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做梦都希望有朝一日，自家母后能好起来，能意识清醒，能认出他这个儿子来。
今日，他总算得偿所愿了，可母后也走到了人生的尽头。
皇帝心里无比难受。
他宁愿母后还像过去一般傻傻的，什么也不记得，什么人也不认识。
这样母后起码能好好的活着。
“快起来。”太后望着自家儿子，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了笑容，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之前委屈你了，母后糊涂了，总把你当做你父皇，对你又打又骂……”
“母后，不要紧的，只要您老人家好好的，儿子天天被您追着打也心甘情愿。”皇帝连忙说道。
太后听了他的话后，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她微微转过头，有些费力的看着和皇帝一样跪在床榻边的皇后，喘了口气道：“皇后，以前我老人家就觉得，由你执掌六宫最妥当，事实证明，哀家确有眼光。”
“母后。”皇后连忙跪拜下去。
她被册封为皇后的时候，太后已经痴傻了，所以并不知她做了皇后。
“哀家今年七十有三，儿孙满堂，还有了几个小重孙，江山社稷后继有人，哀家九泉之下也能面对列祖列宗了。”太后说着，突然变了脸色：“皇帝，哀家死了后，先将棺木安放几年吧，待哀家的陵墓修建好后，再入葬。”
皇帝闻言有些错愕的望着自家母后。
按照惯例，母后是要和父皇合葬的，陵寝早就准备妥当了。
“我不愿与你父皇合葬，我不想再与这人有任何的牵扯。”太后说着，突然笑了起来。
她都痴傻了，临死之前还能明明白白的活一回，可见老天爷对她不薄，给她机会向儿子交代后事。
别的事儿也就罢了，唯独自己不想和先帝合葬这件事儿，那可是十足要紧的，一定不能耽误。
先帝当初偏爱那个女人，为了让那个女人生的孩子继承皇位，对她们母子二人多番打压，害的他们险些丢了性命，她心里是恨极了他的。
前几年，为了不让儿子为难，太后并没有提出此事。
按照常理来将，做正妻的，哪能不和自己的丈夫合葬呢？
她身为太后，更要给天下人做表率。
可她心里真的不情愿，本想找个合适的机会告诉儿子，让儿子早些准备着，可谁能料到她后来突然痴傻，什么都记不得了？
今日交代了后事，太后真的很开心，她握着皇帝的手，笑着笑着，整个人突然僵住了。
“母后。”皇帝的身子也跟着僵硬了一下，他下意识想扶着太后，却发现太后的手猛地垂了下来。
“母后。”皇后也下意识喊了一声。
太后却永远也听不见了。
“珍珍，你快来看看。”皇后连忙说道。
叶珍珍和齐宥一直站在寝殿外头，里面的动静他们听得清清楚楚。
皇后一喊，叶珍珍就进来了。
“皇祖母薨了。”叶珍珍给太后把脉，试了心跳和呼吸后，一边下跪，一边说道。
寝殿外头已经侯了不少人，都是皇室宗亲，众人闻言顿时哭声一片。
至于皇帝？他虽未掉泪，眼前却一片模糊。
母后年轻时虽贵为皇后，但并不受父皇待见，他这唯一嫡出的儿子，也是父皇的眼中钉肉中刺，为了把心爱女人生的孩子扶上太子之位，父皇甚至不止一次对他这个亲儿子出手。
是母后以柔弱的肩膀一次次挡在了他前头，护着他长大，他们母子二人相互扶持，度过了那段最难的岁月。
往事一点点涌上心头，皇帝心中无比悲戚。
不管年纪再大，地位再高，母亲对每个人来说，都是不一样的，那是一种心灵的依靠。
从今日起，他没有母亲了。
因为悲伤，皇帝根本不肯放开太后的手，可屋里已经有人等着收殓了。
太后毕竟老了，她的身后事，康慈宫这边其实是早有准备的，特别是三日前，太后觉得自己回光返照了，便吩咐人把所有的一切都预备好。
“皇上，让她们给母后净一净身子，穿上朝服，重新梳一梳发髻吧，母后躺了这两日，发髻有些散乱了，您知道的，她老人家最喜欢干净整洁了。”皇后一直等着，差不多过了两刻钟，才柔声劝道。
这种时候，必须给皇上一些时间。
太后对皇上来说，实在太重要了。
皇帝闻言静默不语，片刻之后，慢慢放开了太后的手。
祁嬷嬷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带人过来给太后收拾，屋里的人都回避了。
“皇上，母后临终之前清醒过来，交待了她老人家最牵挂的事，也见到了最牵挂的人，母后是笑着去的，皇上节哀，别伤了身子，不然母后在天之灵也会不安，您知道的，母后最心疼的就是您。”皇后握着皇帝的手，柔声劝道。
皇帝闻言有些哽咽，过了好一会儿才把眼泪憋了回去，他是九五之尊，男儿有泪不轻弹啊。
更何况他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还是能看开生死的？
今日是母后，或许要不了几年就轮到他了。
“母后今年七十有三，是高寿了，她老人家没有稀里糊涂的去，这已是老天爷垂怜了。”皇帝拿起帕子擦了擦眼角，叹息一声道。
“皇上所言甚是，母后起码是清清醒醒走的，母后说要停灵一段日子，不想和先帝爷葬在一起，皇上是如何打算的？”皇后低声问道。
“自然听她老人家的。”皇帝说着，皱起了眉头：“母后的梓棺，到时候先停放在宫中地下专门安顿的地方，等过几年陵寝修建好了，再风光下葬。”
皇帝对先帝也是无比憎恨的，母后不想和先帝葬在一起，他当然要成全。
等一切收拾妥当后，灵堂也布置好了，叶珍珍和齐宥等人去灵堂守灵，四周都是哭声，就连孩子们也都到齐了。
惇儿已经有些懂事了，知道老祖宗离他而去，也跟着哭得稀里哗啦的，倒是谦儿和诚儿，毕竟不足两岁，并不懂什么是生死，加之身边哭泣的人太多，哭声也很大，两个小家伙有些吓到了，一个劲儿往叶珍珍怀里钻。