被侯府众侍卫给轻松的按下来。
光光心内大急,却挣扎不开,被人拉扯着就到了于闳面前,她对着他怒目而视:“你这个登徒子,如此厚颜无耻,就不怕我父兄去陛下面前告你?”
于闳阴恻恻的笑出了声音,他伸出手从光光如玉的脸庞上抚过:“我爹可是内乡侯,陛下身边的第一宠臣,这满朝文武,谁敢说个不字?”
说罢,他的手顺着衣襟就要往下,此时银光突然乍现,一禀剑姣若游龙,扫起片片落叶,转瞬就到了于闳近前,他大惊失色之下把头一偏,那剑穿肩而过,带起一阵血花。
于闳惨叫一声,剑被抽出之时,被持剑之人一脚给踢到胸口,飞出去好几丈才落下。
光光捂了捂胸口,只觉惊心动魄,她回头看了看神情冷峻,已经又去解决那群侍卫的唐煜,见他出手狠辣,招招要人命,光光骇然无比的喊道:“唐煜,留人性命!”
唐煜的手一顿,这才收剑回到她的身边,沉默不语,而于家的侍卫们已经被修理的七零八落了。
这时,才听到身后有人拍了拍手掌,幽幽地说道:“好一出精彩的大戏,孤当真是开了眼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