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潜显然不这么认为,现在流血的人又不是他。
他捏着她的手指,让她看上面冒出的血珠。
舒眉甩开他,把手背到身后。
他很快从旁边的抽屉翻出创可贴来,朝她伸手:“把手给我。”
她不理他,他强硬地把她割破的手指拉过来,用嘴帮忙拆开了那个创可贴,小心翼翼地贴在她手指上。
舒眉看到他手背上那个被笔尖戳破的疤痕,前两天才刚拆掉了胶布,结的痂壳还没脱落。
他总是有办法让她心软。
为了不心软,她只好不去看他。
他却偏要跟着她,:“你还要做什么?我帮你。”
她不理会,他继续跟着:“今天是我不对,他怎么说也是你的朋友,我不该跟他起冲突。”
看到她收拾东西的手顿了一下,感觉是戳中了问题的核心,他又跟一句:“下次,肯定不会了。”
“没有下次。”她转过来看着他,“而且陆潜,赵医生是你的朋友,不是我的,我没有朋友。”
她只要赚钱,有很多很多钱傍身,就够了。
“我的朋友,不会觊觎我太太。”
“你胡说什么呢?”舒眉怒。
“我没有胡说,他喜欢你,而且对我们离婚乐见其成。”
“我们要离婚跟他没关系!”
“那到底跟什么有关系?”陆潜眼睛发红,“你告诉我,到底跟什么有关系?为什么所有人都三缄其口,不愿回答这个问题?”
比谁声音大是吗?
林舒眉不甘示弱吼回去:“跟谁都没关系,这就是我们俩之间的事儿,是我不让他们跟你说的!你就这么想知道过去的事儿吗?你身体还没好呢,知道了又能怎么样,你还打算去找她啊?”
她……还是他?
舒眉在气头上,不过话说出口之后感觉根据前后语义陆潜大概会以为她说的这个ta是指的赵沛航吧?
听起来像是她连赵沛航的醋都吃。
她简直成了河东狮。
其实陆潜比她敏感,已经预感到这个答案有着摧枯拉朽的力量,一旦捅破,他们现在的生活就分崩离析。
两个人都怔在那里,舒眉先别开脸,捏紧了手指打算走开,没想到他却突然一下子站起来,把她困在自己的身体和桌子之间。
这个姿态几乎像是把她抱在自己怀里。
“你、你干什么?”
他今天是扑人上瘾,来者不拒是吧?
陆潜看着眼前的女人,五官明明秀致可爱,却有利落乌黑的短发,额前的发丝落下来挡住一只眼睛,很酷。
他抬手拂开她眼前的发丝,把她整个人看得更清楚了,才说:“我今天自己站起来了,你没看到。”
“……”
他现在是仗着自己做过植物人,话题之间切换都不带过渡的吗?
“没有借助支撑,也没人扶我,我就自己站起来的,就像现在这样。”
他越说越凑近她,舒眉曲起手臂抵住他胸口:“是啊好了不起,要不要我给你鼓掌啊?”
终于站起来,能做个人了是吗?
陆潜摇了摇头,然后把唇轻轻贴在她的嘴上。
他不要她鼓掌,他要的是这样。
舒眉瞪大眼睛,还来不及做什么,他已经很快退开,手却抓住她的手腕,说:“我不问了……以后都不问了。”
他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她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他说的是为什么离婚的缘由。
真的触及到真相,他反而怕了吗?
他松开她的手腕,慢慢走到门边,翻看着她刚才提回来的那个袋子:“这些都是给我的吗?”
林舒眉没吭声,忽然意识到他的手掌已经恢复了男人的力道。
袋子里都是画画的用具,各式各样的画笔、炭条、颜料和色板。
他上次提过想要画画,她就默默记在了心上,不等别人送,已经买好给他。
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他为什么一定要纠结于过去的种种因由,非要打开那个潘多拉魔盒不可?
窥见端倪,他已经预见到不幸。
他决定不问了,她为什么要跟他离婚的原因,不问了。
没错,他是狄米特律斯,醒来后狂热地爱上自己第一眼所见的女人,并打算一直爱下去。
…
那天打开一个口子之后,舒眉本以为陆潜会不依不饶追问下去。
真相的不堪和压力说不定能让他全部想起来,或者干脆崩溃,那她要再想守这个跟他妈妈的“一年之约”就挺困难了。
可陆潜什么都没问,仿佛那天的那番对话没有发生过一样。
他有了新的目标,沉浸在色彩和图画的世界里面。
她都不知道原来他对画画还保有这么高的热情。
那天在活动室撞见他跟两个小朋友一起用手指画颜料画夕阳,以为只是偶然,现在才发觉他的素描基础还在。
姚炳志解释道:“他从小学画的嘛,一直到上中学,还想过要去考美术专业呢!”
“那后来为什么放弃了?”
“哎,他妈妈不同意他学这个,他学习成绩又那么好,完全可以考最好的大学和专业……总之两个人吵得不可开交。”老姚摇头,“他那时候才十几岁,正是叛逆的时候,又一直得不到他妈妈的肯定,犟得太厉害,还大病了一场。不过病完之后好像想通了,一心学医,后来就考了最好的医学院。”
也算是跟他妈达成了某种和解。
陆潜其实很适合学医。
那天赵沛航来的时候,他应该正在看她老爸的病历报告和相关领域最新的学术文章,仍然在像医生那样思考。
她不动声色,不等于她不领他这份情。
但他自己现在都还是半个病人,专业的事就还是留给专业的人去做。
林超群要手术的事,她没告诉陆潜。
赵沛航帮她联系了医院这方面的权威专家,病床也已经安排好了,只等手术排期。
林超群还有点犹豫:“要不……我还是回去做手术吧,在这里会不会太麻烦你了?你还要照顾陆潜。”
舒眉头也没抬:“他能站能走,还有护工、有康复师,不用我照顾。你在这儿手术就算麻烦也还有我可以照应一下,回去就是麻烦我妈一个人,她也很辛苦。”
林超群连声说是。
他这种唯唯诺诺又小心翼翼的态度更让舒眉生气。
陆潜最先感知到她的情绪,远远地坐在画布面前,把她气鼓鼓的样子给画了下来。
等她气完,天色都暗了,要不是饿得肚子都咕咕叫,她可能还要继续呆坐下去。
康复病房的外间灯火通明,陆潜一定还在画画。
这也是个废寝忘食的主儿。
他要画画,需要更大的空间,病房外间更适合他。
为了避免颜料和洗笔的松节油弄脏舒眉的东西,他十分冠冕堂皇地把她的床给挪到里间去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俩的活动空间完全换过来——她坐在里间想要静一静,他在外间画画。
晚上两人又要共处一室。
舒眉走出去就看到他在给她那幅肖像画上色。
人家达芬奇画蒙娜丽莎的微笑,他画林舒眉的愁眉苦脸。
她实在是饿得没力气跟他计较:“你吃饭没有?不吃我出去吃了。”
“等一会儿。”他不慌不忙,“等我把这点画完。”
她等不了。她是那种困了就要睡,饿了就要吃的人,不喜欢等人。
友谊多少需要迁就,所以她没有太多朋友,大学里大部分时间也独来独往。
陆潜的营养餐已经送来放在茶几上,不过他没有吃。
可能是不饿,饿了他会自己吃,感觉用不着她操心了。
她准备下楼去给自己买点吃的,陆潜叫住她:“冰箱里有吃的,你朋友顾想想送来的。”
他又强调她的朋友。
舒眉拉开冰箱,果然看到几个盒子里装着做好的沙拉、卤味和点心。
早说啊,想想送来的东西都很美味。
可她其实也没有什么胃口,很饿,但又觉得什么都不太想吃。
她拿了一小盒布丁舀着吃,然后看到微波炉旁边多出一个空气炸锅。
“这东西哪来的?”
陆潜投过来一瞥:“我买的。”
“你买这个干什么?”
“顾想想说这个可以做很多吃的,你都挺喜欢,我就让姚叔买一个送过来。”陆潜放下手里的画笔,“我把附送的菜谱都看了一遍,不难,今天就试着做一回,好吃的话你以后就不用忍受食堂和外卖了。”
他也知道这附近没什么可吃的东西,他吃配好的营养餐是没办法,而她完全就是在迁就他。
林舒眉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陆潜你……”
“微波炉里还有吃的,是我刚才做好放进去的,你尝尝看。”
白瓷的大圆盘,里面是六块椭圆像寿司一样的东西。
舒眉仔细看了看,发现上面铺的那一块竟然是煎好的午餐肉。
“这是午餐肉寿司,我从书上看来的,据说是夏威夷特产。你那么爱吃午餐肉,我想着总要变变花样,就捏了饭团做这个。”
其实很简单,切片的午餐肉煎过之后铺在夹了肉松和千岛酱的饭团上面,用紫菜片压住,一口一个,管饱又不油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