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价?估计这个代价很沉重啊。”李承德眯眼说道。
许一凡点点头,随口说道:“代价虽然沉重,可总比直接被消灭要强吧,打死和打个半死,终究还是有区别的。”
李承德闻言点点头。
在炎武帝展开行动之后,张叔岳带着一众世家集团的话事人,奔赴京城,除了示-威之外,更多的还是来谈判的。
这些人要入京,炎武帝肯定第一时间就知晓了,既然知晓了,却没有阻拦,反而放任他们过来,这就说明,这件事还有的谈,但是,有的谈是有的谈,这段时间,针对世家集团的打击,不但没有减弱,反而愈发的凌厉起来,这就说明,炎武帝要的东西很多,而世家集团想要和谈,就得付出沉重的代价。
至于代价是什么,其实,已经显露出端倪了。
此次许凯歌家族的倒下,那些被牵连之人被罢官之后,顶替他们位置的,全都是寒门子弟。
想要打掉世家集团,首先就得削弱他们在官场上的影响,而世家集团势大,能够顶替他们的,只能是这些寒门子弟,从炎睿帝开始,每次科举考试,夺得名次的,虽然大部分都是世家子弟,可是,寒门子弟也不少,而且随着科举的次数的增多,寒门子弟的人数也在增多。
虽然,这些寒门子弟在人数上不占优势,有能力与之抗衡的人也很少,可是,在经过三代帝王的刻意为之,现如今的寒门子弟,已经形成了一股庞大的势力。
此次事件,顶替那些人位置的人,都是这些年科举之后,成功夺得名次的寒门子弟,他们这些人大部分都被外放做官,官职都不算高,也没有得到重用,还有的则是被分散,安排在各个衙门当中,是可有可无的存在,可这也是皇帝对他们的一种考验和磨砺,如果他们能够坚守本心,自然就会被委以重任,这次就是很好得到例子。
寒门子弟已经悄然崛起,世家集团的人倒下,正好用这些人去填补空缺,从而削弱世家集团在政治上的影响。
不过,这也只是权宜之计,世家集团要打,却又不能一棒子打死,现在寒门子弟勉强可以抵抗世家集团,可随着这件事发生之后,寒门子弟正式崛起是肯定的,而寒门子弟这些年,之所以能够一直存在,就是因为他们报团取暖,可这只是在他们贫寒之际,现如今,他们站起来了,那就会形成一股新的势力,而这样的势力就必须得到平衡和掣肘。
能够做到这一点儿的势力不少,可能够做好这一点儿的,只有世家集团。
所谓的帝王之术,就是平衡之术,满朝文武是绝对不能形成一家独大局面的,尤其是在这个特殊的时期,这样的情况更是如此。
许凯歌家族的的倒台,既是炎武帝给世家集团的下马威,也是给寒门子弟的提醒和警告,张叔岳最为炎武帝曾经的老师,不可能看不出这一点儿,这也是他为何要来的缘故。
谈判是肯定的,代价也是肯定要付出的,至于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那就要看炎武帝需要多少东西了,谈的好,那自然是皆大欢喜的局面,谈的不好,那世家集团可能就真的倒了。
张叔岳所代表的世家集团,固然很强大,可真正的大世家,炎武帝还是没有去动的,更何况,就算没有张叔岳的世家集团,他还有南宫家族这些始终站在他这边的世家,去平衡掣肘寒门子弟的势力,另外,还有就是许一凡这个新起之秀。
别看许一凡现在啥也不是,可站在他这边的人也不少,别的不说,单单一个李承德就抵得上很多人,当然,不到万不得已,想必炎武帝不会这么做。
“让房唯钦去处理这件事,真是让人有些意外啊,我还以为是徐肱接手此事儿呢。”李承德说道。
“陛下这是在试探和逼迫房巨鹿站队。”许一凡随口说道。
“那他会站在哪边呢?”
“哪边都站不住,房家想要不倒下,就必须体现出相应的价值来,做得好,房巨鹿会倒下,但是房家还在,做的不好,整个房家就没了。”
“看样子,房巨鹿是选择了前者。”李承德悠悠道。
许一凡闻言,却摇摇头,说道:“你错了,他选择了后者。”
“嗯?什么意思?”
李承德一脸诧异的看向许一凡。
“按照我的预计,这场官场变动,应该在你上殿之后的第二天就展开的,可现如今却拖了六七天才开始,而且还是沈言开的头,这其中意味着什么,你难道看不出来吗?”
李承德闻言,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确实,那日上朝之后,房巨鹿若真的选择自己退下来,保全房家的话,肯定会有所行动,比如第一个站出来,开始跟世家集团掰手腕,而只要房巨鹿站出来,那房党的那些人,肯定会跟着站出来。
有了房党的支持,再加上寒门子弟,还有徐肱的配合,打掉世家集团是可以预见的事情,因为房家体现出了他们的价值所在,既然有价值,就可以用,可事实呢?
自从那日朝会之后,房巨鹿就不上朝,不出门,不见客,这是什么意思?
很显然是在以这种手段表示他的反对,一连好几天,房家都没有动静,在这期间,炎武帝还特意赏赐了两次东西给房巨鹿,还派遣御医给房巨鹿诊病,其中意思不言而喻,可房巨鹿还是什么动静都没有,这让炎武帝失去了耐心。
由沈言开开这个头,可比房巨鹿开开头,代表的意义不同。
虽然御史台的御史,是专门跟皇帝对着干的,看似是敌对的两个人,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他们还是站在皇帝这边的,或者说,御史台就是皇帝向文武百官传递信息的人。
御史台开头,房党的人做事儿,这是明眼人都看的出来的事情,房唯钦负责此事,不管他愿不愿意都得去做,而且还必须得做好,看似这次倒下的世家不少,可真正倒下,上的了台面的,其实只有许凯歌所在的许家而已。
房家在庇护这些人,然而,他真的庇护的住吗?
显然不能,房家这样做,只会让更多的世家牵扯进来,可以说,房家这是在拖所有人下水,房家越是庇护某些人,某些人越是死得快。
房巨鹿看似是站在了炎武帝的对立面,其实,他是选择帮助炎武帝,这是一个做臣子的本分,只是,他这样做的代价是很大,把房家唯一的退路给堵死了。
不管这次炎武帝跟世家集团争斗的结果如何,房家都会成为所有人的敌人,拖了那么多的世家下水,世家集团肯定会找他算账的,而房巨鹿明面上是站在世家集团这边的,自然也成为了寒门子弟,还有其他想扳倒世家集团的人的肉中钉,眼中刺。
到了最后,即便炎武帝不想杀房巨鹿,不想动房家,他也必须得动,可以说,房巨鹿是在求死,房家也在求死。
只是,能看透这一点儿的人不多,只有那些老狐狸才看的出来,而许一凡之所以能看出来,是因为他是一个局外人,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想通了这些,李承德就看向许一凡问道:“那你说,张叔岳会去找房巨鹿吗?”
“会。”
“难道他看不出来吗?”
“当然看的出来了。”
“那他为何还要去?”
许一凡把腌制好的肉片穿在竹签上,转过头,看向李承德,反问道:“你觉得他有的选吗?”
李承德闻言一愣,随即想到了什么,点点头,说道:“没得选。”
房巨鹿是世家集团在朝廷最大的代言人,不管房巨鹿对世家做出什么,只要是在可以承受的范围之内,世家都不会说什么,而这次,房巨鹿选择站在世家这边,尽管是假的站队,也让世家集团看到了希望,房巨鹿的选择,其代表的意义,不是所有人都看得出来的。
张叔岳既然是来谈判的,就必须拿出一定的诚意,而诚意就在于跟着他来的那些人身上,这些人来了,有的人能离开,有的人就得留下,而能离开多少,就得看炎武帝要多少了。
炎武帝肯定不会亲口说他要什么,他不说,世家集团心中就没底,但是,有人知道,房巨鹿就知道,而张叔岳就不得不去找房巨鹿,如此一来,房家最后的一点退路也没有了。
“房巨鹿可真的狠得下心。”李承德思忖良久,感叹道。
“忠臣和奸臣有时候很难说清楚的,很多肱股之臣,因为愚忠而好心败坏事儿的还少吗?你看看之前那些动不动就要撞死在金銮殿上的人,他们当真是忠臣吗?”
“大忠似奸,这样的人,忠臣是忠臣,可实际上是最该杀的人,而那些奸臣,平日里是无比可恨之人,可是,他们知道哪些事儿该做不该做,哪些事儿能做不能做,他们心里都有一个界线,为何奸臣屡杀不止?就是因为朝廷需要这样的人,大奸似忠。”
听到许一凡这么说,李承德眼神微动,然后问道:“那房巨鹿到底是忠臣还是奸臣?”
“非忠非奸。”
“嗯?”
听到这个评价,李承德微微蹙眉。
“这样的人,每朝每代都需要一个,官场是个大泥潭,看似是个江湖,却不是江湖,江湖讲究一个黑白分明,快意恩仇,可官场却不是,每个人身处其中,都会身不由己,没有哪个人是绝对的忠臣,也没有哪个人是绝对的奸臣,太过于极端的人,往往都活不久,也不可能身居高位,像房巨鹿这样的人,才是最适合官场的,而这才是真正的为官之道。”
说到这儿,许一凡停下手里的动作,缓缓说道:“只是,我没想到房巨鹿会选择这么做,做的如此决绝。”
李承德看着许一凡的侧脸,眯起眼睛,没有说什么。
其实,李承德很想问,房巨鹿非忠非奸,那你许一凡呢?你到底是哪种人呢?一阵长久的沉默之后,李承德又问道:“你觉得这次世家集团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许一凡摇摇头,不知道是他不知道啊,还是他不想说啊。
李承德见状,自言自语道:“估计不倒也要扒层皮,还是带血带肉的那种。”
许一凡置若罔闻,没有言语。
李承德说的没错,世家集团这次肯定要付出惨重的代价,有多少世家会倒下,暂时不得而知,但是,有一件事是可以肯定的,世家集团在官场上的影响,会大大减弱,虽然不会直接退出历史舞台,可也只能苟延残喘。
收拾完世家集团之后,就是藩王和外戚了。
其实,藩王势力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现如今的藩王所剩不多,李建业身死,李建泽复起,李穗潘安一隅,而之前蹦跶的特别欢实的李刚,此次也入京了。
李刚既然选择了入京,就意味着他放弃挣扎了,剩下两个有名无实的藩王,也翻不起什么风浪,既如此,削藩与否,其实并不重要了,至于那些外戚,除了南宫家族之外,其他的外戚世家,只要敢在世家集团的事情上站错队,那被打掉,是铁板钉钉的事情,即便是南宫家族,敢在这个时候蹦出来,也会被直接针对的。
在做完这些事情之后,就是兵权的问题了,兵权的事情,炎武帝很早之前就在布局,但是,布局是完成了,接下来就是开火结果的时候,至于兵权的问题上,又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动,暂时还想不到,也看不到,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兵权的变动带来的地震,绝对不会比世家集团的问题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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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房家。
房巨鹿正在书房写字,上好的宣纸之上,出现了四个大字,宁静致远。
在书案对面,恭恭敬敬站着两个人,正是房唯斗和房唯庸。
房家四代人当中,在第二代当中,最杰出的有三个人,一个是在户部任职的房唯斗,还有一个是在在大理寺任职的房唯钦,最后一个则是在书院任教的房唯庸。
除此之外,房家杰出的弟子不少,不过,跟着三个人比起来,终究还是有很大差距的。
房唯斗擅长交集,人缘极好,不管是老一辈的人,还是与其同辈的人,亦或者是晚一辈的人,都是如此,在房巨鹿不管事儿的这些年,房党的都以房唯斗马首是瞻,而他也会是下一任家主。
房唯钦是房巨鹿的大儿子,其性格跟房巨鹿年轻的时候最像,杀伐果断,谁的面子都不给,不然的话,他也不会被放在大理寺这个掌管刑狱的地方。
至于说房唯庸,人如其名,中庸之人,中庸不等于平庸,此人文采了得,军事才能更是出众,如果他为官的话,其成就肯定不比其他两个兄弟差。
中庸之人,契合儒家之道,而这样的人,不管在哪里都吃的开,不过,房唯庸不曾入朝为官,一辈子都待在书院,求学,教学,治学,大部分时间不是在读书,就是在游历。
朝堂之上的事情,自然瞒不过房巨鹿,房唯钦现在忙得很,没时间回来,而房唯斗和房唯庸出现在这里,显然不是家事儿。
“爹,真的要这么做吗?”房唯斗见房巨鹿放下手中的笔,开口问道。
对于房巨鹿的选择,房唯斗是有意见的,倒不是他怕死,怕死肯定是怕,可作为房家的男人,该死的时候还是会慷慨赴死的,只是,他觉得明明可以活下来的情况,还去送死,而且还是如此窝囊的去死,他很不甘心,也很不能理解,觉得不值得。
然而,他有意见,也只能保留,在房间,只有一个声音,那就是房巨鹿,即便他现在已经是六十来岁的人了。
房巨鹿闻言,并没有说话,只是抬起头,看了一眼这个儿子,缓缓问道:“看看这幅字怎么样?”
“爹,这都什么时候,还看字作甚?”房唯斗再次开口道。
“遇大事需静气,都是抱孙子的人,怎么做事儿还这么毛毛躁躁的?”房巨鹿缓缓说道,声音不大,语气不重,可落在房唯斗耳中,却宛如炸雷。
说完,房巨鹿抬起头,看向两个儿子,说道:“爹争了一辈子,也任性了一辈子,临了还是要再争一次,再任性一次。”
“爹......”
房唯斗还想在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他知道,房巨鹿既然这么说了,那就是这件事没有回转的余地了,既如此,那就做好死的准备吧。
只是,房唯斗在沉默半晌之后,他抬起头,看着房巨鹿,说道:“爹既然要我们死,我们不敢不死,可子墨是无辜,他不能死啊。”
房巨鹿闻言,眼睛微微眯了眯,深深地看了一眼这个儿子,然后说道:“他必须得死。”
“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